第12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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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天色晦暗不明,狂风呼作。
游廊大树红叶席卷灰土朝人扑面而来,仆从立刻掩袖,手臂夹住扫帚,此时不敢再有动作,于是站立等待不明之风散开。
此时,仆从怀里小心托出一具温暖的活体,唯恐手稍用力就将它一命呜呼。
思考一番,突然转身回去将前几日所做的简易鸟笼拿出,将活物装进去,复又用布帛紧紧包裹鸟笼外层,然后悬挂于廊檐处,观察一阵后颇为满意,继续刚才未完的工作,悬挂鸟笼与他相伴。
正巧李叔经过长廊欲去往中庭,见包裹精密的鸟笼,便问:“哟!这是何人之物?”
正扫着地,仆从闻声丢帚,小跑过来躬身道:“李叔,是我近日养的鸟。在林园捡到的,见它双羽受伤便带回来好生照养。”
听此话,李叔便有了兴致,让仆从松开外罩,却见一灰鸟躺在笼底,奄奄一息,毫无生机。
“受伤了,直到现在也未进食,不吃不喝,一心求死。”仆从发愁着挠头叹气。又说道:“等再过几日,这样饿死,我就将它埋了。”
“你既以巧笼缚之,又用布帛保护,便是喜它。”李叔身侧负立道。
“先莫要埋了此鸟,一只鸟儿没有了翅膀,不能飞自然是绝望的,但你又怎知它真的对世间无念想?只为求死?”李叔又望着鸟笼说道。
“不吃不喝,它在迷茫,鸟无羽则鱼缺水、人断肢,生命力被摧残。被困住的一生于它有何意义?”李叔眼眸水晕穿透鸟儿遥望远山。
仆从摇摇头无奈斜看着小生命:“命数不能久了,我养了数十天,每日只吃一点,毫无精神困乏不已,而最近更是滴水米食不进。”
“你我来打个赌吧,你定它死,我赌它活。五天为限。”李叔昂首转身,给予一背影。
仆从看着垂死频临鸟,上前注视背影忙问“李叔,那这您可就输了,这鸟已无力回天命已定。我亲养它数十日还抵不了那五天不成?横竖都是我赢了,那,小辈只好先谢过五天后好酒好菜的款待,嘿嘿!对了!求李叔不要告诉疏子先生,省得被他寻骂”
“你我两人之约自不会,现你将它交给我,我来养它。”
“五日后见”
自潋子经从书阁出来后,伺候着疏子讲学至傍晚用膳,等到回自己屋已是满院添灯,灯火晦明。
潋子经与仆从同院,其余下人共住一室,单只有她是独室。已是与一般仆人不同。
仆从所处偏院通外廊,便于守门起夜干活,而潋子经的居室又与群体住所相离有墙相隔,出行方向大相径庭,所以平日也不熟悉不大来往。
此刻不觉入夜,潋子经门前有口井,前方是曲折回廊连接各处,通往此的廊宇极少人影行过。对她而言舒适如宜。
潋子经正拿着刚从屋前水井旁洗净的衣衫木盆装着,走至门口树下放落,一木杆牵引挂绳于树搭制的晾衣杆。将衣衫抖了三抖挂至引绳后又拍打湿衣数下,潋子经只有夜晚空隙才属于自己。
这时长廊暗处黑影压来,现出一人、二人、三人,地面上映出四人投影,缓缓踱来,月光下两人半面阴影神色带有挑衅狡黠停至两侧看向后方,只见后走来的昂首微步,脚步声轻稳,负立于两人前,暗影下的脸显现嘴角玩味勾笑。
“潋子经,好久不见啊。”
潋子经本在打理衣物,侧方人影耸动时余光一瞥就不觉心打颤,现在是逃也逃不掉了。竟追至她的居室。
为首的正是巨风。跟在他后面行来的便是在书阁碰见的男子容发雪,侧立两旁的则是巨风亲信。
潋子经自嘲的轻抿,今夜正静,四周长廊灯暗,月满流光正照洒着此地一角光景。与隔壁侍从所居高墙相隔,若是去寻求相助也得绕过长廊才到他们院中。
逃不了了。
巨风走至她跟前,俱不言语。旁侧两人会心踢翻洗衣木盆,洗净的衣衫倾地卷灰带沙脏乱。继而接着踩跳,狂欢般两人开心嗤笑,湿衣被踩踏发出“咕咕”夹水声。
见满地脏衣还不够满意,继续推倒牵引绳的木杆,一线绳的湿衣接连垮地如同她的防御池城被摧毁。
潋子经木然的站立,不知该如何自保。
他们已将她包围在内,她被要求跪下,不跪,手紧张而不自觉发抖。
巨风未曾说话,见此人不屈,眼神颇有玩味走至她身前,钳住下颌,与上次酒席一般熟悉场面。接近潋子经面庞戏谑轻言:“发雪,白日里是这小子惊了戚小姐吧。呲,你胆子真大。谁人不知巨家与戚家为世交,而到晚辈联姻更是已定。你现倒将她吓出病来,若是有后患,你当何罪,嗯?”
“是手还是,脚?”巨风松开转身负立慵懒语调,“选一个吧。”
围在潋子经的两人听得此话,扣住潋子经肩膀,一人一脚,朝着她后腿猛地踩下去,使得潋子经失重吃痛,膝盖沉沉磕地,抽筋断骨之破碎感,潋子经虚汗已下,震麻感遍布全身,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过一会儿,颤抖撑起身,抬头望的不是巨风,而是在他身侧躲藏的容发雪,一袭白衣风采不凡。
此时的容发雪对上潋子经凝视目光,心虚转移视线:“巨兄,就,就是他,不知天高地厚,偷跑去了书阁惹戚若害病,戚若从未见过如此肮脏物,污了眼受了惊才落下病。”
潋子经听得此话入耳,恶狠地扫视着围在她四周的身影,胸腔不禁开始抖动神情讽刺,低低讪笑,后放声讥讽笑声之古怪可怖游转于此情景。
“还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需要各贵公子大驾,原是无意让巨公子心头的戚小姐见了卑人恶鄙粗俗的模样受了惊吓。卑人罪恶大深。”
“那容公子为何如此愤懑不平?张口闭口直言戚小姐讳名,对小姐真是关心之至啊。”
潋子经现得知这几人关系,眼角心底尽是轻视讥讽。毫不避讳言语中伤容发雪。眼眸寒冷漠视昂首与他对视似在寻问:“容发雪,这就是你的目的?可铲除了我又有何用,我一介喽啰,最危险的是你身边人。可你毫无能力,只能靠他。”
容发雪暗暗握紧拳头,不能出意外让潋子经说实情,此时的他只能甘于忍受便道:“巨兄,戚小姐向来温婉善娴,此人不若给点颜色,这泼小子怕是以后还会欺负戚小姐头上来。”
巨风饶有兴致地盯着前方的猎物,他丝毫不在乎潋子经言外之意,他又不是智残平日所见细末,怎会被蒙在鼓里,只是现在随他们去罢。
家族联姻于他而言如蔽屡可弃之,亦可留,丝毫不受影响,为何要关心微不足道之人?
但为了巨家脸面还是可装模作样一番。
但眼下,有更好玩的事儿,不能错过。
“潋子经,你这嘴厉害得很嘛。”巨风眯眼,又以弯身平视着潋子经,仔细瞧她,眼眸无情狠戾,嘴角勾笑。
看向猎物般的眼神。
“将她扇得话都说不出来。”
“是!”两人踩着潋子经双腿,一人一耳光,分配好规律的挥掌。
“一。”
“二。”
“三。”
声音震耳响彻,月落云染,似有乌鸦惊飞哭啼不断:“人生啊,人生啊。”
静谧之景,万院皆睡,独留一月,只照眼前。血色四溅,白不胜红,发乱于前,面目全非。
夜已深,灯火熄灭,四周处于黑暗中。唯有潋子经屋前印有月光光辉照明。
不知时辰几许,大概很久了。
“九十八!”
“呼,九十九!”
“一百!唉,可累死我了。”
两人声音越来越激动,仿佛完成一件伟业。停下弯腰甩着手,神情痛苦,喘着气。
双手已被血染红,这血非他二人。
此时巨风面露阴霾眼眸中的狠戾更深,因未见那人发出一声,看着那跪地支手小身板,眼周布满血丝,从头至尾狠狠盯着巨风,瞳孔张大剧烈阴狠,黑眸似诉说着“不信命”。
巨风眼里所见跪着那人,面颊肿胀泪痕血痕纵遍,嘴唇红肿颤抖外翻见得贝齿内红丝迹,咬牙切齿,鼻鲜血四流如根根红色狰狞脉络,热血从嘴角喷出至地面、衣身、至挥掌而累的两人身上。
潋子经此时想笑,却刚张嘴咳嗽吐出一大股紫血顺流下脖颈及前胸大半,染至衣服,骇人可怖。
月下满地血水,红色深如墨。
再这样下去,此人必死!
容发雪见潋子经口吐泼盆血大惊,在此闹出人命回去如何交代?疏子定不会放过他。便走近巨风,内心不安劝道:“巨兄,此人既得惩罚,想他十天半个月也好不了,天色已晚,不如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还有课。”
另外两人见得潋子经吐得污血满地,互相对视,深感恐慌,也附议赶紧离开。
若真出了事闹大了,他俩无背景无权,怕是无法立足于各世家,利益受损,得不偿失。
然而他们忘了巨风从来就是冷血残忍。
巨风看着那未被征服的恨意之眼,丝毫不畏惧,使他第一次挫败感觉,他想打压熄灭这该死的眼神。巨风冷冽暴戾眯眼似是凶豹要撕咬着前方猎物。
将此人最后的梦碎尸万段。
“不!既然他做不到一个仆人该做的,那么我亲自教他何为主何为奴。”
潋子经奄奄一息,在那九十九个声响漫长时间之中
潋子经想起,第一次父母离别抛弃她,第一次僧庙里僧人递饭,第一次观相子给了她一个家,又再一次被抛弃,第一次见疏子、李叔,等等所有所见第一次。
所希冀之望都将在此倾灭,她在犹豫,如同一只折翼的残鸟,无再飞的可能性。
到现在,所遭受的欺辱,折磨,卑贱,低下,自卑,无归属,痛苦,迷茫,无人能支持,白眼,势利,渺小,脆弱的身体包裹着所有的情绪感受。
最后脑海里显现每个人的背影,永远是每个人离开的背影。
“我生来就该如此吗?”
“生来低贱,就该承认自己卑贱,成为这世上每个人的奴隶?”
“有些人生,没有为自己而活的权力。”
说好不会再流泪的,依旧没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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