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顾总黑化中（18）

“嗯？”清若下意识应了一声,  而后瞧见露着笑意的顾南洲,  也透出笑，“好巧。”

        第一次擦到小宋医生的车，第二次他从没来过的餐厅停车场遇到小宋医生。啧，顾南洲感觉有点奇妙。华夏之都、几千万人口的城市,  这样的相遇概念,  他和小宋医生去合买彩票必定是头奖。

        这么一想，顾南洲莫名感觉有趣的愉悦。

        徐琛凑过来打招呼,  “宋医生晚上好啊。”

        清若回应徐琛，“晚上好。”

        她旁边还有一位同事,  大致介绍双方,  “这是我同事，常雯常医生，这是我朋友，顾南洲、徐琛。”

        常医生外貌四十岁左右，看起来挺干练，眼角有些皱纹，带着种和小宋医生一样的有些认真平肃的‘医院气场’，不过性格和善，说话也温和，笑容满面和他们两打了招呼。

        这路窄，后面和迎面都有车,  不方便停着说话。按着顾南洲的性格,  要得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这样特意打招呼，打完招呼就该走。

        但这会没什么要做，而且，小宋医生说了,  是朋友。

        于是顾南洲侧头解安全带，“你先出去路口等我。”开门下了车。

        徐琛小小的撇了嘴，司机小徐再次上线呗。

        下车之后顾南洲问清若，“来吃饭？”

        “嗯。”她点点头，问他，“你呢？”

        停车场灯光不太好，方才他又是坐在车里视野也不太好，这会才发现小宋医生白皙的脸颊两侧飞着点粉粉的红晕，眸光也有些浅润的游离。

        很明显是喝酒了，而且是微醺状态了。

        但是，顾南洲确实有点惊讶的挑眉，声线拉高，“喝酒了？”

        明明在他这在是习以为常的事，但落在小宋医生这，好奇特的感觉。哪怕漂亮得像是精雕细琢的玉石花，但她的气息气场都太干净，顾南洲压根没觉得她会和酒沾上边。

        “嗯。”清若点点头，还简单给了原因，“科室聚餐。”比平时清冷平静添了层呆，也多了些乖。

        顾南洲嘴角挑起笑，语速放慢，“那现在要回家还是去哪？”

        清若还没开口常医生的手机铃声响起。这会三人并排往外走，清若在中间门，因为她接电话清若便没回答。

        “哦、好，那我问一下小若。”

        常医生说着，转头看向清若，“小若，刘主任他们说再找个地方坐一会，你去不去。”

        清若摇摇头，“我有点难受，想回家了，我明天早班。你们去吧。”

        常医生点点头，也不劝，和电话那边道，“小若不舒服，这会要回去了。”

        “我么？成、不用等我，我先把小若送回去我再过来。嗯，好。”

        常医生挂了电话，清若先开口，“雯姐你要去的话直接开我的车去，我打车回家，免得麻烦。”

        常雯摆手，“我先送你，也顺便把你车帮你开回去，等会我打车去找他们，晚上让他们送我，不然你明天不方便。”

        两人正在推，顾南洲算是听明白了，默默开口，“我送你？”

        他侧头看着她问到，声音有些轻，一方面不确定，另一方面他没做过这样‘助人为乐’的事，说着自己都有点奇怪。

        常雯瞟了眼，正要说不用，顿了一下，眼眸里韵起八卦的笑意，“你没喝酒吗？”

        “嗯。”顾南洲点头，“没喝。”

        清若正不想麻烦雯姐多跑，脑袋有点迷糊，点头，“好。我车在前面，那先送雯姐。”

        常雯嘿嘿的笑，摆了摆手，“不用，他们还在外面，我和他们一道坐车过去就成。”说着就拿出手机给同事打电话。

        他们是下班直接从医院过来的，本来是清若开车过来她不喝酒，但常雯突然月事，清若便代她酒。

        安顿完常雯和同事坐车，两人才去开清若的车。

        顾南洲自然而然上了驾驶位，清若上了副驾驶位。

        她坐的座椅顾南洲上去挤，腿伸不开，先调整了座椅才系上安全带。

        清若今晚喝的不多，但很少喝酒，酒量差，这会脑袋装了浆糊般的黏黏晃晃的发晕。

        上了自己的车，自己熟悉的空间门，绷着的神经放松，靠着座椅闭着眼按太阳穴。

        顾南洲侧头瞧她，“安全带。”

        她脸颊边的手掌拿开，白皙透粉的肌肤在光线昏暗的车厢里有些扎眼，看她一直闭着眼，顾南洲稍微蹙眉，“很难受？”

        “还好。”安全带扣起，清若摸了中间门置水架的水杯，打开喝了口水。缓了一下才想起来问顾南洲，“要喝水吗？”

        “不喝。”顾南洲看她系好了安全带才启动车辆。出口外面徐琛车子停在路边等着，顾南洲车子停在旁边，徐琛挑眉，“南哥，什么情况？”

        顾南洲这时候略微有些别扭，主要他没做过这种不辞辛劳的好人，说话总有些底气不足的感觉，“宋医生喝酒了，我帮她把车开回去。”

        徐琛都略微惊讶，瞧了眼有些晕乎的清若，满脸笑意的朝顾南洲竖了个大拇指。

        还特别自觉地问他，“我跟着去接你？”

        搁以往那是必须的，顾南洲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这会也不知道是因为有点羞还是良心发现，“算了，你开着先回去吧，她那离我家也不太远，我一会打个车。”

        这会车窗开着，晚间门风有点急，清若脑袋在清醒和酒意越发上头间门绞合，“那太麻烦你了。或者我车放这，我明天再过来开。”

        顾南洲看了眼一眼，而后和徐琛扬了扬手，“走了啊。”说着便把她那一侧窗户升起来。

        徐琛只得急急和她道别，“宋医生下次见。”

        上了高架周围安静下来，加上车辆隔音好，只余下细微的声响。顾南洲点开了车载音乐，准备给她放点轻音乐。刚点开，就是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动极者镇之以静，阴亢者胜之以阳……”

        一听就非常枯燥深奥的课程、解读类的音频。

        顾南洲赶紧点了暂停，问她，“这是什么？”

        清若靠着座椅，稍微仰着放松，闭着眼睛，话语很轻，“《类经附翼·医易》里的阴阳对立制约。”

        略微有些复杂，顾南洲听了个半懂，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名称，咂舌，“你每天在车里就听这个？”

        “嗯。”清若话语里带起点笑意，过了酒之后有些沙的嗓音合着她清冷的语调在安静的车厢里有点蛊惑。“在中医学中阴阳理论很重要。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医院里考试多，平时要复习要看书，这些只能上下班路途上听听。”

        对于顾南洲说来中医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上次见她给老爷子针灸是第一次对这个领域产生好奇，这是第二次，有了想要了解的兴趣。

        也难得喝了酒之后的小宋医生会主动开拓话题聊到了工作生活。

        抱着点好奇的心态，顾南洲点了播放键，那枯燥的讲授声音继续，他把音量调小了些，侧头看了眼轮廓隐在光影里的小宋医生，想调侃一句她工作方面的话。

        但光线从她身上划过的瞬间门，顾南洲突然开口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们科室的领导怎么样？”

        这问题，清若睁开眼看他，有些奇怪和诧异，漂亮的眼睛瞪圆的时候里面波光流转，像猫儿看到新奇玩意的打量好奇。

        “挺好的。怎么这么问？”

        顾南洲笑起来，“就随便问一下，听说很多刚工作的都会被领导狠狠摩擦。”

        清若也笑，因为微醺的状态这会透露出这个年纪的乖顺，偏了偏头，话语软软，“没有，我们科室领导人都不错。”

        顾南洲勾了勾嘴角，“嗯，那挺好。”

        两人一路听着干板枯燥的知识音频闲聊到了她住的小区，清若住的是老小区，一共六层，没有地下停车场，楼栋前面就是停车位，比较方便。

        顾南洲停好车，清若同他道谢，“谢谢，辛苦啦，上去喝点水吧。”

        顾南洲看了眼手表，八点多，时间门很早，但小宋医生喝了酒，明显有点难受。于是摇摇头，“不用了，我还有点事。”

        “哦。”她这会反应有点慢半拍，听他这么说眨了眨眼，认认真真的开口，“那我还麻烦你送我回来。”撅了下嘴，有点恼，呆呆的，“耽误你时间门。”

        顾南洲楞了一下，而后粲然一笑，小宋医生是真没听出来他这是随口的说辞，合理避开她的邀请。

        忘了，这是小朋友。

        于是顾南洲认真开口和她解释，“我没事，方才是推辞。因为这会已经八点十三了，有点晚，而且你喝了酒，我不应该上去。”

        清若脑袋有些晕乎，眼睛尽量睁大，似乎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更清醒，努力把他的话听完理解。偏了偏头，“没关系。”她看着他笑，有点软软的甜，“我觉得你人挺好。”

        突然被发了好人卡的顾南洲珉了珉唇，莫名其妙这会心里冒出来一点委屈。

        昨天周淳那么说他，今天徐嘉敏又这般做派。他不是难受，就是生气，满心中烧的怒和闷，无处可散。

        咽了咽口水，嗓子眼还是有点酸，尽量声音平稳的开口和她说，“太晚了，而且你喝了酒不舒服，明天还有早班，上去睡吧，下次我又到你家喝水。”

        清若反应有点慢，他说完一两秒才点头，慢吞吞的，又呆又诚挚，“好。下次。”

        就见过几次的人，但这会顾南洲知道，小宋医生说的下次是有期限的下次，而不是类似他们敷衍的无期限。

        顾南洲勾唇，眉目温和，“嗯，好。”

        顾南洲回到家第一时间门给采购部的人事胡瑞打电话，询问今年实习生考核评定的事，得知许昀还没送给她，便知道是周淳压住了。

        冷哼一声，口吻不善，“明早第一时间门反馈到a大。”

        这本身就是人事的工作范围，况且领导特意吩咐，胡瑞连忙应下。

        早上顾南洲还在睡便收到了胡瑞在微蓝上的消息，她已经反馈到a大，a大那边的负责老师回复已收到。

        可以，顾南洲吹了个口哨，原本有些困顿一瞬消散，利落的起床洗澡，穿了套新的手工定制西服神清气爽去公司。

        早上还没到下班时间门，徐嘉敏给他打电话。

        顾南洲看了眼来电显示的名字，挑了挑眉，悠闲的靠着办公椅背，腿搭在办公桌上接通了电话，刚开口一个字。“小……”

        被徐嘉敏急冲冲的质问打断，“南哥，蒋学长的实习考评怎么回事？怎么学校这边辅导员说要通报？！”态度又急又凶。

        顾南洲平静的把手机拿离耳朵，开了扬声器扔在桌面上，等着她说完才哦了一声，“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今早报到学校，我昨天不是……”

        顾南洲讨厌这种质问的口吻，冷声打断，“对接学校是人事的事。”

        那边的徐嘉敏顿住，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缓和了一下，“南哥，学校收到你们公司的评定反馈，说是收受回扣。什么收受回扣的事他肯定没做过，他银行卡上那笔钱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跟负责老师说一下，实习考评重新弄一下。”

        顾南洲短促的笑了一声，嘲讽而轻蔑，“小嘉，你是不是过于相信一些人的人品了，说没有就没有吗？”顾南洲连那个人称词都滑过了，他不想去特定指到那个人。

        徐嘉敏也理解他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员工，但就她和蒋明谨这么几次接触下来，她完全相信他不会做这样的事。这会被顾南洲这么一说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是南哥，学长他真的不是这种人，学长他人真的特别好……”

        一个是真不明白，一个是刻意为之。自然说不到一块。

        顾南洲懒得再和她扯这些没用的废话，“你最好少和这种垃圾来往。”　说完就挂了电话。

        徐嘉敏原本急得跳脚，被顾南洲这一句话丢出来反而冷静下来了。到底也是徐家倾财倾力培养的大小姐，徐嘉敏立马就把靠顾南洲解决这件事这个选项直接去除，准备从别处着手。

        倒不是蒋明谨这个人对她而言有多重要，只是之前帮过她，昨天原本想着就这件小事还了他的人情，再有这人相处下来品行脾气都还可以。

        这会顾南洲那边放任不理不改，情况比她想象中糟糕，如果真是这样，蒋明谨毕业都成问题，她自然要管到底。

        这件事在顾南洲这就算是过去了，他虽然满心厌恶，但也不愿意再去了解后续。

        过了个周末，周一有会。

        刘佳给顾南洲打电话叫他起床，告知司机老方已经在楼下等他。自从上周他和周淳因为蒋明谨实习考评的事不欢而散之后两人除了必要的工作安排很少交流，所以顾南洲也没奇怪今天打电话叫他的是刘佳而不是周淳。

        公司管理层例会，部门经理以上管理人员参加。顾氏体量大，光是部门经理以上人员参加都把中会议室坐得差不多。

        现在是六月中旬，马上上半年结束，这周便会开始做年中考评，还会涉及到下半年的公司人事调动。所以今日的会议事项很多，也很重要。

        郑珩亲自参加会议，顾明玉今天也在。老爷子不在，郑珩便是最高话语权人，坐在中间门位，左边是执行总监杨俭，右边是财务总监顾明玉，顾南洲隔着好多人坐在靠门边的位置。

        顾南洲一边听一边百无聊赖的转笔，到他发言，就随口说了两句采购部上半年的情况。

        懒洋洋的靠着座椅，身子都没坐直，态度一点不端正。郑珩隔着老远看他那模样下意识蹙眉，想要开口提醒他，顾忌着这么多员工在，又咽下话头。

        会议结束，顾南洲起身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桌子上的笔记本拿起来随手丢给后面的刘佳，准备走。

        还坐着的郑珩开口叫他，“小南留一下。”

        顾南洲头都没回，当着一屋子的管理层和秘书完全没有给郑珩面子的打算，“没空。”

        众人都装作没听见这父子两说话，丝毫没表现出任何好奇。

        刘佳抱着笔记本都有点紧张，手指扣紧，稍微转头快速扫了眼那边的大领导，大领导完全是不露声色，她一点情绪没看出来。

        出了电梯，刘佳犹豫再三，深呼吸之后开口，“顾总，会议纪要我先整理一下再发给您。另外，周助放了份文件在您桌上。”

        “嗯。”顾南洲随口应声，从走廊路过周淳办公室时候侧头，看了眼关着的办公室门，稍微有点奇怪。但也没停留，直接越过进了办公室。

        顾南洲一坐下就看见面前放着的文件，说是文件其实不准确，因为只有一页。

        休假条。

        休假人是周淳，二十天。

        顾南洲手指夹着那页纸翻了翻，而后纸张扔在一边，点了烟，吐了口烟雾之后提起座机拨了刘佳的电话。

        “顾总。”

        “周淳休假是怎么回事？”

        刘佳这会又紧张又满头乱毛线，自从上周这两人怎么闹了一场之后采购部的氛围就不复从前的轻松了，特别她沾着这两人，每天都紧绷得很。

        昨天周助在公司加班时候知道了实习考评报到a大的事，所以……

        这会把昨晚到今早思虑多番的措辞慢慢开口，“周助说家里有点事，需要休假一段时间门，所以……而且周助前年、去年的年假都还没休，您之前说可以让他随时调休不需要您这边签字……”

        他是说过这话，但是现在突然休假，顾南洲总感觉心里有点冒火。

        没等刘佳说完就挂了电话。

        电话才挂断铃声又响起，顾南洲以为是刘佳，不太想接，但响着也聒噪，便皱着眉提起了听筒。

        “顾总您好，郑董有事找您，麻烦您上来一趟。”李尚文，郑珩的助理。了解顾南洲的脾性和反骨，加上方才在会议室那一幕，所以这会开口很是礼貌。

        顾南洲蹙眉，“没空，别烦我。”说完挂断了电话。

        没过十分钟，座机又响，公司内部的联络电话，只会是公司的人打的。

        早上起得早，这会有点困，又不想动弹，这会便靠着座椅合着眼放空。

        铃声响，好不容易缓和点情绪又升起些燥意，不耐的蹙了蹙眉，直接没管还在响的电话，拿了手机起身直接出办公室。

        在电梯里给徐琛打电话，电话响了一会那边才接通，“南哥。”

        “嗯。”他那边背景音有点嘈杂，顾南洲问道，“在干嘛？走去马场跑一会。”

        徐琛啧了一下，“南哥，这会在忙，过会吧，过会我来找你。”

        “在公司？”顾南洲已经下到停车场，也懒得再上去。

        “嗯。”徐琛应他。

        顾南洲让他先忙着，挂了电话直接开车去徐琛公司。

        两家公司不远，平时你来我往得多，顾南洲熟门熟路。

        徐琛秘书看见顾南洲都一点不惊讶，只热情礼貌的招呼，“顾总来啦。”

        顾南洲悠闲自在的挥了挥手，秘书问他，“顾总喝点什么？”

        顾南洲看徐琛办公室门关着，问她，“你们徐总在里面么？”

        “在的。有员工找徐总签字，我先问一下徐总。”

        顾南洲摆摆手，“算了。”他找徐琛也没事，就方才纯属无聊的烦闷，这会直接拐进旁边的茶水间门，在小沙发上坐下，理直气壮的使唤徐琛的秘书，“随便给我来个冰茶。”

        顾南洲大刺刺的坐着打游戏，听见办公室门响的动静抬头。

        有两人从走廊走过，他正好对着走廊。

        一个是徐琛下面的员工，之前饭局见过，另一个、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是蒋明谨。

        顾南洲这会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很冷静的退出游戏页面，拨通了徐琛的电话。

        那头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南哥，我刚忙完准备给你打电话，你在哪，我过来找你。”

        手机里的声音和空间门的声音逐渐重叠，徐琛出了办公室在走廊，听见顾南洲开口，“转头。”

        “嗯？”他有点没反应过来的转过头，顾南洲坐在茶水间门的沙发上，两人四目相对，徐琛是还在缓冲的发愣，而顾南洲则是面无表情的冰冷。

        一时间门两人都没开口，只余下听筒里的呼吸声。

        停顿了一会，顾南洲收了手机，话语冷沉，“徐总的新员工？”

        徐琛呼吸一窒，“南哥，小嘉想帮他顺利毕业。”

        真是、好极了。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

        顾南洲站起身往外走，徐琛站在门口没动。

        顾南洲比他高一些，这会两人对面而立，他视线下垂，“徐总，借过。”

        徐琛稍微退开一步，顾南洲径直而过。

        徐琛声音很轻，“只是让他毕业而已。”

        顾南洲脚步顿住，但未回头。两人相识多年，都太了解彼此。

        徐琛知道了。他猜到了。

        以顾南洲的脾性，若单纯是蒋明谨做什么事惹到他，早就让他从顾氏滚蛋了。顾南洲向来都是直接明了的张狂肆意。

        这次这样的行事风格，完全不是他一惯的性格。

        市场就这么大，蛋糕就这么大。没有永远的敌人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别说和看不惯顾南洲，和他们小圈子不对付的公子哥。就是他们这个小圈子，也有的是人会在你有问题的时候冲出来分蛋糕、看笑话。

        所以连他这，顾南洲都压着没透露。

        市场里暗潮汹涌，顾氏内部同样派系众多。顾南洲的骄傲不想让外人看笑话，也不想公司内里出混乱。

        顾南洲走后，徐琛重重吐了口气。

        还有件事他没告诉顾南洲，李尚文给他打过电话，说蒋明谨是他亲戚家的孩子，年幼时父母离异，跟着母亲长大，从小便生活不易，让徐琛多加关照。

        徐琛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前脚刚在顾南洲的采购部被扣了收受回扣的大帽子，后脚李尚文就打电话来让关照。

        这完全就是郑珩在变相告诉他，蒋明谨是他儿子，但目前也没相认的打算，既然已经从顾氏出来了，那就让他按着李尚文亲戚家孩子来对待。

        而且百分百，郑珩也知道顾南洲知道了。至于顾南洲怎么知道的，因为顾南洲对这件事避而不谈的态度，徐琛也无从得知，不过现在过程也不重要了。

        至于老爷子和顾明玉知不知道。那是‘大人间门’的事，不是徐琛这个小孩该好奇的。

        顾南洲从徐琛公司出来之后一路驱车，漫无目的，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们经常跑山道的山顶。这会时间门早，也没人来赛车，空间门安静悠远。

        顾南洲下车，在烈日下坐在车前盖点了支烟。

        那天他在公司签完了字没什么事闲着，因为等着要开会也走不了，百无聊赖便想起来前不久他生日时候郑珩说他办公室里收藏的那几样文玩可以让他任选其一。于是顾南洲便兴致勃勃的上楼去郑珩办公室。

        郑珩带着李尚文出差去了，另一个助理在。办公室顾南洲录了指纹，直接进去就开始看挑哪一个。看了一圈没他特别喜欢的。

        郑珩办公室保险柜密码他也知道，于是直接开了保险柜。

        而后看到了亲子鉴定报告，郑珩和蒋明谨的，显示结论百分之九十九。

        时间门是他生日的第二天。

        如果郑珩一早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大概现在顾氏的局面也不会是这样。

        原本顾氏内部就有顾系派和唯郑派，若是又冒出一个和顾氏没有血缘关系的郑珩儿子，

        公司内部会有动荡。

        当年郑珩和顾明玉成婚是门当户对。后来政策变动，老爷子早早做了安排布局，乘着东风，顾氏一路扶摇直上，郑氏则每况愈下。后来郑老爷子意外离世之后更是群狼环伺，郑氏也就被顾氏兼并。顾南洲对于很小时候只有些模糊的记忆，他出生时候是姓郑的，后来才改名为顾南洲。

        这里面的各种曲折肯定有利益纠葛，也是因此，顾老爷子这会基本不插手公司事务，让郑珩做执行董事，反正只有顾南洲一个独苗，怎么都是传给他的东西。

        蒋明谨，是目前局面的极大变数。

        顾南洲按熄了烟，拨通了雄三的电话。

        “顾总。”“嗯，有点事找你帮忙。”

        事情是从a大校园论坛开始发酵的，有匿名网友报出某院系学生实习期间门收受回扣被实习单位发现，报到学校之后居然没有任何处理，目前该学生还换了一家单位在继续实习。还附上了相应的图片，只是相关信息打了马赛克。

        这个阶段实习已经结束，马上就是毕业论文答辩，所以，虽然打了马赛克，但太容易被找到是谁。

        金融系蒋明谨，多次获三好学生称号，每年都拿奖学金。

        有人抱不平，说匿名人造谣，也有人说学校违规操作，自然还有其他各种声音。紧接着又自称是蒋明谨实习单位的知情人发言，附上了蒋明谨带工牌的照片已经在公司的照片，贴上了和相关主管的聊天记录，证明蒋明谨是在实习期间门收受了供应商回扣。

        热度不断飙升，紧接着蒋明谨目前实习的徐氏也被拉出来讨论，各种质疑、揣测、甚至为了博热度的造谣层出不穷。

        a大本就是国家最高学府广受关注，又牵扯到两大龙头企业，仅仅两天便上了微博热搜。虽然很快被撤下，但影响还是在。

        蒋明谨被骂的同时接收蒋明谨再次实习的徐氏也被网友们一起骂，第二日开盘股票就下跌。

        吃瓜群众们只看到了呈现出来的内容，而内里相关涉及的，徐氏这边自然要查。

        徐氏管理层压根没觉得是冲蒋明谨来的，他一个大学生值得费什么劲，只觉得是刻意针对徐氏搞的。

        徐琛心里门清，打电话给顾南洲，直接明了的问他，“所以现在连徐氏也碍着顾少爷的眼了么？”

        顾南洲冷笑一声，“不是我先碍着徐总的眼么？”

        徐琛也冒了火，“那不然呢，小嘉是有公司股份的，她安排一个学生来实习还要我批准吗。还是我直接告诉她，这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

        “弟你、妈。”顾南洲骂完挂断电话。显然两个人都气得不轻。

        徐嘉敏同顾南洲虽然从小认识，但两人真正接触的少，彼此也不了解。徐嘉敏只觉得顾南洲这人过于小心眼和容不下人，但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气也是真的生气，完全就是小题大做，还有，再怎么样两个人还有婚约在，他这番做派，毫无顾忌。

        不过就这会，徐嘉敏还想着好好和他说一下，到底是有什么误会她在中间门调和一下。

        于是给顾南洲打电话。

        顾南洲不耐烦的接通，一言不发。

        “南哥。你在忙吗？”

        半响他才冷冷的嗯一声。

        徐嘉敏皱着眉，但还是忍着脾气，耐着性子带着笑意开口，“那我过来公司找你一下？晚上一起吃饭？”

        顾南洲嘲讽的呵了一下，“怎么，又要给你的好学长说情。”

        xx，徐嘉敏心里骂了句脏话，真的怀疑顾南洲是不是有甲亢，简直想建议他去医院检查检查，有病早点治。

        吐了口浊气，“不是说情，是他哪里让你不顺眼了，我让他来道歉，别一直揪着成吗。”

        老大一个男的，心眼比针尖还小。

        顾南洲冷笑，“我也好奇，你这么尽心尽力忙前忙后的，是他把你伺候得太好了么。”

        徐嘉敏深吸一口气，“顾南洲，你tm有病吧。”说完挂了电话。

        想了想，又给他打过来。顾南洲按掉，她又打，于是不耐的接通，那边徐嘉敏已经缓和了情绪，很平和的开口，“蒋明谨的事我管到底了。另外友情提示顾少爷，有病就去看医生，早治早好。”

        徐嘉敏不退让要管到底，顾南洲也没有就此作罢，期间门还把徐氏牵扯拉进来差点大乱斗。

        顾长风收到徐家发来的退婚函时候莫名其妙。

        第一反应是给顾南洲打电话，但电话拨出去又挂断，先打给了顾明玉。

        顾明玉最近在忙g省分公司的事，这一个月只有两天在a市，其他时间门都在g省，接到老爷子电话听说徐家要退婚也是满头雾水。

        “我先问一下郑珩。”

        这婚约，其实是郑家和徐家定下的，郑珩的母亲和徐嘉敏的奶奶是闺中好友，原本是没有想要订婚的打算，等孩子们长大自由恋爱发展的，后来郑珩母亲生病离世前同徐嘉敏奶奶有了约定，顾长风和李岚也没反对。

        顾长风收到的是退婚函，郑珩那除了退婚函还有一套头簪，以及玉镯戒指，这些都是他母亲当时准备好留给孙媳妇的，订婚时便由他交给了徐嘉敏。现在又送回到他这。

        顾长风和顾明玉的态度其实无所谓，原本两人也没什么感情基础，再加上徐家同郑家关系比较亲近，所以一直他们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完全看顾南洲。

        如果是之前，郑珩绝对不会同意退婚。但现在，让徐嘉敏和顾南洲闹矛盾的源头是蒋明谨，如果他坚持这个婚约，蒋明谨是他儿子的事就会暴开。现在连蒋明谨自己都不知道，所以郑珩现在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也包括不想让蒋明谨自己知道。

        他虽然跟着蒋淑芬从小生活条件差一些，但自己很努力很争气，现在前途一片光明，没有必要让他知道自己是非婚生子。并且他这么多年读书都有顾氏的助学金，会难以接受。

        顾南洲和徐嘉敏两个当事人态度坚决，双方长辈又都放任，两个人的婚约就这么很快速的解除。

        两家对外都是说当年订婚也是长辈意愿，现在双方性格不合，所以解除婚约。

        但……有的是人会去挖更深层的原因。

        顾南洲和方于桐在‘11路’玩，他们在二楼，中间门中空，卡座环绕大厅布置，总共就四个半开放的卡座区，隔了一个卡座区另一边是杨航。杨家早些年和顾长风属于同类生意，双方竞争强烈，后来老爷子借着东风蒸蒸日上，杨家就改了行，杨航家现在主要是农业养殖。两人从来都是相互不顺眼。

        得知顾南洲退婚，自然是要来嘲笑一番，众星拱月的过来，“哟，这不是被退了婚的顾少爷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物色下一春啦。”

        顾南洲靠着沙发，眼帘稍抬，“我说谁呢，原来是养猪的啊，怪不得一股恶臭。”

        两边都是些心气高的公子哥，双方都相互看不过眼，喝了酒话又脏，一分钟后爆发尖叫和激烈的碰撞声，打起来了。

        顾南洲和方于桐揪着杨航一个人揍，杨航的小弟过来拉他还有揍顾南洲和方于桐，场面极度混乱。

        不过杨挚的场子，加上今天杨挚也在，很快下头的‘安保’就上来分开了混战的两拨人。

        各有挂彩，顾南洲和方于桐稍微好一点。杨航顶着一只熊猫眼，脸颊也破了皮，锁骨上还出着血，整个人青青紫紫的，看得顾南洲心情大好。

        三个人坐在杨老板办公室里。杨航是杨挚侄子，自然是训侄子，同顾南洲还有方于桐道歉。今日免单，还要给他们赔不是。

        他们这边没吃亏，于是顾南洲也没揪着。

        等他们走后杨航有些怕的喊了杨挚一声，“小叔。”

        杨挚满脸阴沉，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蠢货。”

        杨航低着头不敢顶嘴，低头又碰到锁骨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杨挚蹙着眉，抽出医药箱丢给他，瞧他那窝囊样气不打一处来，“不长脑子，你去嘲笑他有什么意思，不仅没嘲笑到还被人家打一顿。”

        杨航乖乖听训。

        杨挚早年在道上混的时候伤了根，没孩子，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杨航是他大哥的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基本也就是他儿子。

        这会看他那委屈的模样又觉得脑壳疼，怎么杨家出了这么个完蛋玩意。

        “逞一时口舌之快伤得到他什么，要毁掉一个人有千万种方法。”

        杨航蹭的抬头，眼睛放光，“小叔？您那有顾南洲把柄？”

        杨挚冷哼一声，“顾南洲为什么能在外面横，是因为他背后是顾氏，不是因为他自己。”这糟心玩意不是个能装事的，大概敷衍了他一句，“等确认看看。”

        周淳不在，和徐琛暂时还没联络，顾南洲最近有些不得劲的不方便，不过好在身边兄弟众多，而且雄三越用越顺手。

        顾南洲和徐嘉敏各种折腾，但最后毕业之时，是李尚文带着100万的个人捐款到a大解决了蒋明谨毕业的事。

        消息是徐嘉敏打电话来告诉他的，徐嘉敏开心得不行，满口嘚瑟，“通知顾少爷一个好消息，好巧不巧，蒋明谨是郑叔助理李叔叔隔房表姐的儿子，学长今天已经顺利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了。”

        徐嘉敏打电话时顾南洲正和方于桐他们在外面吃饭，接了电话胃口全无，也不想回包厢，便出了饭店，漫无目的的往前走。期间门手机响直接挂断静音。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雨，在十字路口站着，瞧见对面楼上顾氏的广告牌。

        拿出烟盒来点烟，下着雨，点不燃。

        烦躁的捏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箱。

        白色的林肯在他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宋医生精致漂亮的脸颊露出，在这样灰蒙蒙的雨天里像是散着光圈，有些惊讶在这遇到他，清润的声线上扬，“顾南洲？”

        顾南洲原本乱糟糟躁动的心突然平静下来，看着她透亮的眸，点了点头，扬起了笑，“好巧。”

        这是第三次，在硕大的a市和她不期相遇。

        这会雨不大，但他头发已经湿哒哒下垂，身上也差不多是湿的。她也不问他什么情况，只是像遇到多年好友般倾身过来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弯了弯眉眼，“好巧，上车。”

        顾南洲伸手拉住了车门把手，凉凉的金属感，但这会握在掌心像是通着电的暖流从他手心涌进身体，方才散得找不到支撑力的身体又缓冲过来。

        顾南洲坐上车，她递了块很大的披肩过来，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小小的含了下唇，“车上没毛巾，这披肩也干净，先擦擦。”

        米色的，透着淡淡的草木香，是宋医生的东西，透着她的气息。

        顾南洲直接接过一把盖在了脑袋上，披肩大，连他脸颊也整个挡住。胡乱擦水的动作连带脸颊抹了一把。

        这里路口不能长时间门停车，清若启动车辆，侧头问他，“吃饭了没？”

        顾南洲唔了一下，完全放空的放松，想起上次和她吃饭的场景，紧绷的眉目缓和，嗓子有些沙但声音很温和，“吃了一半，还想再吃点，你吃了没。”

        清若带出些笑意，“还没有，去我家吧，正好上次没喝的水今天喝。”

        顾南洲不自觉弯了眉眼，嘴角挑开弧度，乖乖的期待，“好。”

        清若的车子离开后不久几辆黑色的车子在那附近转悠，转了几圈，雄三给杨挚打电话，“老板，没找到人。要给他打电话吗？”

        这么好的机会，没找到人。但打电话就太明显了一点，杨挚蹙眉，“再绕着找找看，让人侧面问一下方于桐。”

        “好。”

        再一、再二，

        再三。

        ——【黑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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