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我要你永远不原谅他，没有能力接受他的爱

回去的路上，她没有闭上眼睛休息，而是睁眼看着外面发呆。

        回到慕家，慕老似乎是感觉到了轻歌有心事，所以早早的准备好了晚餐，等她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再下楼，就已经开饭了。

        慕老特意留了威廉一起吃饭。

        整个过程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慕老一直在絮絮叨叨的安慰轻歌，轻歌也只能强颜欢笑的陪着。

        吃完饭，她跟爷爷说今天太累了想早点休息，慕老连声说早点睡觉。

        然后轻歌就回了卧室。

        她一个人坐在地板上发呆。

        人性都是自私的，人人都不例外，她也是。

        手抓着自己的长发，扯得头皮阵阵的发痛，仿佛这样可以缓解什么。

        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需要保护的人和事，就只能狠下心来舍弃其他的东西。

        顾安澜是。

        她何尝不是。

        为了她生命中最后的亲人和牵挂，她也同样沉默了。

        活着的人，死去的人。

        如果非要选择，又怎么能为了死去的人而不顾活着的人。

        轻歌最后躺在地板上意识模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意识稍微的清楚了一点，就只觉得头脑阵阵眩晕，浑身乏力得不舒服。

        摸一摸额头，温度烫的惊人。

        发烧了啊。

        感冒，高烧，来势汹汹，大有一病不起的架势。

        意识混沌不清，刚刚坐起来就会摔下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慕老着急的团团转，她不肯去医院，也不肯见顾安澜，医生来了一拨又一拨，始终不见好转。

        感冒这种东西，再高明的医生也没办法给她马上治好。

        整整拖了一个礼拜，才稍微的恢复了一点精神。

        这段时间慕老一直照顾着她，喂她吃饭吃药，醒着的时候陪她聊天，病得昏睡过去了也基本在一边陪着她。

        慕老原本就年纪大了，又加上生病，这段时间更是很快的苍老了下去。

        一个礼拜后，吃了午餐睡了午觉，轻歌的身体稍微的好了一点，手扶着仍旧昏沉的脑袋随便穿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她有一个星期没有出过卧室的门了。

        爷爷不在，白叔也不在，只有威廉在客厅听到楼梯间的动静看到她，立即起身大步上楼，手扶上她，“怎么起来了？”

        “爷爷呢？”

        “去医院做检查了，他老人家这段时间一直在家。”

        轻歌蹙眉，声音仍旧是沙哑无力，“你怎么不陪爷爷去？”

        “白叔陪他，爷爷不放心你，让我在这儿看着。”

        轻歌抿唇，“我没事了。”

        只是感冒而已，能有多大的事情。

        死不了人，她不会死的。

        威廉没说话，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她现在的样子苍白虚弱的像一张纸，一阵风就能吹走，全身上下到眼神没有一点精神。

        轻歌下意识想打电话给爷爷，问问检查的结果怎么样了，可是手去拿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带手机，放在卧室了。

        “那你打电话给爷爷，问是不是快回来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了。

        威廉没法拒绝她，拿手机准备打电话。

        调出号码还没有按拨出，忽然就看坐在一侧的女孩忽然弯下了，手捂住了胸口的位置，黑色的长发也跟着垂下，一下子整个腰都弯了下去。

        威廉脸色一变，顾不得打电话，手机扔到了一边连忙去扶她，“轻歌，你怎么了？”

        轻歌半边身子趴在沙发的扶手上，单手抱着抱枕，脸上的五官都痛得皱巴了起来，五指的关节泛白。

        心口绞痛，像是某种病发一般，有一只手攥着她的心脏在旋转。

        威廉看她仿佛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沉声道，“轻歌，没事，我送你去医院。”

        “没事……”

        轻歌摆摆手，本来就大病未愈没什么力气，加上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几乎抽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仍旧趴着，“我没事了，不用去医院。”

        那痛来得快去的也快，轻歌只是沙哑无力的道，“麻烦你给我倒杯水。”

        “真的没事？你刚才痛得厉害。”

        “没事，我想喝水。”

        听她这么说，威廉只好起身去给她倒水，回来的时候手机就响了，他顺手拿过来接。

        才听对方说一句话，他就脸色大变。

        轻歌正在喝水，莫名的感觉到一股不安，不由的问道，“怎么了？”

        威廉只说了声马上到就挂了电话，看向轻歌的脸色很沉很严肃，一句话到了嘴边竟然说不出口。

        “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轻歌，爷爷出事了。”

        ………………

        医院，急救室。

        这是自那天的争吵后，顾安澜第一次见轻歌，因为这段时间她始终卧病在床，除了爷爷几乎不见任何人。

        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已经消瘦得仿佛瘦了十斤。

        他眼神暗了暗，几步走过去，威廉才从她的身侧走开，她整个人就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顾安澜一把搂住她的腰。

        “轻歌。”

        她什么都顾不得，只是睁着眼睛问，“我爷爷怎么了？”

        顾安澜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低哑着嗓音，“在急救室急救。”

        “他这几天都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发病呢？”

        男人没有说话，眸色晦暗。

        “你说话。”

        “简雨前几天醒来了，今天刚刚能说话，”他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试图用最平缓的声音来陈述，“刚刚院方才告诉我，你爷爷去找了她谈。”

        她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找她谈为什么我爷爷会病发？”

        一阵巨大的恐惧席卷着惊慌而来。

        “爷爷不是病发，他是摔倒了。”

        顾安澜搂着她到一边的长椅上，俯身蹲在她的面前，抬头看着她无焦距的双眼。

        手握上她的双手，那细软的柔若无骨的手凉得厉害。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似乎不是担心爷爷那么简单。

        男人皱着眉，低声温柔的唤道，“轻歌。”

        他有些不安，总觉得眼前的女人会随时飘走。

        半响，轻歌抬起眸，眸色漆黑清晰，无一丝雾气，“顾安澜，”她说，“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存不存在，报应？”

        她喃喃的笑了，“我刚刚在家里，忽然觉得心绞痛，然后爷爷就出事了，很神奇是不是？”

        顾安澜瞳眸一震，一股心慌窜了上来，过了一会儿，他冷静的道，“就算有报应，也轮不到你，轻歌，你没有做错什么。”

        “没有吗？”

        “你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如果不是我，她不会出现，会一直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生活，等过一段时间，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几年，她会再出国，可是为了我她出现了，又因为我所以死了。”

        顾安澜的呼吸一下变重，连着声音也跟着变得紧绷而重，几乎是厉声道，“她不是因为你死的。”

        “然后又因为你跟我说，要薄锦墨的骨髓，就不能告诉他绾绾的事情，因为他会疯，会接受不了，”她闭上眼睛，笑了出来，“所以我也妥协了，因为活着的人还是要活着。”

        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一下抬起她的脸，眼睛是任何路人都看得出来的惊痛和心疼，“轻歌，”嗓音一下变得很沙哑，字音模糊听在耳里却愈见清晰，“这都不是你的错。”

        她整个人都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镶嵌如体内，“是我逼你的，是我的错，跟你没关系，你怪我就好，嗯？”

        顾安澜抱着她，忽然有种无比清晰的认知。

        也许大概，或者肯定，他会后悔。

        良久，她淡淡喃喃的道，“你放心，如果我爷爷出事，我也是会怪你的，”抬起手，慢慢的拨开他的手，“我的错我会认，别人的我也不会放过。”

        说完这句话，她就不再开口了。

        直到急救室的门被打开，轻歌已经虚弱到了站都站不起来的地步，却还是扶着自己的脑袋慢慢的走了过去。

        顾安澜要扶她，她也面无表情的甩开了，哪怕这个动作只会消耗她为数不多的力气。

        威廉过去得最快，所以摘下口罩的医生是朝威廉说的，“很遗憾先生，慕老先生骨髓瘤发作突发性的晕厥，再加上他血压突升而导致脑部溢血严重，我们已经尽力了。”

        已经尽力了。

        这是多少电视电影里医生对死亡通知的委婉说法。

        一道眩晕袭来，轻歌彻底的陷入了黑暗。

        ………………

        轻歌醒来的时候，窗外是一片黑暗，空气充斥着消毒水味。

        睁开眼睛，她看到一头长长的黑发，陆笙儿在削苹果，见她醒来，只是挑了挑眉，“我和锦墨来看你，安澜在替你处理事情，锦墨去找他了，所以只有我。”

        轻歌以为，她还在噩梦里没有醒来。

        “陆笙儿。”

        她闭了闭眼，全身滚烫，虚软，无力，好一会儿才有力气说话，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守在这里，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么。”

        陆笙儿放下水果刀和苹果，笑出声，“跟你说话果然不用太费劲，比起盛绾绾爽快多了。”

        轻歌的视线从天花板挪到了她的身上，一双黑得没有杂质的眼看着她，“绾绾？”

        “你好像有所误会，认为是我害死她的，”陆笙儿整理了一下裙子，站了起来，“你没有亲眼看见，没有任何的监控，证明表明是我，杀人是需要偿命的，我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撞下江？”

        “到了如今的地步，你还肯留在薄锦墨的身边，这也不是昔日的陆小姐会做的事情，”轻歌漆黑仿佛能渗出墨，嗓音又静又哑，“顾安澜他要我不要你，你放不下你的骄傲跟清高，至于薄锦墨，你觉得很不甘心吧，这么多年下来，他就像你和绾绾之间的一场博弈，或者男人之于你，就只是博弈。”

        陆笙儿的脸色几度变化。

        最后，她笑，“就算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盛绾绾她死了不存在了，他永远会遵守他的承诺，在我身边，在情场上我是没有赢，但是盛绾绾她死了，死人什么都没有。”

        陆笙儿双手环胸，“其实输给你，或者输给盛绾绾，我虽然不甘心，但是比起你输给简雨那么个女人，我至少输得不难看。”

        轻歌低低的笑出声，“简雨？”

        “也是，你自然是不会把那么个角色放在眼里放在心上的，可是那天如果不是她，你说不定赶得及阻止那辆车，如果不是她，你爷爷说不定也不会就这么死去，毕竟安澜他不会真的看着你爷爷死的，抢男人，一万个她都不是你的对手，可是她夺走了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这比你失去十个顾安澜，还要来的痛。”

        她脸上没有血色，整张脸都差不多跟白色的床单一个颜色了，闻言，她忽然笑了，毫无内容和温度的笑，“你说得对，这一生我失去最重要的两个人，永远不可能再是赢家。”

        她好像忽然变成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只孤魂野鬼。

        轻歌看着陆笙儿精致的妆容，心口空荡荡的漏着风，脸上挂着面具一般的带着笑，“只不过，你是变得多无趣了啊，只有别人的痛苦，才能稍微慰藉你了么。”

        陆笙儿清秀美丽的五官僵住了，然后，她笑了出来。

        是啊，她是变得多么无趣，才只能从别人的境遇里得到一点半点的欣慰。

        笑着笑着，陆笙儿仿佛就收不住了笑出了眼泪，她对着床上的轻歌道，“你知道么，盛绾绾的死就是跟我有关的，但你永远不会知道，跟我有什么样的关系，哦对了，其实安澜他只要稍微往深了查，他就能查到，不不不，或者他其实不用查都能猜到，可他没有，也不会。”

        分明美丽的脸，偏偏看起来带着狰狞扭曲的味道，“慕轻歌，你不会比我好的，我这一生得不到完整的爱，我要你得到了，也没办法享受——我要盛绾绾这根刺，永远扎在你的心上，我要即便将来顾安澜他爱你到骨子里，你也承受不起，我要你永远不原谅他，没有能力再接受他的爱。”

        轻歌始终无动于衷，漆黑的眸静静的看着她。

        等她说完，轻歌方笑了笑，“你怨薄锦墨，他让你输给了你最不想输的人，所以你要得到他，你恨顾安澜，因为他在你觉得自己爱上他的时候告诉你他爱我，你无力让他放弃我，所以只能让我永远不原谅他，”

        “本来，他们谁都能给你幸福，可是到最后，他们谁都不肯再给你幸福。”轻歌年轻美丽的脸庞只剩下苍凉，“很锥心刺骨，挠心挠肺夜不能寐吧，过去二十年拥有的东西，就这么一点点的消磨殆尽灰飞烟灭了，唯一能抓住的，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灰烬而已。”

        陆笙儿笑得不能自已，“是啊，所以如果没有你，我显得多寂寞，所以我来了。”

        轻歌闭上眼睛，不再接她的话，“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守在这里等我醒来是想干什么，让我永远保守秘密，不让薄锦墨知道绾绾死了？”

        “为了盛西爵，你该这么做。”

        轻歌睁眼失笑，那笑空洞无物而肆情肆意，“你觉得我现在开口，还不能叫顾安澜帮米悦？”

        “你能啊，可是丧至亲之痛，你忍心叫盛西爵再承受一次吗？哦，我忘了告诉你，盛西爵他醒来了，你去告诉他他的妹妹死了，让他尝一尝你现在的滋味。”

        她现在的滋味？

        轻歌的原本就很空洞的眸失神得厉害。

        陆笙儿离开的时候在门口顿住了，“慕轻歌，你记住，不管安澜他多爱你，不管他能为你做多少事，他永远不会为了你做任何伤害我的事情，所以盛绾绾她就是死了，在法律上你无法追究我，你亲自动手，你也伤不到我半根头发。”

        她得不到的，盛绾绾也没有命得到，慕轻歌也不应该得到。

        唯有如此，她才能坦荡的面对以后的生活，不用心有不甘。

        她们都输得惨淡，她没有赢又如何？

        门关上的瞬间，身后传来轻飘飘的两个字，“是么。”

        ……………………

        慕老下葬那一天，天空飘着雨，不大，却湿漉漉的。

        轻歌没有撑伞，顾安澜还是一言不发的把伞撑到了她的头顶。

        她大病未愈，已经淋不起雨了。

        哪怕从她晕倒后醒来，她再没有开口跟她说过一句话。

        所有的人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最后只有顾安澜替她撑伞陪着她。

        顾老夫人也来了，握着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叹息了一声，“你好好的，爷爷在九泉之下，才能欣慰。”

        轻歌看着墓碑上老人和蔼慈祥的笑脸，心上是撕心裂肺的疼。

        爷爷生前，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爷爷身后，她恐怕也没办法，好好地了。

        顾安澜在她站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低声在她耳边道，“轻歌，你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再站下去会熬不住的，爷爷看着也会心疼，我带你回去，嗯？”

        她眼神都未曾动一下，顾安澜将她打横抱起，往车上的方向走，女人在他怀里，也是安静无息没有出声，也没有拒绝。

        将她放在副驾驶上，又侧过身给她系安全带，低声温柔的道，“你身子还没好，我们先回医院休养，好不好？”

        慕家没了慕老，只剩下了一个白叔，但是白叔在丧礼结束后被轻歌重金解雇了，所以整个慕家，都是空荡荡的。

        她自然是不可能跟着他回南沉别墅的。

        医院，至少还有医生，护士，还有人。

        轻歌咳嗽了几声，脸色仍是病态，并不好看。

        顾安澜驱车带她去了医院。

        独立的高级病房，医生兢兢战战的替她量了体温挂了点滴，“慕小姐的身体真的需要多休息，不要再折腾了，再这么劳累下去会衍生出其他的毛病也说不定。”

        顾安澜寸步不离的守着她，连准备生活用品和食物都是让手下代劳的。

        点滴吊到一半，简雨坐着轮椅敲门进来了。

        她脸上都有一块不小的瘀伤，穿着病服，不少地方缠着绷带，看起来能出门样子也很勉强。

        轻歌阖着眸，看上去睡着了，但是其实又莫名的让人知道，她没有睡着。

        “慕……慕导。”

        病房很安静，轻歌不说话，守在一旁的男人也没有说话。

        简雨被护士推着，整个人看上去战战兢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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