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五味杂陈的酒宴

杨雄所谓的设宴饯行，宴是设了，赴宴的却只有三人，老书记曹兰梅、杨雄，还有佟大为，与平常的迎来送往截然不同，这出乎佟大为的意料。宴席的风格也很朴素，上的都是家常菜，酒是国窖1573，却是曹老书记带来的，他说是他儿子孝敬老子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天大为过来，咱三人就好好聚聚，喝上几杯，一不是上班时间，二不是公款消费，三不是好酒贪杯，所以你佟大为不会有顾忌吧，曹兰梅说完则哈哈大笑，杨雄则端起酒杯给两位斟上美酒，顿时包厢里面弥漫着馥郁的酒香。

        “老书记，本应该由我来看望您老，却让您老请我，大为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师母、师妹还好吗？”

        “你佟大为啊，永远是个忙人，天上地下，国内国外没有你不关心的事，你师母还不是那个老样，都几十年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你不是不知道，淑芳嘛，你们分手后就嫁到江西她外婆家那边去了，丈夫是个教书的，日子倒也还算安稳，去年回家探亲时，还提起过你，说想邀请你们当年的几位知青聚聚，考虑到你工作繁忙，她又要走得急，也就罢了——”

        提到淑芳，佟大为的脸蓦地红了一下。镜头回溯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晚期，1968年12月，伟人下达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上山下乡运动由此大规模展开。1968年当年在校的初中和高中生（1966、1967、1968年三届学生，后来被称为“老三届”）大部分前往农村。知识青年们“满腔热血”地投入到这场运动中，佟大为当时高中尚未毕业，和当时所有的热血青年一样，积极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带有积极的理想主义色彩，“满怀豪情下农村”。他和几位热血知识青年雄纠纠，气昂昂地来到了苍梧县的兰山大队，而兰山村当时的党支部书记就是曹兰梅。曹兰梅除了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照顾这群知青，还在政治上极力培养，尤其是佟大为，曹兰梅利用自己是支部书记的便利，发展佟大为入党，参加兰山大队的行政管理工作。当时曹兰梅膝下二儿一女，尤其是女儿淑芳，初中毕业在家与知青们打得火热，曹兰梅也有意佟大为，意欲培养其为兰山大队的接班人，同时也是他的乘龙快婿。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青们当初的热情几乎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宝贵青春的荒废，美好理想的破灭，生活信心的动摇，让他们开始质疑当初的决定，大家开始想尽千方百计地离开兰山进城，当当年一起下来的知青们走得只剩下佟大为一个人时，他用被子捂着头，在村部的宿舍里，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曹淑芳也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他三天三夜，最后佟大为终于睡醒了，人也瘦了一大圈，对于普通工人的父母，他已经不再寄托任何希望，一切都得靠自己去改变。

        曹兰梅设家宴款待佟大为，曹淑芳在旁边伺候着，二人喝包谷烧，“小佟，跟你一起来的几位知青都回城去了，你怎么看待这事情的？”，“紧跟统帅，广阔天地炼忠心。”佟大为的回答像表决心，可惜的是脸部表情比较僵硬，笑得比哭还难看。“年青人，你的心思，我明白，今晚我们就不必拘谨了，有什么说什么，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别闭在心里，有些话说出来反而好受些，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二条路，一条是继续留在农村，一条是想办法离开这里，你必须作出选择了年轻人—”

        “如果你选择留在这里，我很欢迎，我会将尽快将你培养成兰山大队党支部书记的接班人，别忘了我除了兰山村支部书记，还是兰山公社的党委副书记，据有关信息，关天明（兰山公社党委书记）书记一退，组织上有意让我接替他，离开兰山支部也是迟早的事，我希望能将兰山支部交由你来管理，这样我也放心——”

        “当然如果你选择离开，曹某也决不强人所难，只是这样的机会对你来说现在很少，人还得站在什么环境，说什么话，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爸，你快说说有什么办法帮助大为——”曹淑芳在一边急了。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出去，我跟大为有事要商量——”曹淑芳红着脸走了出去。

        “曹书记，大为也很想继续留在这里，农村是片广阔的天地，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觉得我所作出的努力跟自己的理想相差甚远，我已经完全掌握了农业生产的基本知识，再这样下去，我就地地道道地成了一个农民——”

        “农民咋地了？”

        “曹书记我不是说农民不好，只是我想我要是能换个环境，学习更多的科学文化知识，就能更好地服务于农村、农民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那不是更好吗？”

        “知你小子，就是聪明，看来兰山这块地也留不住你，可你想过怎样离开吗？”

        “还望曹书记成全，再造之恩，大为不敢忘记——”

        “好啦，也罢，我给你出个主意，但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那就是娶淑芳为妻。”

        “曹书记，这个？”

        “你不同意？”

        “曹书记事关个人终身大事，我想考虑考虑，过两天再给您答复，您看怎么样，再说也不知道淑芳的意思，我可是头无片瓦，腿无寸土，真正的无产阶级啊——”

        “年轻人，事情是这样的，公社这次有二个大学生保养指标，一个留给了关书记的小儿子，剩下的一个几个副书记都虎视眈眈，我可以将其揽过来给你，但得有个合适的理由，你是聪明人，我不说想来你也明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曹某怜你人才难得，也希望你能有出头之日……”

        “年轻人，希望你尽快作出决定，当断不断，乱受其乱，没有人可以代替你作出选择。

        回到宿舍，佟大为望着天花板出神，不是他讨厌曹淑芳，相反来说这个有着泥土般芳香的农村女孩的清纯也曾经深深打动过他的心，只是他心有所系。临来兰山的前一天晚上，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是同学的街坊赵大娘的女儿赵小娟约他在公园里进面，在公园里两人互吞了爱慕之情，相约佟大为回城之日就是他们相好之时，并互送了爱情信物，在兰山的这几年，要不是赵小娟不时来信安慰他，佟大为都不知道日子会是什么样了。握着赵小娟送的手帕，上面似乎都带着她的温度，佟大为躺在床上，彻夜失眠。

        大约凌晨二、三点左右，外面传来轻轻地敲门声，佟大为低沉地问了一句：“谁呀？”，“佟大哥，你还没睡？是我，淑芳啊——”，八字还没一别，就等不及了，明铺暗盖来了？“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佟大哥，你先开门，我有话跟你说——”，佟大为只好开门，将曹淑芳让了进来。

        “外面好冷啊——”曹淑芳搓着手，佟大为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错黄的灯光下，曹淑芳的脸上红朴朴的。

        “小芳，你有事就说吧——”

        “佟大哥，你喜欢我吗？”曹淑芳扬起脸，眼睛火辣辣的。

        “喜欢——”

        “那你娶我吧——”

        “小芳，实话跟你说，这几年的朝夕相处，大哥是看着你长大的，看着你一天比一天长得标志漂亮，许多的小伙子为得到你的爱情，不惜来到你的窗外唱歌，而你都视而不见，随着知青们一个个相继回城，你的心事我又岂能不懂，只要大哥有盟在先，愧对你的一片深情，本想跟你说明，但一来你年龄还小，二来怕伤害到你……”

        “大哥，别说了，只怪淑芳命薄，不能陪伴大哥左右，我爹爹是不是以要求你娶我为妻为条件，答应给你弄个保送上大学的指标，那样你是不是就可以离开兰山村了？”小芳泪眼朦胧。

        “嗯，你都知道了？”

        “大哥，你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曹淑芳擦了擦眼睛，佟大为站了起来，桌子上赫然放着一份大学生保养审批表，八成曹兰梅什么都准备好了，单等他开口了。

        “大哥，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曹淑芳突然间紧紧地抱住了佟大为。

        关了室内的电灯，佟大为开了台灯，他执意让曹淑芳和衣睡在他床上，自己坐在书桌旁，两人长夜漫谈，因为天气寒冷，曹淑芳让佟大为将脚放进被窝里，佟大为开始不肯，曹淑芳便生气了，说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既然肯留我在宿舍过夜，又何必在乎这些支节小末，佟大为呐呐着，只好将脚伸进了被窝，不想曹淑芳一把竟然将他的脚纳入怀中，一阵暖意流过佟大为的全身……

        第二天一早，很多村民发现曹书记的女儿曹淑芳从知青佟大为的房间里走出来，于是消息很快传遍了兰山村，当然也传到了曹兰梅耳朵里。非婚同住在当时是不被社会接受的，气急败坏的将曹兰梅将女儿召回家，曹淑芳一回到家里就跟曹兰梅吞露了她跟佟大为已经有了那种关系，并且要求父亲迅速给佟大为落实大学生指标。

        曹兰梅一辈子玩耍权术，到头来让佟大为釜底抽薪，玩了一把，气得他差点吐血，这个佟大为开始时忸怩作态，不想到背后玩阴的，还拿住了自己的七寸，望着脸色坚定，似乎欲与他势不两立的女儿，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女心外向”。

        吐血归吐血，凭曹兰梅的能量，指标很快落实到了佟大为的头上，大家都知道佟是曹的准女婿，而曹兰梅马上就要接手关胜天（兰山公社）出任兰山公社的党委书记，谁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得罪他。

        场景回到佟大为离开兰山的前一天傍晚，佟大为跟曹淑芳沿着村里的小河漫步，在开阔的河滩上，佟大为脱下上衣，铺在地上，两人相依而坐，两颗年轻而火热的心有力地跳动着。天空不断变幻着玫瑰红、玫瑰蓝，夕阳的余晖将大地镀上了一层辉煌的亮色，晚霞中小小的红蜻蜓振动着透明的翅膀飞来飞去，它们也眷恋这人间美好的时光……

        从来不曾忘记晚霞中的你，踏过青青草地夕阳在心里。当北斗星初现的时候，月亮还没有升起来，曹淑芳挽着佟大为的手臂走出了那片河滩。

        佟大为一去不复返，除了给淑芳寄些书信，他几乎都将时间放在了学业上。曹淑芳的爱足具牺牲精神，她用她的付出和牺牲作为代价成全了佟大为，同时也让他心中不安，让他心中有沉重的内疚感，心中的不安和内疚终于让佟大为跟陈小娟透露了事实的真相。知道事实真相后，陈小娟为曹淑芳的牺牲精神所深深感动，思虑再三，她平静地和佟大为提出了分手，然后果断地中断了跟他的一切联系，当佟大为再次找到她时，她已经成了一个工人的妻子，满怀惆怅，欲哭无泪的佟大为再次来到兰山村，得到的却是曹淑芳已经跟她外婆家一位教书的老师订了终身，曹兰梅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一女两嫁”，毫不客气地将佟大为驱逐出家门。

        佟大为毕业后为了兑现他当初的那句：“我不是说农民不好，只是我想我要是能换个环境，学习更多的科学文化知识，就能更好地服务于农村、农民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那不是更好吗？”，要求分配到农村基层一线工作，数十年风雨，宦海沉浮，他始终没有忘记他当初的素愿，辗转又回到了河源市，又来到了苍梧县，不过这回他不再是初出茅庐的知青，而是中共河源市委副书记，外界传言他将是不久即将开始的市政府换届市长的主要候选人之一。这种身份，则代表他不再是过去的或者说单纯的个人，而是代表一种政府形象，一个公众人物是没有隐私的。

        “佟书记，曹老书记二十日，代表苍梧县关工委到北京参全国关心下一代教育委员会的表彰鼓励，届时他们还将受到国家领导同志的接见，这是苍梧几十年来没有的幸事，因此，今晚我没有请别的人，一来给你饯行，你来苍梧，我也是你来了才知道的，正好在外面办事去了，所以一直不曾接待，还请领导不放心上去，下面的人有什么办得不到、不好的事，请你多多批评，我们将严肃查处，责令他们限期整改；二来也算是给曹老书记庆贺了，祝他有个愉快的北京之行，为此，我提议满饮杯中这杯酒——”

        三人举杯，齐饮。

        “大为啊，听说你这次来专找杨雄的岔子？改革开放以来，杨雄在苍梧的奉献还是有的，这是不可否认的，有些同志就是企图抹杀历史，看一个人是要全面的，不能揪住某一点不放——”

        “曹老，这次苍梧也太不像话了，市委三申五令，要对农村中小学危房进行改造，并且配备了专项资金，这事关农村老师和孩子们的生命安全，岂可当儿戏，可这几天我看到完全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触目惊心。如果等到世故发生了，我们再来总结‘经验’就一切都晚了，与此同时，偏偏县教育局却在大兴土木，搞办公大楼扩建，搞干部职工福利房……”

        “大为，也许你说的对，但下面也有下面的难处，我看这样吧，杨雄，你迅速召集相关部门开会，研究解决学校危房的事，一边对教育部门玩忽职守、违规操作进行核查落实，果真如大为所说的，我劝你还是以大局为重，挥泪斩马稷，以儆效尤吧——”

        “是，老书记和佟书记的批评很对，我会迅速开会研究解决好学校危房的问题，同时严惩教育战线的那些胆大妄为者，一定给市委，给佟书记一个满意的答复。”

        “大为，你看杨雄都求情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就包涵则个，下面的同志也不容易，就拿他杨雄来说，在苍梧搞了一辈子，偏偏还差那半步……”

        对于佟大为事说，这是一席五味杂陈的酒宴，参宴者三人可谓各怀心事。


　　https://www.msvvu.cc/27571/27571799/149388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msvvu.cc。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m.msvv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