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中元解蛊

青棠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她可以通过脸贴脸就窥探蘅阳帝君的心声。

        这件事说来也巧，也跟帝君的烂桃花运有关系。

        想当年她初开灵识，就被喝醉酒的月老看错成红线一把揪上天去，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小仙娥。

        月老平日里不着调，她还没认识路就给安排了跑腿的事宜，还美其名曰熟悉熟悉一下天庭。

        可惜她运气不好，不知怎么地就被误认为是蘅阳帝君的倾慕者，还被人引着误闯了帝君修炼之地。

        那里到处都是火焰，而且越演越烈，烧得她几乎呼吸不过来，本以为仙生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哪成想蘅阳帝君刚好在附近，灭了她身上的火，还顺带抽走了她身上的余热。

        青棠就在这个时候发现的，她的救命恩人一边俯身救她一边还在心里默默地笑话她：怎么会这么蠢。

        你才蠢，若不是开不了口，青棠真想当面回他一句，你怎么会这么不正经。

        不过，现在回他也不晚。

        青棠叉着腰，反将他一口：“年轻人，思想不能这么龌鹾，不能这么不正经？”

        李遂清嗤笑：“这话从你这个狐狸精嘴里出来才不太正经。”

        青棠白了他一眼，“既然没死，那就起来吧。放心，要起来也是你自己起来。”

        李遂清偏过头，压根没打算起来。

        青棠不再搭理他，反正看情景是没有大碍了。

        她背过身小心翼翼地踩着空地爬了上去，找了个树倚睡了起来。这副身子说到底还虚得很，折腾了大半夜，她早就有点撑不住了。

        李遂清躺着乱葬坑里，无视小狐狸精的一举一动。

        他望着血月，若有所思地摸着心口，想起了那朵被他嚼碎吞下去的灵蓝语花，想起了满月神女的话。

        “灵蓝语花对蛊毒有奇效，却生于活人体极少开花。天降异端，有血月来临，你需在血月之下，以浑厚的血腥尸鬼气息润养，集贪嗔痴恨爱恶欲七罪于一体，方有开花的可能，此名为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

        李遂清觉得可笑，贪嗔痴恨爱恶，他有。

        欲吗？怎么可能？

        青棠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

        李遂清已换好衣服坐在一旁，看到她醒了，便扔一身包袱给她，背过身去，冷冷地吩咐道：“换上。”

        青棠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男人的旧衣服，总体还算干净，气味也清新，用料也还细腻，袖口切口平整，不似乱葬岗里的衣物。

        她利落地换上衣服，除了前面有点宽松，袖口处还有点过长外，还算可以。

        李遂清却看得皱眉，像是没想到她如此瘦小，提起腰剑在她周身一顿轻晃，很快便收回了腰间。

        俊美少年冷着一张脸，挑眉看她：“现在看看？”

        “好。”

        青棠腿软得厉害，那剑气掠过的皮肤都在微微颤抖，有一瞬间她都感觉她可以去鬼门关做客了。

        大佬，妖也是不经吓的啊。

        她双手轻颤，勉强把“新改”的衣服重新系好，合身是合身了，只是这衣服的模样现在简直惨不忍睹。

        李遂清看了一眼衣服，脸色多少也有不自然，他轻咳一声，抬眸就看到面前少女一脸幽怨。

        “不合适？”

        “合适，合适。”

        就是改得很好，下次不要改了。

        然而面前的李遂清却皱眉端详了她很久，突然抬手就给她抹了一脸灰，少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之色。

        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青棠真想问面前搞事的少年：……你满意个锤锤？

        李遂清从怀里从容掏出了半张面具遮掩面容，做好一切后带着她七拐八拐地走出枯木迷林，来到了集市。

        集市里人来人往，热闹得很，然而最吸人眼球的当属那满墙画着李遂清的通缉令。

        青棠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准备屏蔽双耳安安静静地跟着李遂清穿过人群，然而那些污秽不堪的骂声到底还是传了过来。

        “真下作，都当太子，还把国给卖了，咋不把自己卖给烂屁股的妓院，学当个男宠讨好西琅国那班王孙公子啊？”

        这一番话简直杀人诛心了。

        面前的李遂清脚步一顿，转头盯着说话的汉子，面具下的薄唇冰封成线，紧握的双手上青筋暴起。

        青棠心道：糟了。不远处有官兵巡逻，要是李遂清一出手，那情况就有点不太妙。

        她赶紧挡在李遂清的面前，任凭少年散发的彻骨寒意席卷着她的周身。

        青棠顶着少年杀人的目光头皮发麻，伸出手拍了拍着那个闲汉的肩膀，语气故作温柔道：“大哥，你钱掉前面了。”

        趁着汉子下意识低头弯腰，青棠看好时机和位置，狠狠地踹了他的烂屁股。

        那汉子摔了个狗吃屎，捂住疼得直喊娘，气急败坏地朝青棠骂：“你奶奶的，哪来的乞丐，有本事别跑。”

        “不跑等着你爬起来抓呀！”

        青棠朝他做了个鬼脸，转头拉着一旁的李遂清就是开跑。

        集市上掩人耳目的地方多得很，随便一处都可能是藏身的好地方。

        青棠带着李遂清猫着身子躲在小摊贩后，看着那汉子艰难地捂住下面追了他们半条街，追过了头还不自知的样子，忍不住幸灾乐祸了起来，笑得快直不起腰了。

        那汉子狼狈样子真的是太好笑了。

        她真没想到这话本子里的女子下胯反杀术会有如此威力。

        李遂清挣开她的手，脸色有些微妙，转眼便又恢复如常了。

        青棠没有留意，笑着对李遂清道：“怎么样，厉害不？”

        李遂清面无表情，只冷冷地开口：“无聊。”扔下这句话，起身抬步就走。

        青棠撇了撇嘴，快速地跟上李遂清的步伐。

        面具少年带着她低调地穿梭在人群之中，避开来往搜查的官兵，最后来到了一个冷冷清清的茶楼里，叫了一个隔间。

        青棠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地方，昨天李遂清就是在这茶楼前的空地易容成卖狐人的，地面上干干净净，毫无昨天的血腥之气，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带着她居然来到这个地方。

        隔间明明在二楼，看不清楼下，然而青棠到底还是瘆得慌，面对李遂清叫的一大桌美食吃不下去。

        李遂清也没怎么吃，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不多时阴影处便出来一个人。

        “公子。”那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青棠看到他第一眼很诧异，眼前的人长相一般，但如果忽略那张脸上过耳的刀疤，居然跟卖狐人有七成像。

        李遂清喊他阿金。

        阿金收敛表情，对着李遂清毕恭毕敬道：“公子，惠公子那边已经安插好了人手，一有情况便会向公子禀报。公子此次将计就计，那个利用惠公子的背后之人果然露出了马脚……”

        他眼睛轻瞟向一旁青棠，觉得接下来的事，不太合适让她知道。

        李遂清读懂了他的意思，却仍然示意让他继续。

        “公子所言不差，林家内乱成一锅粥，林员外虽然只是一个小喽啰，但那人还是不肯放过林家人，派人放火屠杀林家五十一口。我们赶过去时正好碰上他们带着东西离开，都有精兵的底子，我们几个影子也都受了伤，所幸的是抢回了一些信件，关于噬心蛊和那人的身份也还是有一些线索……”

        听到“噬心蛊”，青棠忍不住伸长了脖子。阿金却俯在李遂清的耳边，一手挡住青棠的视线，悄悄回禀着什么。

        李遂清听完脸色凝重，良久才道：“那便下去安排吧。”

        “是。”阿金行礼告退，转眼便没了影踪。

        青棠好奇得很，毕竟要改变李遂清的结局，第一个就要解决噬心蛊。可她现在连一点情况都不知道，总不能就听信别人的话，就傻了吧唧就挖自己丹直接喂给李遂清吧。

        只是有什么办法可以撬开李遂清的嘴呢？

        青棠陷入思考中，全然不知危险近在眼前。

        少年一双漆黑的眸子，隔着茶盏正冷冷地看着青棠，隐隐透着残忍之色。

        眼前的少女居然是货真价实的内丹可解蛊毒的逸山灵狐。

        想当初他逃出皇宫前，曾逼着几个太医给他解噬心蛊，得到的结果都是无药可救，直到他举刀发狠，那群太医才改口，逸山灵狐的内丹或许可以试试。

        逸山灵狐神秘至极，极少有被世人发现，传闻中更是半仙半妖体。

        他将信将疑，最后还是放过了那群太医的命。没成想，却被躲在背后暗算他的人给知道了，借此设了局要引他自投罗网。

        哼，既然要他来，那他得备好送份大礼“礼尚往来”，官商勾结,噬心蛊的踪迹一开始从姓林的手里流进皇宫，那他就从姓林的第一个讨回来，也顺便收了那人特地为他准备的“诱饵”。

        只是没想到这“诱饵”居然还真是下足血本了

        李遂清轻转着茶盏，眼中晦暗不明。

        阿金告诉他，在姓林的被设计中了蛊之后寻求解蛊的信件里说，只要极阴之日服下灵狐内丹，便可以解了噬心蛊毒。

        极阴之日，当属中元鬼门大开之日。

        居然还有十多日，太久了，他也肖想她的内丹太久了。

        既是他的傀儡，又是他的解药，那便由他来取也是合理的。

        李遂清喊来小二结账，带着青棠下了楼。

        青棠心里装着事，一路上心不在焉，脚下一个不留意就被路过的人给绊倒。

        她瞬间失去重心，吓出声来，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从狭小的楼梯上滚了下来。

        一双修长的手接住了她，是李遂清。

        李遂清走在前面，一直有留意她的动静，听到异动就马上转身，刚好接了个正着。

        青棠顺势撞进李遂清的怀里，不经意间小脸贴过少年的脸。

        她手下一紧，底下的心跳个不停，在窥探到李遂清的心声中慢慢睁大了双眼。

        少年心跳杂乱，然而她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八个字：中元之夜，挖丹取命。

        她怕听错了，特地隔着半脸面具与少年的脸紧紧相贴。

        那八个字丝毫没有变化。

        淦！

        她简直要吐血了，大佬，原来你平日里不是说着玩玩的，是来真的呀。

        青棠微微颤抖，半天没有话语。

        谁来告诉她，她现在到底应该推开李遂清逃跑，还是应该假装不知道继续待在他身边完成任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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