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苦楝与蛇

云绮虽然起得早，但是在床上花费了大量时间浏览网页，毕竟今天要出门赶集见人，又是梳妆打扮整理发型衣服又花了不少时间，八点过才慢慢悠悠地从家出发，其实有专门载村子里的人去镇子上赶集的面包车三轮车师傅，但是一般六点过就来了，这会云绮想赶也赶不上了，好在云绮现在别的不多，就是时间最多，今天又是一个难得的阴天，还微微吹着一丝丝的凉风，走路走久了也不会出汗。

        永洋村几乎所有村民都是一大早就起来赶集了，八点钟才从家门出发的云绮绝对算是最晚的一批，又加上很多人选择来回都坐车去镇子上，所以乡间公路上除了载人的面包车来回之外几乎看不见其他的人影，想着周围都是茂密的柏树，云绮干脆让熊家婆和黄六十六就躲在树丛中跟着自己前行，等到接近小镇的时候才把它们关进手机里面。

        至于比利，毕竟是个人形玩具，要是有上山务农的乡亲看见了估计会造成心理阴影，考虑到这几天比利的表现挺不错的，就算是割舌头也割不了其他村民的，应该是这几个怪物里面危害性最小的，云绮干脆就让它守家，不过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比利就主动地爬进柜子里面示意云绮可以把它给锁上，等到她回来之后再把自己给放出来，见到对方考虑的非常周密，她对于比利的好感不自觉地蹭蹭蹭地上涨了，甚至还主动地摸了摸比利的木脑袋，语气温和：

        “没想到你还是想的很周全，辛苦你啦。”

        被夸赞的比利明显高兴得不得了，整个木偶飘飘然的，一直用手不住地来回抚摸着刚刚云绮手里残留下的温热，就算是面无表情也能够轻易让人察觉到它的快活。云绮看着傻乐的比利，只觉得有些滑稽，嘴角也不自觉扬起了弧度，甚至说话声音更加温柔：“谢谢你啦，比利，我很快就会回来把你放出来的。”

        而只是当云绮一转身，比利没有在她的视线里的时候，早就已经按捺不住的其他三个怪物马上就变了脸色，都是一模一样的阴沉嫉妒，个个都对比利面露不善之色，要不是云绮还在家里面，说不定就会立刻对得了便宜的比利实施打击报复。

        永洋村到安阳镇上的乡间公路弯弯曲曲，道路两旁除了栽满庄稼的田地就是枝叶繁茂的树木，一眼望过去满是青翠，黄六十六和熊家婆在林间倒是隐蔽得很，要是不仔细看还真的发觉不了，至于八尺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云绮身后，倒是一句话都没有开口。

        云绮这会正沉浸在熟悉的乡间道路里，自从她到县城里面上高中之后就很久没有像是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镇子上去了，说来也快有九年的时间了，今天也算是云绮走得晚了，再加上一般村民都习惯了坐面包车去镇上赶集，她都快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还没有看见过一个人影。

        不过现在云绮也乐得逍遥，看着熟悉的几乎没怎么改变的景物，总让她有种感觉自己还是那个一心只担忧作业学习的小学生，那会自己就盼着时间快点过去吧她要长大成人好挣钱养家，但是现在长大成了社畜倒是越发想念曾经的年少时光。

        不过伤春悲秋就只是占据了云绮一点点的时间，她看见前面一株高大繁茂的苦楝树瞬间就忘了自己还在感怀的事情，兴冲冲地就跑过去抚摸着高大的褐色树干，看着翠绿的叶子和小巧的椭圆青色果子，只觉得说不出的欢喜。

        安阳镇路边山林大多都是栽种的柏树，四季常青，柏树枝丫也容易当引火柴，其他的树种很少，这株高大繁茂初夏会开紫色花朵的苦楝树可以说是云绮的心头宝，小女孩总爱花花草草，尤其是不同颜色的花朵，每次一开花的时候还会有着淡淡的花香气，云绮最喜欢的就是采摘一大把做成花环带回家。

        不过每次摘花的时候云绮总免不了被奶奶数落一顿：“你去摘这个花干啥子哦，等会烂手了找我哭，我不得给你拿药擦的。”

        宋青碧说这话可不是没有依据的，那一棵苦楝树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每年初夏的时候几乎要开满满树的花，紫色的花朵拥拥簇簇看上去就跟一团云一样，看着确实让人欢喜，恨不得将这团紫云给捧到家里面来，有想法还进行实施的人也不少，毕竟这株苦楝树是无主的，还长在路边，盛开的花朵只要人轻轻一抬手就能够摘到。

        不过只要是碰过这些紫花的人回家一到晚上手指就开始发痒，然后这股痒意渐渐蔓延到手掌，非要人抓挠到血肉模糊了那股子痒意才会停止，等到不痒了，这人的手就算是半废了，十个指头的指甲缝里面全是红啦啦的一片，全是互相挠痒扣下来的血肉沫子，有的力气大一点的甚至光凭着光秃秃的手指头就能够把两只手互相都挠得可见白骨。总之，只要是碰过这些紫花的人的手几乎没有一个逃过这个魔咒。

        但是这苦楝树已经长了起码几十年了，之前也没有听说过摘花的人手会烂成这样，也有不信邪的人直接去采摘了那些花朵，但没有一个逃脱过这个魔咒，这件事当时还闹得沸沸扬扬，宋青碧还会还年轻，云绮的爸爸都才刚刚满十岁，小娃娃都喜欢那些有颜色的花花草草，赶紧千叮咛万嘱咐家里调皮的孩子们千万不能够去碰苦楝花，可说来也怪，有小孩碰过了这些花却还是一丁点事情都没有。

        那会正在沸沸扬扬的搞计划生育，打胎的打胎，上环结扎一个都跑不了，苦楝树旁边就是村卫生所，不少成型的没成型的死胎就埋在了树底下，久而久之，有些不想要婴孩或者是天生体弱养不好的婴儿也被直接埋在了这颗树下，有了血肉的滋补，苦楝树长得越发茂盛，就连初夏时节开出来的花朵都要比曾经的颜色要浓烈得多，枝繁叶茂，夏天一到树底下无论再热的天气都凉快得很。

        大家都说这颗苦楝树吃了那些未出世孩子们的精血，专门为了孩子们讨个公道，后来闹大了有人想着直接把这棵精怪树木给砍掉，但是准备砍树的时候不是下着雨就是刮着风，雷声轰隆隆的响，虽然大家都说世界上没有什么鬼神之说，要相信科学，但是这种情况出现了还是惹得人心惶惶。

        后来还是从城里来的高材生认认真真辟谣，说是之前那些摸了苦楝花手痒的人是因为本身对于苦楝树这种植物过敏，一定要及时就医，再说了夏天的天气就是个喜怒无常的小娃娃，每年不都是刚刚晴空万里马上就雷云密布嘛，总之一句话都是巧合，没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这课苦楝树开花茂盛，结的果子个个也饱满得很，苦楝树本身是一种经济价值较高易成活的树，外形还颇为美观，这株树结出来的果实发芽率也高，安阳镇的苦楝树林大多都来自这棵种树。

        这个解释虽然传开了，大家也就默认是这么一回事，但是私下怎么说还是有待商榷，但说来也怪，等到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了，再有人去摸那苦楝树开的紫花，无论大人小孩一丁点事情都没有了，只是揉皱了紫色花朵，那些紫色的汁液就会沾染到手上，十天半个月都没办法洗干净。

        但无论是小孩大人不再去摸那棵苦楝花的花朵或者果实甚至树干已经成为了永洋村所有村民的共识了，就算是解释不清楚这里面的缘由也三令五申家中的小孩千万不要调皮贪玩再去接触这棵苦楝树了。

        不过等到云绮出生的时候这件事早被大众淡忘了，只剩下爷爷奶奶辈分的人知道来龙去脉，她打小就容易被哄骗，特别听大人的话，宋青碧当然不会主动跟孙女讲这些怪力乱神的故事，只说是摸了花手就要烂，云绮那会一听赶紧把手里面的花给扔了，洗手洗得两只手都红彤彤的，不过后来还是忍不住想去摘花，她连治手的药粉都准备好了，不过摘了好几次手都没有什么问题也知道奶奶是专门哄小孩的。

        九月份正好是苦楝树结果的时候，没了开得热烈的紫花，看着翠绿的叶子下面掩饰着许多饱满的青色小圆果，也是颇为养眼，云绮看着眼热，自从爸妈车祸身亡之后家里面的经济状况就直转极下，她也从城里面的小学回到了乡下读书，那会孩子们流行玩弹珠，弹来弹去的，弹珠本来也不贵，一毛一个，但是云绮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只能看着别人玩得兴起。

        等到这株苦楝树九月结果了，那圆嘟嘟的青色果实被云绮摘下来当做弹珠玩，也算是彻底融入到了同学中间。见到四下无人，云绮就想着自己要不爬上树去摘点果子玩玩，天气热，她穿的是条齐膝裙子，爬到树上势必要走光，但周围又没有个人烟，没人看着好像也不丢脸。

        就当云绮跃跃欲试的时候，一直牢牢观察着她动作的三个怪物当然选择要替主人办好她想要办的事情，八尺样一直紧紧跟在云绮身后，近水楼台，在加上身高优势，没一会功夫手里就捧着一大把青色的苦楝果了，她屈下身子，将手心里面的果子奉在了云绮面前。

        “不够我还可以继续摘。”八尺样的声音软绵绵的，带着顺从和讨好。

        不过云绮看着八尺样这么郑重其事地捧着果子给自己过目的样子，八尺样肯定是漂亮的，皮肤雪白，就连手指骨节分明，白皙细腻，好看的很，本来还是普普通通的青果子，在美人的手里面也像是开了美颜滤镜，个个都漂亮得很，本来还想着追忆童年时光的云绮也没了那份心思，看着自己有些肉感的手指，自己拿着肯定是没有八尺样拿着那么好看，她不自觉地清清喉咙：

        “够啦够啦，你捧着就好啦，苦楝果子在漂亮人手里也好看了很多。”

        得到了云绮夸赞的八尺样眉眼弯弯，看着一片温柔，哪里还有昨天狰狞怨毒的样子，不过云绮一转头，八尺样对着还想着爬上苦楝树摘果子讨好云绮的熊家婆和黄六十六使了好几个眼刀，眼黑几乎爬满了整个眼眶，意思就是让这俩有多远滚多远，别碰这棵树上的结出来的果子。

        总之，换句话说这棵树被八尺样承包了，只有她能拿苦楝果讨好云绮，这俩有多远滚多远。

        黄六十六一向是很能做小伏低的，只要一瞧苗头不对就立刻撒腿就跑，虽然很羡慕云绮刚刚夸赞了八尺样，想有样学样，但是看着对方那股子独占霸道的劲，也就乖乖地继续离开了，不过这笔账它可是狠狠记了一笔，熊家婆要倔一点，还试图上树，但是被黄六十六给拉了下去，本来还是势同水火的一熊一鼠现在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接下来的路程倒是关系密切了下来。

        不过云绮倒是不在意怪物们的花花肠子，现在它们只要不害人她才懒得管呢，再说了云绮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沉浸在回忆中了，小时候每天天不亮就要走这条路上学，那会她还又哭又闹，最喜欢赖床，往往是奶奶特别温柔地安慰她，牵着她亲眼见到她进了学校才安心，放学的时候也是奶奶一早就来接自己了。

        云绮的脚步不快，但是路总是有尽头的，还没到镇上热热闹闹的人群声音就远远传来了，她赶紧把俩小动物给关到app里面，八尺样捧着果子跟在云绮身后，路过一棵枯萎的槐树，扔下了几颗饱满的苦楝果，神色晦暗不明。

        到了街上，云绮先去彩票店里面买刮刮乐，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买彩票，因为从小连“再来一瓶”这种小福利都没有中过一次，她也早早地熄灭了中彩票大奖的心思，连彩票店门都没有迈进去过。

        彩票店没有在最繁华的那条街上，云绮还是问了好几个人才顺利找到路边的那家小店，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性，一脸和善，见到云绮来了，特别热情地向云绮推荐讲解各种彩票的不同，听得云绮那叫一个云里雾里的，不过她也只买了三张最高奖金是两万元的刮刮乐，一张刮出来六千，一张八千，一张六千，拢共两万块，当时她刮出来第一张的时候老板就乐呵的不行，恨不得立刻就给挂个横幅在自家店门口。

        不过遗憾的是云绮在这里兑换不了，超过五千块的彩票奖金要去市区的福彩总局兑换，去市区的话又是四十分钟的车程，就算是再浪费时间，云绮也只能够赶车去兑奖，毕竟她现在中奖的心情还是很激动的，彩票店老板甚至比中奖的云绮还要激动得多，恨不得安个喇叭立个横幅让全镇上的人都知道有人在他这买彩票中了大奖！

        在拒绝了过于热情的老板强烈的合影留念的要求之后，云绮赶紧上车前往市区兑换奖金去了，因为担心着俩小动物等会要是凭空出现的话肯定会惊扰其他人，她的动作又快又急，紧赶慢赶地终于兑换成功，看着银行卡发来的借记卡动账提醒，云绮心里美得很。

        但这一来二去，热热闹闹的集市是肯定早散了，云绮想着既然都到了市区，干脆就去大超市买点东西回家好了，家里面可不止她跟奶奶两张嘴呢，大超市里面的菜品也很新鲜，想着自己现在可以说是兜兜里面有钱了，云绮也算是豪气了一把，一点都不像是之前每次买菜都要看标签计算总额的样子，看上什么直接装进购物篮里。

        不过装满购物篮一时爽，等到真正要提起来的时候云绮那小胳膊小腿还真的差点打了一个趔趄，要不是八尺样眼疾手快，直接在下面牢牢托住了购物袋，云绮还差点绊倒呢，不过八尺样着急接住购物袋，捧在手里面的苦楝果子当然是掉在了地上，看着几乎可以说是凭空出现的果子噼里啪啦地掉落在瓷砖上，云绮刚想着急忙慌地一个个捡起来，就看见八尺样快速地捡起了所有的果子，一个都没少。

        等到人少的地方，云绮才小声地朝着八尺样道谢：“谢谢你啦。”

        现在的情况是八尺样用手托着两口袋满满当当的蔬菜肉类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云绮一点都不费劲，刚刚出现的小插曲让云绮一时忘记了储存在app里面的俩动物的时间到了，好在从超市出来就是一个公园，里面绿油油的一片，灌木丛一个接着一个，熊家婆和黄六十六也机灵得很，栽进灌木里面也没引起太大注意。

        云绮也是被吓了一跳，但让她惊叫出声的却是一条红黑相间、三角形头部的长蛇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施施然地从她脚边滑过去了。

        她虽然不是特别怕蛇，但是这么一条中型蛇从自己脚边滑过去，还是不由得让云绮感到一阵害怕，对于蛇类这种滑腻的爬行生物，无论是有毒没毒一般人看着都有点怵，三个怪物看着云绮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纷纷开始安慰她起来。

        尤其是黄六十六，手舞足蹈，开始用爪子比划起刚刚那条长蛇的长短粗细：“我瞅着像是这么大这么粗的蛇，估计是赤链蛇，云绮你放心，这种蛇没有毒的，下次要是让我逮到任何一条蛇，是绝对不会放过它的，几口几口咬下去就完事。”

        看着黄六十六不停地用爪子比划刚刚碰见的赤链蛇的长短粗细，不知怎么的，云绮突然想起了奶奶曾经讲过的一个小禁忌：遇见蛇的时候千万不要用手去比划它的长短粗细，否则的话它会在你晚上睡熟的时候爬到你的枕头底下，给你当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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