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初遇

《农家有女也可以》

        by月满花

        走在淅川二环北的大街上，这里车水马龙，喇叭声此起彼伏，火车、公共汽车、公交车构筑起了这座城市庞大的人流量，显得生机勃勃。

        李依下定了决心，在这座城市里，一定要熬下去，熬出个人样。

        在姐妹小吃这二十几平方米的房子里，李依就像个机器人一样，擦桌子、洗碗。

        在工作的时候，由于大部分时间都站着，没法坐下来休息，渐渐地，她感觉腰有点酸，便叉着腰，觉得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也在闹腾。

        幸好现在是冬季，穿得比较厚，由于长得比较瘦，所以穿上外套，根本看不出来怀孕了。

        而最大的问题是那双手。原本白皙的双手，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双手已经起皱、变白，再加上冷水的冲刷，李依的手生冻疮了。

        以前从来没有生过冻疮的手，现在已经渗出了血。但是，没办法，还得干活。

        一次，大姐看到她的手生了冻疮，便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双防水手套：“小依呀，戴上手套吧，这样能好一点。”

        李依感激地接过后，大姐问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呀？现在很少有小姑娘像你这么踏实肯干的。”

        “哎，走一步看一步呗。在您这里工作挺好的。”李依笑着说。

        月底了，李依领到了500元工资。除去150元房租，另外的450元，李依都存了起来。她怕肚子大了以后，没法工作，到时候只能靠这点钱过日子。

        2002年2月9日，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莲花池批发市场的商贩越来越少，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贩们，大多回家过年了。

        这一天，姐妹小吃也举行了团年宴，店里晚上五点就关门了。二姐在后厨做了很多好吃的菜，鱼香肉丝、水煮鱼、麻婆豆腐，香肠腊肉，都是当地人最爱吃的菜。

        在吃年夜饭的过程中，大姐从收银台拿出一个红包递给李依：“小依呀，你在这里干得不错，这些日子也辛苦了，来，这是我和你二姐的一点心意，你也该回家过年了。”

        李依怕这是下得逐客令：“大姐，二姐，过年后我还能过来继续上班吗？”

        “当然可以了，我们这里初八就开门迎客了。这店里呀，一年四季都没有停过，也就只有过年才能休息几天。大家都好好休息吧。”二姐说道。

        李依把红包揣到棉衣兜里，手拽得紧紧的，在路上也没敢拿出来看。

        回到家，打开灯，掏出红包，里面居然有200元。

        相当于小半个月工资了。李依心理美滋滋的。

        想到过年，李依又泄气了。春节是阖家团聚的日子，在这淅川北站，多少外地打工的、读书的，背着大包小包，从全国各地回到淅川转车回老家，靠着一张站票，不远千里奔波，就是为了与家人团聚。

        如今，自己离家也就100多公里，随时都可以坐车回家。可是，自己却不能回。

        “我能回吗？”李依摸着日渐凸起的肚子，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如果回去，被家里人发现了怎么办？母亲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自己的女儿未婚先孕的，而且是在身边连个男人都没有的情况下，怀着个孩子。对于母亲而言，她又怎能接受？

        李依来到楼下公用电话亭，插入了ic卡，给家里挂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弟弟：“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去车站接你。”

        一听到弟弟的声音，李依的心暖暖的，弟弟已经长大了。

        “让妈接下电话吧。”李依说道。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熟悉的声音：“喂，李依。”

        “妈，我过年不回来了，学校这边有点事，过年需要加班。”李依强忍着泪水，怕电话那头听出端倪。

        “哎，没事，你在外面好好工作，在省城工作不容易，要好好珍惜。千万别出差错。”母亲包容理解的话让李依动容。

        “妈，我前两天从邮局汇的300元钱，您收到了吗？”李依问道。

        “收到了，现在家里就我和你弟弟，也花不了多少钱，你自己先留着吧。在外面不容易，我需要钱的时候，再跟你要。”

        挂断电话后，李依没有上楼。她在莲花池已经呆了两个多月了，但是，却没有好好静下心来看看周围。

        这里的铺子很多，商家们几乎是什么生意都做。而且在这里做啥生意都很好做。李依认定了，等自己存够了本钱，一定要在此地盘个铺子，自己当老板。

        晚上躺在床上，她怎么也睡不着，以前每天都很疲倦，工作回来已是半夜，哪里也不想去，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如今，有了好几天假期，忽然闲下来，李依反而睡不着了。想想几个月前，还和张一鸣卿卿我我。如今，独自怀着他的孩子，与他一南一北，自己在孤灯下苦苦支撑，他却有美人在怀，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想到这里，李依失声痛哭。

        “为什么？我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李依面向天花板。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这都是自己作的。有好几次，她都想干脆一头撞死算了。但是，想到肚子里无辜的孩子，以及母亲和弟弟对自己期望的眼神，她实在是没有勇气离开。

        她还有太多责任需要去承担。

        大年三十，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下着，窗外的榕树枝尽情吸吮着这雨液的营养，风堵着窗户，冰溜子在阳台杆上逗留着。淅川冬季的阴冷让李依的心里莫名的孤寂。

        假期到了，不能到小吃店吃饭了，只得自己做饭。

        这栋楼的住户前几天已经陆续拖着行李，背着大包小包回家了。她也不用像平常那样，太过遮掩。便披着件宽松毛衣，把袖子撸到手肘上，进厨房去做饭。

        虽然身体有些疲倦，但是，做饭还是能行的。因为做饭，是她的长项。

        这个公共厨房有两个炉子，是隔壁邻居共同买的。李依因为平常在小吃店吃饭，便没有置办这些餐具。

        他在修理店淘了个小电饭锅，又在菜市场买了大米、面条、辣椒酱和一些菜，打算过年期间就这么对付过去。

        她来到厨房，打开电饭锅，加了点水，准备煮面条。正在放调料时，听到了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她回过头，那人端着个汤锅走进来。

        “你没回去呀？”那人首先开口问道。

        那人李依之前打过照面，就住在这层楼里，平常没怎么注意。今天近距离一看，1米78的个头，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年龄，但是却没有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浮躁，反而脸上沉静如水，黑的发蓝的眼帘淡淡地一眼扫来，竟叫她触不及防，赶紧挪开眼睛。

        “不回去了。”李依淡淡地答道。

        对于不太熟悉的陌生人，李依能够用一句话解释清楚的，就绝不多说一个字。她不想让别人过多干涉自己的生活，不想让别人找到机会打探自己的隐私。

        那人见李依不愿意继续搭理，也便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李依把面条煮好后，关掉电饭锅，端了面条进屋里吃饭。走前，闻到了那边汤锅里飘来的腊肉香味。

        在汉西省，香肠腊肉是过年的标配。按照村里的习俗，冬至节气，家家户户要杀猪烘腊肉，这时候，大家就会请来村里经验丰富的屠宰师傅来杀猪，亲朋好友都会赶来帮忙，一忙就是一整天。

        李依和弟弟最开心的莫过于杀了年猪后，装香肠，肥瘦相间的猪肉混着辣椒面、花椒面、食盐、白酒等，再灌进猪小肠里。晾晒干后，就是一道极致美味了。

        而熏腊肉则是最好玩的。李依和弟弟看着母亲把猪肉放在一个大盆里，洒下很多盐，腌制一个星期后，清洗掉，便挂在大桶里，弟弟从房前屋后找来新鲜的柏树枝，李依则负责生火。一股浓烟袭来，熏腊肉的工作就开始了，烟熏缭绕下，老远就能闻到腊肉的香味。

        李依又陷入了沉思，想着少女时期的欢乐，想着那个时候无数个似乎过不去的坎，在眼前的灾难面前，都是小事一桩。

        多想回到过去呀，可是回得去吗？

        在无数个静下来的时刻，李依都不得不直面现实，她的过去已经那样的，那她的未来呢？她还真的能有未来吗？

        晚上，李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现在肚子已经比较显了，她能感受到孩子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现在已经没办法平躺在床上了，只得侧身躺着，生怕压着胎宝宝。

        李依没有去医院做产检。她不敢去，没有结婚证，没有丈夫，别人怎么给自己建立档案呢？而且，去医院也是一大笔费用，现在的李依没有能力支付。

        她如同蝼蚁一样，蜷缩在这个四面透风的出租屋里，在无数个夜里想哭，却止住泪水，她怕把这种情绪传递给孩子，让孩子的发育受到影响。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敲门？李依很害怕，她赶紧用被子捂住头，不发出一点声音。

        “妹子，我感冒了，有点发烧，这楼里又停水了，请问您那里还有开水吗？”外面传来一个男声。

        李依听出来了，是那个煮腊肉的邻居。大半夜的，她不想开门，但是，听到停水了，就对这人生出了怜悯之心。

        感冒发烧要多喝开水，用温水敷额头。小时候，自己发烧，母亲就是这么给自己处理的。

        她打开灯，套上外套，开门，外面这个人有气无力地拿着个白瓷杯。

        李依把水瓶里的水倒进了他的白瓷杯里，又转身拿过了脸盆，滚烫的水倒进去：“你回去再用毛巾敷一下额头吧，这样退烧快。”

        那人感激地说：“谢谢妹子。”

        第二天一早，李依照例到厨房做饭，她打开房门，看见门口有自己的脸盆。看来是他用完了水，半夜把盆子放在门口，以免早上用时找不到。

        “这还真是个有心人。”李依顿时对这人产生了好感。

        在楼道和厨房，都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身影。李依心想，可能是昨晚没睡着，今天早上补觉吧。

        直到中午，那个人才敲门：“妹子，昨晚谢谢你了，我今天早上起来好多了。”

        “不用谢，都是邻居。小事情。”李依礼貌地回话。

        “对的，都是邻居，互相帮助照顾是应该的。我看你挺不方便的，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我能帮的尽量帮。”那人满脸堆笑，热情地说。

        听到这里，李依又生出了警惕心。

        她不敢与这个人有太多的接触，便淡然地说：“谢谢。”然后做出了想休息，关房门的姿势。

        那人见这边下了逐客令，也不好多呆，便不好意思地转身走了。

        大年初八，李依该上班了。她盼着上班，因为只有上班，才能挣钱，只有上班，才能够在小吃店里解决一日三餐，这样就不用自己花钱买大米和蔬菜了。

        开年了，淅川北站周边的人络绎不绝，那些年前背着大包小包从外地赶回来过年的打工仔们，又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车站，背着家乡的土特产、换洗衣服，以及亲人的期许，即将踏上去往远方的列车，去追逐他们的梦想，那种最原始的、改变家庭经济状况的梦想。

        改革开放后，汉西省属于劳务输出大省，由于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落实到户，农村便出现了富余劳动力，仅靠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只能勉强养活一家人，而想要到市场上购买工业用品、小商品，就得另外挣钱了。本地却没有能力消化这些富余劳动力，所以大家便纷纷外出打工。

        汉西省的劳务输往全国各地，最多的是北京、上海、江苏和广东，因为这几个地方都是人们眼里最发达的省市，工作机会也最多。

        李依也曾梦想着南下打工，听说深圳是改革开放的最前沿，那里有很多机会，但是，最终却没有成行。

        李依来到小吃店，见到了久未见面的大姐和二姐，二人神采奕奕，看到李依：“唷，李依，你过年回了趟老家，还吃胖了呀。”

        李依瞬间感觉受到了撞击：“该不会瞒不下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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