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榜下捉婿

　　
几天后，京城偏僻街头巷尾，出现一个衣衫破旧，扛着根棍子乞讨的瘦弱身影。
慧眼识天下，王一每每张口说上一小段故事笑话或奇闻，基本上都有所收获。
谁家红白喜事，或者商铺开业，他都能够恰时出现。
哪个生意人接了大单，送走客户开怀大笑时，他便笑嘻嘻送上几句祝福，讨个彩头。
十个八个铜板不嫌多，一两个也不嫌少，而且铜板从不隔夜，当天都换成食品或者有用的物品。
趁着黑夜，悄悄送到比较困难的百姓屋前，敲敲门，然后留下潇洒背影。
但有一点，贵胄高阀与重臣府邸从不光顾。
不知不觉间，几日时光平平淡淡匆匆流过。
这一天比较郁闷，耳朵里无数次被一个名字填满，人们议论的全是叫做尞承恩的孩子，准确说是才子，十六岁的新科贡士，很可能在明日的皇榜中，进士及第。
凭什么你十几岁就进士了啊？还及第！小爷比你大，却还在乞讨为生。
那么多神童，都夭折在成长途中，没准儿你是其中一个。
哼！你你你，是你透支了才情！往后注定要平庸一生！
“阿嚏！”
万友旅店最偏僻的小院，尞承恩夹上书签，起身走出屋子，天还没黑，当空冰轮已然皎洁如初，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是不是远在大元岛的父母，关心孩儿的殿试成绩？
“少主！”唯一的随从尞三虎站在尞承恩身后，恭敬道：
“明日放榜，少主的名次绝不会出任何意外，要不您别去了。”
尞承恩道：“也好！据说京城有榜下捉婿的风俗，前朝以来愈演愈烈，不分青红皂白，很多新科进士不堪其扰，三叔！记住别张扬，早去早回。”
“其实，会有公差上门报喜。”尞三虎道：“少主！自从会试成绩出来，我们这丈余小院的访客络绎不绝，其中两位皇子，四位朝中大臣都抛出了橄榄枝。”
“三叔！”尞承恩依然仰望明月，抬出手制止道：
“尞家虽属异族，但族人发愤图强学以致用，到我辈已与汉人无异，尞家上有大将军恩荫，下有良田上百顷，几十座大山，衣食无忧，傲骨尚在呀！”
尞三虎道：“可•••以后进了官场，必须得依附朝中势力，不然，立足何其艰难。”
得站队，必须有鲜明的政治立场，骑墙派没有好果子吃啊！
“三叔你就直接说几方都得罪了也行，呵呵！以后的事见皇榜再说，不急。”
他清楚以前可以不站队，明天开始，必须选择一家，不然，根本拿不下实缺官位。
无巧不成书，万友旅店不远处的一家酒铺，王一恰恰听到了寮氏主仆对话。
读书人的傲骨，小爷也有。
太妖孽了，不符合常理啊！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十几岁的进士，你让人家读书人颜面何存？
他抬头看了眼酒铺的牌匾，‘杜梁酒庄’四个大字遒劲有力，落款为杜梁。
字写得不错，有书法大家的风范，但杜梁为自家酒庄题字，就有些猫腻了。
往下看一排五间铺子，三四百平米的营业面积，几个伙计在清点库存，老板美滋滋拨拉着珠算，统计当天的收益。
本来因十几岁进士，压抑出了点小情绪，可为了酒庄的酒，他平静了下心情，迈开步子走了进去，先拱手施礼。
“杜掌柜好心情，定是刚刚做了一大单买卖，您鸿运当头啊！小子在此祝您财源广进，万事亨通！”
“呵呵！你倒是会说话。”杜掌柜的的确确是接了大单，跟一家新开业的酒店采买，谈妥了几乎全部种类，上千坛陈酿和新酒。
“抬头是客！这有十枚制钱，赏你了！”
杜掌柜随手抄起早就准备好的一串铜钱，正要抛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起身绕过柜台，来到王一面前，郑重抓起他并不脏的手，拍在掌心。
“今天老杜我开心，大家都图个吉利，就当请你一顿肉团子了。”
“谢过杜掌柜！”王一低头看了眼铜钱，之后反拍回杜掌柜的大手中“杜梁酒是自家酒坊酿制，今天小子不要钱，只想向杜掌柜讨一杯最好的酒，半杯也行。”
“这•••”
“闪开闪开！你个臭要饭的小崽子，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敢挡参军大人的道，滚！”
王一正准备文绉绉飚上几句，以满足对比尞承恩的虚荣心，忽然身后一队官军，呼啦啦围住酒铺，铠甲鲜明银枪林立，一个个精神抖擞目不斜视。
一看就是跟死神照过面的军中精英，战场上尸体堆里爬出来的强者。
队长模样的军官，怒气冲冲用枪尾狠狠扫了下他肩膀，致使他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这位军爷！”杜掌柜眼疾手快，扶了王一一把，将他拉到身后“小孩子而已，莫要耽误了您的军情大事，请问将军是不是采办陈酿？”
“哼！”队长轻哼一声，闪身让出位置。
一位看上去三十岁左右，未着铠甲却风尘仆仆的将军走上前，冷冷的说道：
“你这有没有最烈的酒？喝下去呛人一溜烟的那种！”
“将军！杜梁酒庄享誉京城几百年，•••”
“问啥说啥别啰嗦！”
杜掌柜道：“没有！”
“有！”王一垫了一下脚，从杜掌柜肩膀处露出脑袋说道：“需等十天。”
“十天•••”军官摇摇头，“等不到了，最快多久？”
王一小心的把脚插在酒坛缝隙，闪出大半个身子说道：“最快也要八天！”
“五天！我只要一大坛！”军官摸出一个钱袋，扔给杜掌柜，转身道：“走！”
“喂喂！将军！”杜掌柜高举钱袋，要喊住军官“将军！小孩子说话不作数的！”
杜梁酒全是绵软醇厚，香飘四溢的佳酿，即便是新酿，也跟烈酒不沾边啊！要是找劣酒还行，多给你兑点水。
见官军迈着整齐的步伐撤离，杜掌柜转身朝王一摇头叹气，满是不悦：
“唉！小哥儿你可是把杜某害惨了！”
王一道：“嘿嘿！杜掌柜！有生意不做，怎么唉声叹气？小子有办法做到啊！”
你•••你只是行乞的孩子。
这跟酿酒有什么关系？麻烦问一声杜掌柜，你家酒坊距离这有多远？
南城门内有间小作坊，两位酒师，十五六个伙计，城外西南四十里，酒坊较大占十几亩地，四位酒师伙计百人。
只一坛酒，小作坊足够了，王一眼珠一转，何不趁机以配方入股？不算要挟吧！智脑提供的白烧基酒配方，除了口感欠缺，尚待改进之外，保证喝下去，喉咙冒烟！
一个字：烈！
老作坊简单改装蒸馏就齐活，没准以后你杜梁酒一飞冲天呢！
杜掌柜别无他法，弄不出烈酒来，杜梁酒不只是砸了招牌，对不起先祖酒神那么简单，很可能因为遭到军方打击，那将军的眼神中暗藏着急切无奈和杀机，弄不好会丢命啊。
对于小叫花提出的任何要求，无一不从，何况只是什么蒸馏酒的三成股份。
杜掌柜痛痛快快答应。
王一依然对自己的笔体没信心，难登大雅之堂，于是重演了一个说一个写的剧情。
半个时辰后，王一问道：杜掌柜！你不怕我王一忽悠你，把你推倒火炕里，炼上三炼，然后连灰都找不到？
怕！你我素不相识，而且你职业太特殊，四海为家，但，我还有更好的办法么？你还是亲自到作坊，并不是怕你跑掉，而是担心哪些地方搞不好，耽误了五天之约。
王一早就胸有成竹，那什么参军叫冯喜坦，是刚从定州战场上下来，前锋大将军梅易赤失去单臂，送回京城医治，但伤口化脓危在旦夕，这货嗜酒如命，尤喜烈酒。
但是亲自去督促，绝对不可以，他不懂行，无论出口还是出手，立即现了原形，徒增笑柄，谁愿意把脸伸过去，让人啪啪的打。
他拍胸脯保证，说仰慕尞承恩这位神童，明日放榜，必须亲睹风采，明天午后主动去城南杜梁酒坊。
祖祖辈辈酿酒，一听配方便清楚，杜掌柜边写边琢磨，蒸馏酒‘秘方’确实可行，操作好三天就能成功，雨声不再强行挽留。
夜风微凉，王一捏着两枚银币，飘飘然离开酒庄，明明只是一杯，好吧！算特大号一杯，低度酒，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香气宜人，怎么如腾云驾雾一般。
还好酒庄不算太远，东倒西歪的飘了个把小时，总算到达目的地，倒头便睡。
京城西门四十里外久安县伍家堡，忙上忙下几十口无人入睡。
堡主伍十二祖上实打实的前朝郡公，轮到他继承刚好改朝换代，爵位降等为侯爵。
伍家直系三代单传，到他这险些断了根，儿子十一岁，看上去有些憨傻，没什么大指望，很难继承偌大家业，独女伍青衣十八岁，生的貌美如花。
提亲说媒者无数，非商贾子弟，便是豪门贵胄。
伍家侯爵乃是老牌贵族，傲骨犹在，名下有新贵们所不及的封地与私军，还有庞大的旧贵网络，登门求亲者觊觎的都是封地和私军。
伍十二不舍得将独女嫁出去，但傍晚时分有位方外贵人拜访，给了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那贵人早年有恩与伍家，且亲自登门丢下一幅画，便飘然离开，未多说半句。
画上一名俊美书生，后缀四个大字：榜下捉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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