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龙跃于野

随着初春即将过去，头顶的日头越发扰人“老东西你打算晒死我吗？”此时长生正被绑在道观的柱子上，自从那一场突袭，长生重伤归来之后，一连数日，都被老道捆在这柱子上晒太阳，奈何如今少年重伤未愈，只能由着老道摆弄“皮肉之伤好愈，道心之伤难医啊，便让着炎炎大日，驱散一下你心中的阴霾吧”老道在一旁喝着酒，怡然自得的说道，少年自然知道老道指的是什么，自己纵鬼杀人，吞魂食魄，手段残忍非正道修行之辈可为，但其对大胤数十载的积怨，一朝喷发不是自己想收心就收的回来的，老道观其道心，并未因此一役便杀心四起，一发不可收拾，也未曾因此道心蒙尘，萎靡不前，在其眼中，一旦聪慧的人开始自欺，便是最亲近之人，也难以察觉，老道怕的就是这个，一个对世间绝望且自欺的长生，会做出什么事来，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师傅，我没事的，放开我吧”少年一脸随性，目视炎阳“这群虎贲军我杀的问心无愧，这天罚我领的心甘情愿，并无怨气，也无怨怼”少年开口说道，其实这次突袭所有的一切都在其算计之中，卖出破绽与那观气老叟，将其引入杀伐大阵，自己主阵眼抗天雷，甚至对楚雄的试探人心，都在其意料之内“大奉边军今日才发现那虎贲军的踪迹，草草的收了尾，不知大胤的那位君主知道了消息会有何举动”老道开口说道“楚雄一家必然会被悄然抹杀，做为一直替其做一些阴暗事的人，一旦失去的作用，那位处理起来可丝毫不会手软”长生出言说道“为师一直想着遵从你母亲的意思，让你远遁尘世，安心当个修行之人，不苦心力，不伤情谊，只是如今想来，己不由心，身又怎能由己，若有所思，尽可为之，其余的，交给师傅”老道起了身，收起了酒葫芦，站在了长生面前，挡住了烈日。

        “我说师傅，您能不能先帮我解开绳子”长生看着面前苍老的身影开口说道“先捆着吧，你眼中不像是感激为师的神色”随后转身拎着酒葫芦打酒去了“你个老东西，忤逆徒弟，你等着，我扬了你的棺材本”老道听闻身后传来嘶吼声，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对劲。

        长生看着老道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其一直以来没想过什么复国报仇，只是跟着老道看看人间冷暖，失望也罢，有所期望也好，长生感觉自己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要对得起老道的续命之恩，父母所托就好，只是因为晏家的遭遇和此役得知的消息，长生总要去做一些事情，来替那些为大岳死去的人向天下讨个公道。

        数日过后，长生终是恢复了一些，不再任由老道拿捏，便回到镇子上摆摊去了，最近镇上姑娘们对其思念的紧，见其一副大病初愈清瘦孱弱的神态，心疼的一众桃李少女眸中蒙上了一层朝露，糕点食盒堆满了看相的铺子，香风缠的少年有些头疼。

        临近日落，终是应付完了一众来给少年看手相的少女，长生瘫倒在木椅上，还不如让其再去与大胤打一战呢，着实是累人，看着手中的银钱，看来今晚老东西能喝口好酒了，长生嘀咕到“不知道长可是收摊了？可否给我卜上一卦呢？”一道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传来，少年一愣，转身便跑，也不在乎那一桌的吃食和铺子，只见一身穿儒杉，头戴束冠，面庭如玉，眼含春风的温煦读书人正站在铺子前，看着少年狼狈逃去，其也不意外，面带笑意，温文尔雅。

        “老东西，快跑吧，再不逃就来不急了”少年慌慌张张的回到道观，开始收拾行囊包袱，老道叹了口气，便起身出了道观，贵客临门，总要出去迎接一下，不一会，那个中年读书人便抱着满怀的糕点食盒出现在道观之外，老道行了指扣“登门做客总要带些礼物，只是有借花献佛的嫌疑，只不过道长非那泥菩像，应该不会介意这些”读书人将怀中物品放在桌上，出口说道。

        长生见其已然登门，便也不再躲避，是福是祸不好说，但绝对是恶客临门，十年之前他就见过这个书生，书生赠与还年少的他一句偈语，人间千年帝王，间接导致大岳灭亡，五年之前，再见这位书生，又被赠与四个字，天命所归，导致其每当被察觉出气机之时，都会引来天雷，如今其又登门，长生岂有不怕之理，胜天半子谋士榜首位，天算子柳一。

        “小长生，袖子可沉否？”儒生笑言到，少年并未开口，不听不闻不问，修起了闭口禅“不知今日先生来寻我师徒二人所为何事？”老道放下酒葫芦开口问道，着实也是看不透这位读书人的心思，如今这乱世局面，多多少少都有其在背后落子的影子“今日前来是来所求一事”柳一看着一旁闭目养生的少年说道“不知先生所求为何？”老道双眸微眯，一丝精光闪过，若在之前的境界，老道自信可不受世间俗事所累，带着长生逍遥自在，何处去不得，只是如今不由得其不小心翼翼，以免长生沦为某人的棋子“道长不必妄自菲薄，只要道长在一天，便没有被天下人小觑的道理，十二道阳阁，一道一登天，世间能有几人修成此道法，又有几人能修到十二道”说道此处，其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少年，接着笑言道“又有几人能舍得这触手可及的登天之途换他人一条性命”话音刚落，长生睁开双眸，死死盯着施施然开口的儒生，眼神冰冷。

        “怎么，现在愿意听我说话了？”儒生回头迎上长生的目光，依旧春风和煦，泰然自若，老道叹了口气，自己的徒弟一直对这件事闭口不言，视为逆鳞，十年之前，当老道带着那个孩子回到道阳山之时，掌教就断言，十载之寿，世上无法可医，无药可救，那天，道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尘阳子一气强登十二道阳阁，一时间道阳山上异象横生，天地同贺，道音袅袅，万仙来朝，正当世间仙宗觉得其飞升在即之时，尘阳子散了一身的修行强行将那道光萦绕的十二道阳阁凝为道种，打入一位孩童神识之中，从此世间再无其消息。

        长生看向老道，其依旧是随然模样，少年突然想起一日老道醉酒所言，登天无趣，不如不去，人间热闹，不可不来。长生一直觉得若是老道没有遇见自己，可能已经成为了一位得道成仙的天人，自己不知该怎么做才不会让老道失望，长生肩上最重的担子，不是怕对不起逝去的故人，而是怕对不起活着的亲人。

        儒生起身一揖到底，久久没有起身，长生很是烦扰酸儒姿态，却依旧开口言到“先生所托何事，说明了在谢也不迟，若是听了先生所求，我师徒二人转身跑路，可不让先生大失所望？”柳一起身微微一笑，少年没暴起杀人，已经算是给足他面子了，其从儒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少年“只要将此信送往北方的一个江湖帮派便可”儒生开口说道，神情依旧，少年没有接，蹙眉思索，不知这天算子又在搞什么名堂，一封信而已，为何非要屈尊降临在这破落道观之中，就凭他的智谋与江湖人脉，武榜仙榜之上，大有人期盼着柳一的一个人情，

        “此信非你不可送，也送不到”儒生似乎看透了长生的想法，出言解释道，老道不着痕迹的掐算道指，神色凝重，最后抖了抖袍子，有些烫手。

        “我能获得什么？”少年看着老道的动作，了然于心，果然又涉及到了飘渺的气运，看来这柳一真的打算胜天半子，与天人扳手腕，若不论其算计过长生，长生还真对此人有几分钦佩之心“你想获得什么，就能获得什么”柳一跟长生打着暗语，少年沉思片刻，如若楚雄所言不差，那大胤借着自己一阴一阳两魂上接天人，下引黄泉，占尽了天下先机，若真等其积蓄了足够的力量，足矣横推大奉诸国，一统人间，既然柳一在人间谋划天人，或多或少能从他这里一窥全景，得到一些消息，早作准备。

        “好，我接下了，不过事先说好，若过程中有些许意外，我可不保证能将信送到”长生留个绊子，以防柳一通过这封信算计自己，到时如若发现不对，直接跑路，少年可干的出来，书生一笑“好，一言为定”便起身一揖，就此告辞，少年见其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拿过那封信便要撕开，老道一愣，自己这徒儿可真是不能以常理看待。

        此时已经离开的柳一回望小镇，脸上笑容暖意盎然“信，就是给你的，只不过现在的你，还打不开”其儒袖一挥大笑离去，再度留下四字赠言“龙跃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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