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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吃完火锅,苏予盘腿坐在沙发上,霍燃在厨房里洗碗,苏予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眸望去,问道:“今天阿福叔说什么了?”

  厨房里仍旧有流水声哗啦,霍燃背对着苏予,手上的动作未停,他淡淡道:“阿福叔没有取消委托,今天我带合同和他签约了。”

  苏予心里叹气:“所以,那天真的就是阿福叔儿子一个人的想法了,他也觉得是阿福婶害了他女儿啊……”

  她微微走神,想起那天阿福叔儿子的话,回过神来,笑了笑:“许程和他太太想取消委托,从某一个层面来说,是他们对你辩护能力的肯定。”

  霍燃笑了笑,他擦干了最后一个碗,洗了手,走出来,手上端着一杯给苏予的牛奶。

  他坐在了她的旁边,左手随意地搭在了她身后的沙发上。

  苏予笑了笑,靠近了,眼睛看着电视,她问:“其实,接这种案子,也很麻烦,因为真的是家事……”她声音微低,“不过,阿福叔人那么好,他那么相信阿福婶没做过……”

  “嗯。”霍燃顺势搂住了她,他看她,“不过,现在阿福叔和阿福婶都成了我们的客户了。”

  苏予侧头,明白他的意思,她弯弯眼睛,放下了手上的牛奶,手指轻轻地碰了碰他的睫毛,“我知道,永远不要百分百相信当事人,永远不要同情当事人,要坚信,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

  霍燃握住她胡乱碰他的手,放在唇畔,碰了碰唇,笑:“明天,我们去许家附近看看情况,等会我送你回去。”他眉骨微动,“你爸爸在家呢。”

  “嗯。”

  门外忽然响起了门铃声,霍燃微微挑眉,苏予好奇,等门开了,陆渝州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他也陷入了沙发中,懒懒地靠着。

  苏予有些诧异:“你今天还开庭吗?”

  “是啊,拖太久了,法官积压案件多,也为了方便当事人,所以就安排到今天了。”

  陆渝州一脸疲惫,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坐直了身体,扯了扯西装领带,哀嚎:“这个离婚案也太能拖了,我的当事人满意了,对方当事人不满意,就又上诉了,本来早就下庭了,在门口这对前夫妻差点就打起来,还对着我拍了照片,威胁要去上访,还要跟律协举报我。”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得贱兮兮:“夫妻俩在法庭上也闹,法官阻止不了,前半部分庭审法官和我都感觉很无趣,昏昏欲睡,然后对方律师说他要申请展示证据,一播放,又是他当事人被我的当事人戴绿帽的录像带,不带马赛克的法庭开车,我都精神了。”

  “你不是看证据的时候都看过了吗?”苏予笑出声,她又问:“你吃饭了吗?”

  陆渝州摇摇头,然后,他讨好地看向了霍燃:“阿燃,燃哥!今晚收留我,怎么样?我妈以前捐助过的一个学生现在正在我家里……”

  苏予一想就明白了:“你妈妈想把她介绍给你?”

  “看破不说破。”

  陆渝州也不是第一次留宿了,霍燃准备送苏予回家,他说:“今晚我们吃了火锅,没有吃的了,你想吃什么,自己去煮,我送苏予回家。”

  陆渝州:“去吧去吧。”

  他自如地把这儿当做自己家。

  隔天。

  苏予起来得早,但林姨的早饭也差不多做好了。

  苏予从楼梯口下来,手里拿着手机,正拨出了霍燃的电话,那边“嘟”了好几声,然后才响起了霍燃的声音,有些低沉和沙哑:“苏予。”

  苏予顿了顿:“你刚醒吗?”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正在穿衣服,霍燃应该是把手机开了免提,他的嗓音显得有些遥远和模糊:“嗯,昨晚赶了文件,睡得晚了些。”他顿了下,“还是约定的7点半,等会我去接你,你在家里等我。”

  苏予抿唇:“那你又不吃早饭了?”她微微蹙眉,把手机夹在了肩膀和脑袋之间,微微侧头,“林姨做了早饭,你在公寓等我吧,我把早饭带给你。”

  她说完,不等霍燃回话,就眯眼笑,声音软软道:“不许你反驳。”

  那头霍燃轻笑,含着磁性的嗓音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拂过了苏予脑海中的弦。

  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林姨早就听到了苏予的说话声,她已经准备了饭盒,正在打包早餐,她手上握着筷子,正在夹蛋卷和面包,林姨问:“阿予,你是要在家里吃呢?还是过去陪他一起吃?”

  明明林姨说的这句话一点都不暧昧,但偏偏她没说出霍燃的名字,而是用了“他”来代替,听起来就变得甜腻了些许。

  苏予弯弯眼睛,走到了林姨的身边,她笑:“陪……他一起吃。”她看了外面的餐厅一圈,没看到苏治国的身影,问道:“爸爸呢?”

  林姨叹了口气,轻声回答:“一大早就出差去了,他现在身体也不是很好了,一个人管这么大的公司,的确很辛苦,不知道什么时候阿晟才可以帮他分担……”林姨说着,不免又想起了陈言则,她不太清楚苏予和陈言则之间的事情,她只是单纯地以为,苏予不喜欢陈言则,她欲言又止,先把盒子盖了上去,又拿出保温桶来装粥,手上的动作不停,还是没忍住地轻叹:“其实,言则那孩子是不错的,也是阿姨和你妈妈一起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你好,人品也没的说,家世也好,能力也好,听说……你爸爸原本有好几个项目打算和陈家合作,都打算放手让言则去做了……你们两个年轻人现在闹得呀……公司合作有问题,两家的关系也……”

  苏予一向尊重长辈,她脾气也好,听到林姨的话,自然没有立马反驳。

  她的唇畔仍旧挂着笑意,微微垂着眼,安静地听。

  所幸林姨也不是爱唠叨的人,更何况,她照顾了苏予这么多年,心自然是偏的,她说了一会就收住了嘴,轻声道:“不过,霍燃那孩子本身也不差,就是出身配不上你……”她蹙着眉头,眉宇里的忧心忡忡怎么也遮掩不了,“他也帮不上苏家……”

  苏予笑了笑,勾住了林姨的手臂,把头轻轻地靠在了林姨的肩膀上,她轻声撒娇,只是说了句:“霍燃很好,林姨,我们也会很好的。”

  林姨也没再说什么,三两下就把早餐装好,让苏予带走。

  因为霍燃很早以前就把苏予的车牌号备份在了保卫处那,苏予很顺利地就开车进了小区,苏予长得好,霍燃也帅气,保安早就记住了苏予,他给苏予开了门阀,和气地笑:“这么早来找霍律师啊?”

  苏予侧头,弯唇:“是啊。”

  “苏小姐,春节快乐啊。”

  “你也是。”

  等到苏予的车远去,保安还在跟旁边的人感慨:“这两人郎才女貌啊,真是般配,不过还是霍律师幸运点,苏小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霍律师可以少奋斗多少年啊。”

  苏予站在霍燃的公寓门口,把提在了右手上的早餐换到了左手,然后输入密码,“叮”一声,公寓门开了。

  霍燃刚冲完澡。

  苏予进门的时候,他肩头上披着白色浴巾,上身穿了件简简单单的灰色线衫,勾勒出流畅有力的身体线条。

  他站在吧台旁边,拧开了一瓶矿泉水,仰起头,喝了口,喉结微动,下颔的线条硬朗又流畅。

  苏予走了过去,说道:“空腹喝冷水,胃会不舒服的。”

  霍燃抬了抬眉,放下矿泉水,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没事。”

  苏予走进了厨房,她微微弯腰,倾身,熟练地找出了几个碗,把早餐放进了盘子里。

  两个人吃完了早饭,就开苏予的车去了许程的小区。

  许程所住的是一个普通的小区,苏予和霍燃进了小区,找到了那一栋,发现楼下的小公园聚着三三两两的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

  霍燃和苏予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现在仍旧是年内,小区里到处都挂着红色的饰品,年味还是很重,只不过,这一群人不是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拜年的,而是正讨论着许程一家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奶奶重男轻女,联合保姆一起害自己的孙女,都是一件震惊人伦、冲击三观的事情。

  一个大妈皱着眉头:“阿福嫂这事情做得也太不厚道了!怎么说都是一条生命,都是自己的孙女啊!”

  另一个大妈摇了摇头,接着话头道:“就是说啊,好歹也是自己儿子的孩子,俗话说虎毒不食子,阿福嫂连自己的亲孙女都下得去手啊。”

  “阿福嫂不是农村来的吗?我虽然也有点重男轻女,但也没像阿福嫂那样,我以前就听说,她对大孙女也不好,她就是想要一个带把的!”

  “阿福嫂这人脾气就不好。”一个大妈带了点嘲讽意味,“我以前就跟你们说了,她不是什么好人啊,那天看到警察来抓她,我可一点都不惊讶。她可会伪装了,之前保姆刚被警察抓到的时候,她不是还跟我们说,她很开心吗?终于可以为自己的小孙女报仇了?只怕是那时候的她,早就害怕得不行了吧,果然,没过几天,保姆就供出是她主谋的了。”

  有人叹气:“许家这次可算是毁了,这大过年的,闹得家宅不宁的,我前几天看到许程他媳妇,那憔悴的,谁能接受是自己的婆婆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呢?而且阿福嫂之前就对她儿媳妇不好啊……”

  “我看阿福叔还在到处帮阿福嫂找律师呢,阿福叔是个老实人,可惜了啊……”

  “许程应该不会让阿福叔请律师的吧?这孩子夹在中间,也是难为他了。”

  苏予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只觉得越听心里越是下沉,她微微蹙眉,阿福嫂的人缘似乎不太好,而且有比较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

  说实在,苏予作为女性,听到重男轻女思想的一瞬间,心里非常抵触,在中国,有很多很多的女性都在遭受着重男轻女思想的毒害,在部分地区,有些女性被要求在婚前生下男孩,才允许嫁入男方的家中;有些女孩在家中遭受不公,早早地就被要求辍学打工养家;有的女性婚后多次打胎,想尽各种方法检测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是女孩就频繁打胎,直到生下一个儿子;也有的女孩早早地就被父母嫁出去,没有财产继承权,只是一个可以用来换礼金的工具。

  她眉间的折痕越发的深,胸口像是一块大石头沉沉地压了下去,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大妈大爷们很快就注意到了站在旁边的霍燃和苏予,一个大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警惕:“你们是谁?也是我们小区的住户吗?”

  霍燃眉头一抽。

  苏予小小地呼出了一口气,微微笑,直接表明了身份:“我们是律师,是来调查阿福嫂的事情。”

  见苏予长得好看,声音也温柔,语气也不讨厌,大妈倒是没再凶她了,只是问了句:“你们是给阿福嫂打官司的律师啊?”

  苏予点了点头:“是的。”

  有个大妈闻言,笑了下:“你们是阿福叔找的律师啊?”她的语气带了轻蔑,“阿福叔就是太老实了,他一辈子都被他媳妇拖累着,现在害死了自己的亲孙女,还要到处帮她找律师。”

  她说着,看着苏予说道:“阿福叔给了你们多少钱?你们可不要来骗他一个老实人啊,阿福嫂的案子不可能赢的!她杀了人,就得偿命,不然还有没有天理了!”

  “就是啊,来,小姑娘,你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肮脏的事情哟,阿姨告诉你哟。”

  这阿姨倒是热情,忽然就牵起了苏予的一只手,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过去。

  霍燃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苏予。

  苏予笑着,另一只手捏了捏霍燃的手,然后从霍燃的手中抽离出来。

  她问:“阿姨,阿福嫂和她儿媳妇的关系好吗?”

  “关系可不好了,阿福嫂可会挑剔了,她时不时就跟我们吐槽,说她儿媳妇是城里姑娘,不做家务,整天忙工作,压迫她儿子,也不想想人家姑娘学历多高,能力多好,而且家里还有保姆,何必自己做家务呢?当然了,阿福嫂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她儿媳妇啊,只生了一个丫头片子。”

  旁边的阿姨补充道:“前几年,国家不还没有开放二胎吗?许程又是吃公家饭的,根本就没办法生二胎,可把阿福嫂急坏了,她每天都酸溜溜的,我们还经常听到她骂儿媳妇——不下蛋的鸡。”

  “阿福嫂重男轻女可是我们这小区有名的,她上次都想去抱养一个同宗的男孩子,说是继承他们许家的香火呢,她说,小丫头片子终究是别人的。”

  这个大妈刚刚说完,其余几人都笑了起来。

  “可笑极了,别人的孩子哪里有自己的孩子亲啊?说起来,许程的大丫头也经常受阿福嫂的气,她想要的是孙子,哪里会对丫头好?”

  苏予没有说话,只是黑漆漆的眼眸一直看着大妈,就莫名地让人感觉到了她的认可和鼓励。

  阿姨来了兴致,继续说:“不过,国家不是开放了二胎了吗?阿福嫂那段时间可开心了,成天想让儿媳妇再怀一胎,不过许程他媳妇正在事业转折点呢,根本就不想怀孕而失去机会,后来,阿福嫂又是装病又是闹的,许程求着媳妇再怀一胎,他媳妇才勉强答应的,怀上了。”

  苏予轻声问:“然后呢?”

  “阿福嫂跟我们打听哪里可以测试婴儿性别的,不说这是违法的,就是许程和他媳妇也不能答应啊,人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所以后来就没测,但阿福嫂不死心,还去找算命的大师算了胎儿性别,也用了各种偏方,都说是男孩子。”

  “只可惜……后来生的仍旧是女婴。”苏予抿住了唇,轻轻道。

  “是啊。”阿姨也有些唏嘘,“我听说,阿福嫂在家里也很不满都是丫头片子,觉得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会被人骂断了香火,她儿媳妇连月子都没坐好呢。”

  苏予睫毛翕动,胸口发闷。

  那阿姨左看右看,忽然神秘兮兮地靠近了苏予,压低了嗓音:“你知道吗?之前阿福嫂小孙女刚死没多久,就有人看见阿福嫂又去找算命大师了,说是只要他们老许家有男婴的命的,只要她儿媳妇再怀孕,一定一举得男!”

  另一个阿姨撇撇嘴:“我是一点都不怀疑是阿福嫂干的,她可想要孙子了,她小孙女一出事,许程小两口就可以合法地再生一胎,人家许程媳妇刚失去女儿,正伤心着呢,她一老太婆逼着人家再生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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