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徐随风确实不想了解杨起舞，但是越是这样对自己说，结果却越是在意，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一直在观察杨起舞。

        别的不说，仅仅他发现她真的很喜欢那只旧布偶，却从来不会像学校里的同学们那样觉得她很奇怪。还有，她也真的很爱吃甜食，几乎到了无甜不欢的程度，从这点上来说，杨起舞拥有所有女生妒忌的身材，毕竟她一天的卡路里摄入量实在惊人，吃巧克力像吃蚕豆，而整个人看起来仍旧只是一个普通高中女生的苗条样。徐随风想起苏小雪曾经为了吃不吃一口蛋塔而纠结了半天，就因为蛋塔的热量高，更不要说巧克力这种高热量的零食了，她还说，自己碰也不碰巧克力这种高热量的甜食。

        小雪……

        现在想起苏小雪，似乎也没有想像中的那样痛了。

        虽然现在上课，他还是会经常往苏小雪的方向瞄，但是，没有勉强要压抑下来的情绪了，徐随风常常想，是不是被那些太过好吃的晚餐和不得不赶完的功课给消灭了？

        他不知道，但内心隐隐明白，杨起舞帮他走出了那个原本很难走出来的失恋时期。

        虽然晚餐过后，两个人还是会为张婶的去留问题讨论个不休，从另一方面说，倒是真的增加了不少两个人的互动，原本徐随风会对和杨起舞八卦作业以外的这件事很反感，但是结果，他发现，自己竟然还不讨厌这样，

        甚至……

        还不赖，嗯，可以这样形容。

        而杨起舞对这样的生活则要坦率许多，若问她可以怎么形容，她绝对会举双手大喊万岁的。

        虽然因为现在和他走得近，惹来同学们的很多流言和眼色，但是杨起舞并不在乎，她从来不是活在他人眼光中的女子，哪怕只是一个高中生。

        所以她对于学校里的风言风语，没有徐随风来得愤怒，毕竟，从各种立场上来说，她确实和徐随风同进同出啊。

        杨起舞不是平常的女生，对于流言或愤怒或害羞，甚至乱虚荣一把什么的，她顶多只是觉得，哎，同学们说得，也是一半一半的对吧。

        他们确实每天都在一起啊，还一起吃饭哩。

        只是每次一想到这个点，杨起舞的心情就很好。

        日子就这样过着，很平淡很充实，至少杨起舞在睡梦里，没有再看到那个黑洞在自己面前打开了。

        她的世界，仿佛从此就会明亮起来了，

        是的，仿佛。

        有一天，杨起舞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你想要什么，我交代秘书把礼物寄过去。爸爸太忙，就不过去了。”

        “好，不用礼物了，谢谢爸惦记我的生日。”杨起舞语气平静，她对父母的好意，从来都是能客气则客气。

        杨母也打电话过来，

        “妈最近很忙，一直在出差，可以改天帮你庆祝吗？小舞，你知道妈妈……”

        “好，不用礼物了，谢谢妈惦记我的生日。”杨起舞套用了前面一模一样的格式，连语气也复制得一模一样。

        虽然父母的电话没起什么作用，但是却提醒了杨起舞自己即将过生日这件事原本不需要注意的事。

        挂了电话，她抓过放在书桌上的台历，将接下来的周一特地圈起，怕不能引起注意，又特意用蓝色水笔标了一行字——你要祝我生日快乐。

        这样，徐随风应该能一眼看到吧？

        苏小雪曾说徐随风会在生日那天送礼物，杨起舞自知自己当然没有女朋友那样的待遇，但是，说一句生日快乐，应该不过份吧？

        她什么礼物都不要，只想要一句生日快乐的话，体会一下有人祝贺自己的感觉。

        走在校园的绿化道上，杨起舞看到操场上的男生们在打球，她对着那个引惹得女生大呼小叫的男主角笑眯了眼。

        心里想着，把台历放在了每天都能看到了位置，那么就一定会看到，何况，她还作了标记。

        徐随风感觉到了视线，但是当他把搜索的目光终于对准了绿化道上时，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刚刚，总觉得有人站在那里，一直盯着自己……

        是错觉吧？

        另一边，杨起舞还在想，那本台历，就放在他每天晚上写字的书桌上，而徐随风还有每天看台历的习惯，所以，他绝对会看到的。

        真好，在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个人可以对她的生日送上祝福了。

        球场喧嚣，男生们打得满头大汗，女生们喊得热火朝天，杨起舞早已经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跑开了，但是眼神充满了期待。

        走道上，徐随风打开属于自己的学生柜门，从里面翻掉出几十封情书，最近大概是体格力和精神头都上去了，原本有着忧郁王子称呼的徐随风，现在朝着阳光王子的大路上奔驰，一路上每天都收获着女生粉丝的爱慕。

        徐随风胡乱的把情书塞在柜角，觉得这些东西真是一无用处。

        自从和苏小雪分手后，他就无心再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再加上这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为了帮杨起舞辅导功课，更是完全没有心思。

        想起杨起舞，徐随风的眉头皱得更帅。

        那个家伙，课业能混上高中简直是个奇迹。

        很多课目的作业写得让他牙痛头痛四肢麻木心脏要搭桥，而她还不知好歹，窝在波斯毯子里翻漫画。

        最近一段时间，徐随风改变策略，现在经常是一晚上一晚上的拉着她，一定要死嗑较题，甚至许多题目都是在他的坚持下重新温过知新，但是，杨起舞大概真是扶不起的阿斗，辅导了这么久，仍是半死不活的成绩，反而是不知不觉中，自己的成绩更是在这日复一日的温习中，成功迈进年段第一，把校长乐得直拍大腿，天天在办公室跳脚尖舞，逢人就说自己的学生倍有面子，这下哪哪哪的重点大学的哪哪哪的校长要请他喝茶再配上限量版的甜甜圈什么的，你们丫的都不知道吧，我们年段第一的帅小伙，你们这些老家伙们就不要眼红了，他到毕业都不会转校的哈哈哈哈哈。

        杨起舞比校长还开心，当然因为她只是个高中生，更何况面对的是自己心仪的男生，不好意思像校长那样跳起来转圈圈，只是每当考试成绩出来时，她总是神情愉快，踮脚尖，拍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徐随风肩膀，

        “嘿，未来的老板大人，记得叫我去你公司打工啊。”

        “你一富家小姐，将来请我打工就可以了。”虽然说着很没志气的话，但是徐随风知道，他将来必是要出人头地的，每当这样的念头起来时，不仅仅是因为杨起舞的话，也是因为苏小雪。

        看着她和张哲涛出双入对，徐随风从最初的痛苦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最后极度渴望的出人头地。

        他绝心不认输给张哲涛，他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平台，他可以和张哲涛一样，不，甚至比他还要厉害。

        到那个时候，苏小雪，你还会再选择张哲涛吗？

        堂母也发现了张哲涛最近的变化，她深知自己的儿子努力，而现在的他，是比努力还要努力的自律了，而且徐随风最近的身体也确实长结实了，也不会让她像以前那样让她担惊受怕会营养不良了。

        感情方面，似乎也没有因为失恋而变得沮丧，她甚至问过儿子，是否又交了新的女友，因为他实在看不出一个失恋的样子，但老母亲的盘问只得一句，他没恋爱，因为他快烦死了，概因那个需要辅导功课的大小姐，课业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后面又加了一句，反正他现在有吃有喝有钱，叫她不要担心的回复，堂母也只好作罢。

        最近堂母又经常会听到徐随风说起杨起舞的事，这倒是让她有些惊异的，曾经，堂母为苏小雪的事替儿子忧心仲仲，她这个儿子别看模样是个聪明的，实则极度的死心眼，从小到大她这个当娘的岂不会清楚，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实则伤透了心，原本以为要好长一段时间的一蹶不振，没想到，情况不但没有恶化，反而个子更高身体更棒精神面貌一派新气象了。

        堂母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原本就觉得一阵烟花似的苏小雪不适合儿子，偏偏他喜欢，没想到性格一阵烟花似的苏小雪，心也跟烟花似的，风吹吹就散，如今分手，兴许，也算是一桩好事。

        堂母也曾小心翼翼的问过徐随风，

        “那个杨起舞，你是不是对她……”

        “不可能的，妈，学校里成天在有人说这个，你就不要再掺进去了！”徐随风翻白眼，直接打断老母亲的妄想，“何况像她那种大小姐，不是我们这种穷人家能高攀的！”

        于是堂母不敢再问，私底下，则还是对杨起舞千恩万谢。

        而徐随风则是左思右想的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除了当事人的他，所有人都认为杨起舞和他是一对？

        这真是太过奇怪的想像。

        对于杨起舞，徐随风现在已经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而这个认知，还是因为最近自己的觉察，才慢慢浮现出来的。

        杨起舞的世界和自己不同，不，更抽象一点来说，是世界观的不同。

        甚至可以说，杨起舞，和他以往接触的任何人，都不同。

        他没见过那样孤独的人。

        不管他多晚回去，简陋的家里都有灯光透出，妈妈会一直在家不睡觉的等他回来，这种在以前看来是很习以为常的事，在徐随风每每告别杨起舞的别墅回来时，逐渐有了更多的感知，每到这个时候，徐随风总是想，她一个人，一直住在很豪华很大的房子里，会是什么感受？

        所以每次当她抱着洋娃娃和自己告别时，徐随风都要告诫自己不要回头。

        这个叫杨起舞的女孩，她的身后，张着巨大的黑暗，深不可测。

        年仅十九岁的徐随风，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在她的周围，只有屋里的灯光，以及一个永远不可能会活过来的旧布偶，她曾说自己从小就是那样生活，从记事起，就是一个人住在这个屋子里，于是徐随风不想再听任何有关杨起舞的童年往事了。

        因为那样的杨起舞，他会忍不住的想要抓住她，可不管从哪一个理由来看，自己都不能那么做。

        她没有父母相伴，她一个人，她和学校里的任何人都不亲近，也从来没有见过有任何人和她谈笑风生。

        她是那样的不一样，

        不一样到，在很深很深的梦里，徐随风会想起杨起舞，或者在很黑很黑的夜里，也总是很容易想起她。

        别看那样很不在乎的外表，其实她很怕一个人呆着，不然也不会在吃晚餐时，总是说个不停。

        一个人生活，是什么感觉？

        徐随风在自己的小床上倒来倒去，想像着自己母亲不在身边的生活状态，却怎么样都觉得，那是难以形容的胸闷感觉。

        这是徐随风头一次意识到，虽然他如此贫乏，但还是一点可以称之为幸福的地方，胜过杨起舞。

        他虽然日子贫困，没有父亲，但是有母亲相伴，而杨起舞虽然富贵，但陪伴她的只有那只不能说话的洋娃娃。

        金钱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想要的往往不是金钱了。

        但此时的徐随风，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层，他只是在想，是因为总是一个人，所以杨起舞才很依赖洋娃娃吗？

        他没有发现。

        或者说，他选择了无视。

        站在深深黑暗之中的杨起舞，明明当时的他，可以拉她一把，但是，因为苏小雪而关闭了情感接触的他，此刻无力承担。

        后来徐随风才知道，是因为年少的他，当时给不起杨起舞真正想要的。

        周一那天，徐随风一切照旧。

        周一那天，杨起舞一切照旧。

        没有礼物，也没有生日快乐的祝福。

        一切照旧的一天，就这样淡淡的过去，

        杨起舞默默的盯着台历本，找来漆黑的记号笔，把上头的圈，还有那句你要祝我生日快乐，慢慢的，仔细的，填成一个黑。

        那一圈黑，日后会在她的心中扎根，成为了一个吸取能量的宇宙空洞，几近夺走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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