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徐随风第一次来典雅明区。

        从进这个小区开始，一路上的奢华让他叹为观止，庭院街景，珍奇花木，人工小湖，甚至各式风格的水晶石子路，他按杨起舞给的密钥，一路畅行无阻的进入。

        如果说外面很奢华夸张，那么里面就还是奢华夸张，没有唯一。

        进门就是一副看起来很逼格的国画，徐随风想他完全看不懂，那么就应该是很珍贵的东西了，再绕进来，发现是个大杂烩，一边是欧风高级装修，摆的却全是中式古典珍贵文玩，凡尔赛风格的窗帘边上立着一张中国明清屏风；一米多高的水晶欧式大吊灯，对应着几盏江南莲花台座；白瓷蕾丝边沙发罩，绣着清明上河图，还有水晶玻璃茶几上，放着中式紫砂壶，边上却摆着欧式茶杯，看得出来，所有的东西皆是高级订制款，美虽美，只是这样强烈的中外强行搭配，看得让人有些精神错乱。

        “你们家的风格……嗯，很独特。”

        杨起舞微微一笑，“你可以直接说搭在一起很丑，没事，我习惯了，因为我爸喜欢中式风，我妈喜欢欧美风，原本就不是一国人，偏偏又要绑在一起，即绑在一起了，却又不肯为对方妥协，所以导致了现在的风格，谁叫他们两个谁都不让谁。”

        一句话，道尽了这对夫妻的关系。

        “随便拿一个去当都能过一辈子吧。”徐随风的表情像参观博物馆。

        “堆的都是准遗物，应该值几个钱吧。”

        “准遗物？”

        杨起舞明白徐随风的疑惑，细细解释：“他们没死，是准遗物，死了之后，就是遗物了。”

        呃，会有人这样，形容自己的父母？？

        “你这样说自己的父母，不妥当吧？”徐随风微微皱眉，不悦。

        杨起舞似乎也看出他的想法，“别误会，我说的不是我的父母。”

        “那还会是谁？”徐随风显然的不相信。

        “当然是爱情。”

        “爱情？”

        “对，这些东西就一如他们之间当年稍纵即逝的爱情，现下爱情死了，亲情也没有再生，所以，这房子里的所有东西，在我看来，全都是陪葬品。”

        徐随风沉默不语，看着少女静静的往屋里走去，她的左边是漂亮的中式，她的右边是漂亮的欧式，她站当中，不偏不倚，两边的富丽与漂亮仿佛与她毫无关系。

        “这房子真大，你们三个人吃饭都会觉得冷清吧？”徐随风没话找话，他不想承认，实在是因为这个美伦美焕的大别墅里的一切，让他顿生压力。

        杨起舞摇头，声音和地面上的大理石一样冰凉：“我从来没有和他们两个同时吃过饭。”

        “什么？”

        “他们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分居了，从来不会同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所以你说的三个人吃晚饭这种事，对我来说是很奇怪的。”她再度很认真的解释。

        徐随风又愣住了。

        杨起舞仍是无所谓的表情，不过因为这段对话，倒是让她想了更多的往事，说了更多的话，

        “那两个人，可能是年龄大了，在终于发现自己的女儿原来是需要人陪的，去年突然说，要来和我吃一顿晚饭啊，说是给我补过生日，那还是我第一次有父母给我过生日，原来过生日那样的。”

        还记得自己很不安的让张婶把整个别墅打扫一趟，小心翼翼的布置着餐桌，电话里，杨母答应她要带一个生日蛋糕，杨起舞兴奋的像个小孩，直直等了一天，一直等到深夜过了十二点，约定好过来的父母双双失约，杨起舞不死心的出去等，却发现下了大雨，她在雨中漫无目地的闲逛，一直逛到刚刚入学的校门口那边的小巷里，最后在十字等的拐角处，看到了被人丢弃的洋娃娃。

        那个时候，她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捡起了它，狠狠的抱着它，把满是雨水的脸埋进同样充满了雨水的洋娃娃里，旧旧的棉花吸饱了水，浸在脸上，仍是冰凉一片，杨起舞不知道那晚她到底哭了没有，她只知道，她真正对父母死了心。

        从小，父母各自另有新欢，她从出生起就是多余的，而这套别墅，不过是用来堆置不能扔又不能面对的物品，比方说，一开始图新鲜买来的各式物品，比方说，一开始纵情结果下的她。

        不是在爱情之中得来的孩子，她就跟这些装饰一样，存在就是个笑话。

        父母把她堆置在这个满是奢华物品的大房子里，杨起舞则是什么都不需要，她只在乎她自己亲手捡来的洋娃娃，似乎要以此证明，她和父母是不一样的，她不会抛弃她的洋娃娃。

        身为著名的大律师，家庭和美应该是加分项，还有巨额的财产无法分配，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对外扮演着和美夫妻。

        杨起舞也曾想过，面对这个曾经缠绵创造出来的女儿，肯定是会感觉到很尴尬才尽量少见面就不少见面。

        “话说，你家真是暖和。”外面正是秋冬交替的季节，一天夜晚更甚，风吹过来让人不想出门，更不要说骑着电车过来的徐随风，此刻因为室内的温暖，他脱掉了厚外套。

        “我还以为在这样大的屋子里要一直穿着外套了。”

        这个房子里有恒温装置，长年维持着人体最舒适的二十六度，但是杨起舞从不觉得温暖，不过听到这样的话，她还是笑了笑，第一次觉得家里的恒温装置有点用处，这也是第一次除了张婶，有个活生生的人，可以跟她在这个房子里对话，而且还站在自己身边，这种感觉新鲜极了。

        “书桌，哦，应该是书房，是在哪儿？我先帮你把大提纲铺出来，我们先从基础开始。”到了客厅，他直接问。

        “不急，你要不要喝杯茶？”她径直的一路跑进厨房，“我们一起喝杯茶吧！”

        她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期待。

        她翻着橱柜，有些着急那些平常看着都很碍眼的珍贵茶叶为何今天都觉得不够好？

        据说很贵的潽洱？西湖龙井？要不然，那种闻起来就很香的红茶？等等，会不会饮料更显得随意一些？可是，选哪种饮料好些？

        杨起舞跳来跳去，最终还是泡了两杯红茶，配了一些桂花糖进去，热水一冲，散发着香甜，

        “我最喜欢这款搭配桂花红茶了，来，干杯吧！”

        她不管徐随风愿不愿意，拿自己手中的玻璃杯去碰撞他的，整张脸都笑开来。

        “不要随便想要混过去，既然叫我来了，就得好好写功课。”徐随风啜着茶，觉得杯中的香味让他很舒服。

        那个红茶配着一点点甜味的气息，就此烙在了他的脑海里，以至于后来想起杨起舞，徐随风就感觉自己又闻到了那股香味。

        而在那之前，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来杨起舞的别墅里帮她辅导功课，喝到她泡的桂花红茶，不知不觉，成了徐随风最期待的一件事。

        因为是每天放学后，于是徐随风由载苏小雪变成了杨起舞，虽然徐随风已经尽量避开同学人最多的放学时分，但偶尔还是免不了会被同学们看到，日复一日之下，看到的人就更多了，于是渐渐的，有一些风言风语开始传开来了，

        “看到没？优等生被女神抛弃后，转而去找学校的怪物妹了！”

        因为洋娃娃实在算不上偶像级的玩偶，颜值不在大众审美点，一些学生还私底下管那个小布偶叫布偶怪。

        杨起押的怪物妹绰号因此而来。

        “哈，是不是刺激过大让我们的优等生精神不正常了？”

        “要是和那种有布偶怪的女人在一起，自己也会变得有恋物癖吧？”

        “好可怕，我会不会以后爱上我的铅笔盒？！”

        “哎呀呀呀，我现在开始觉得我的雨伞很性感了怎么办有没有救？”

        这样充满恶意的流言听多了，让徐随风有的时候会对杨起舞没有好脸色，但是她毫不在意，和徐随风相处，照样该说的闲话和该有的互动一句一行都没拉下，从这点上来说，倒是充分验证了怪物女或者恶灵女这样的谣言了。

        在大部份时间的辅导中，往往一写完功课，杨起舞就把笔一扔，第二天的功课准备就全数交给徐随风了，而超有职业道德精神的徐随风则逐字逐句的较对，为了不让老师发现，徐随风模仿她的笔迹，偶尔还要加一两个错别字，可谓用心良苦。

        杨起舞不晓得徐随风的用心良苦，在她看来，有人和她一起回房子真的是太好的感觉，有人能留下来和她一起吃晚餐，简直是做梦一样，她甚至觉得就一直这样读高中也是件太幸福的事。

        而在徐随风看来，杨起舞也实在是个不像千金大小姐的千金大小姐，她不爱打扮，不烫头发不研究服饰，不喜欢女生八卦更不爱打牌聊天，她只会在自己面前说一些很日常的话题，哪家店的小吃今天学校下午的体育课谁跑了第一，偶尔看小说漫画时会在床上或者地上滚来滚去，吃饭时也喜欢聊天，穿来穿去的衣服除了校服还是校服，完全没有一丝大家闺秀所拥有的气质，她当然不是没有钱买漂亮昂贵的衣服，实际上她的眼光很好，各种名牌都认得，借辅导的名义，徐随风也收到了不少好料子的衣服，但是她本人却完全没有想着要打扮自己。

        如果两个人站一起，要说谁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他徐随风显然还看起来比较有说服力一些。

        五点，打扫卫生的张婶开门进来，自从徐随风过来之后，一向随便吃什么都行的杨起舞，突然间胃口就刁了，又说外面的东西吃腻了，天气越来越冷，必须要在家里开伙吃饭，她给张阿姨多加了工钱，于是变成了张婶每天过来烧晚餐。

        “饭好了。”六点，张婶在客厅喊。

        “走，我们吃饭去！”书房内，杨起舞扔下小说，过来拉起徐随风。

        “等一下，还有一题——”帮着赶作业的徐随风头也不抬，准备攻克下一关。

        “吃完再写了，菜冷掉就不好吃了，来啊走了走了呀!”两个人熟捻之后，杨起舞显出了孩子气的一面，显得有些像她这个年龄的活泼了，而徐随风在她面前也不会老端着一个冷脸优等生的样，也时常会因为看不惯杨起舞的作业，轻轻的喝斥上一两句，每当这时，杨起舞的表情却是很开心的，一如现在，

        “你啊，除了吃还会什么？”他拍着作业本。

        “当然是还会玩啊！”杨起舞高兴的接过话茬。

        徐随风翻白眼，任由她拉着去灯火辉煌的餐厅，相处久了，他发现杨起舞超爱说话，特别是吃饭的时候，简直是就个自动说话机，

        “这个红烧牛肉汤，张婶烧得最厉害了，她说她家的小儿子最爱吃这个，我以前还不信，现在全信了，还有这个，哇，是花炒西芹，可考刀功了，还有那个，你知道叫什么吗？很下饭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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