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二天，张哲涛开始向同学们说起此事，其中的加油添醋是少不了的，于是乎版本演化成了这样，

        “徐随风每天都要吃医院他们不要的剩盒饭，连吃一半的都要拿回去，他们家实在太穷了，我们大家要给他捐款捐物……”

        杨起舞来到教室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来不及要阻止，就见徐随风抡起边上的木椅子，顺风砸了过去。

        正手舞足蹈的张哲涛慌忙要躲开，却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笨拙，总之没有成功，于是被椅子险险扔中的他掉入后方的桌椅，哗啦啦一片，有同学很狗腿的过去，同时很狗腿的连声惊呼，

        “流血了！啊，张哲涛流血了！”

        他的额角被椅脚撞到再划到，血涌了出来，因为在脸上，显得格外赫目。

        苏小雪扔下了书，冲过去，用自己的手帕按住了张哲涛受伤的脸部，接着回头瞪向徐随风，

        “你干什么突然这样？太暴力了！”

        张哲涛趁此机会握过苏小雪的手，

        “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两个人的举动在众人面前，其意义不言而喻，有好些不知道内幕的同学，用完全难以相信的眼神，看着他们三人，另一些知道的，则窃窃私语，用我就说吧这样的眼神看好戏。

        徐随风脸上冷得能结冰，

        “若不是这么一闹，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你是什么意思？”苏小雪紧紧揪着手帕，嘴唇跟雪白的手帕一个颜色。

        “这话该我问你，苏小雪，你真是我的女朋友？”

        这话什么意思？苏小雪不敢追问，只是避开视线，不吭声。

        教室里一片寂静，一些女生为苏小雪的沉默倒吸了一口气。

        看起来，表面上张哲涛吃亏了，但是胜负，在苏小雪的态度面前已经很明显了。

        徐随风抬起头，扫视了周围一圈子，他会在众人面前攻击张哲涛，本身就摆明了要剪断和苏小雪的关系，既然她不能作选择，那么，他帮她做选择。

        纵使，那是他第一个深爱的女子。

        徐随风出了教室，一直到放学，都没有回来。

        教室里，大家有些手足无措。

        杨起舞走到苏小雪面前，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回到了自己坐位。

        徐随风知道，

        其实他和苏小雪最终还会分手，只是，没有想到会分得这样难堪。

        拥有苏小雪的时候，徐随风觉得自己终于拥有了幸福，从来没有想过，拥有时有多满足，失去时就有双倍的痛苦，而且她竟然跟一直侮辱自己的张哲涛在一起，更甚的是采取极为难看的偷吃，这点才是让他愤怒和绝望的原因。

        不爱了，分开就好，为何要背叛？最多可以让他徐随风了解到，原来爱情也有寿命，但是，为何要在一段感情没有结束之前，匆忙的去窃取另一段感情？

        这点，徐随风完全的不能了解到。

        杨起舞很担心一直没回教室的徐随风，下课时还下楼寻了一回，但是没有找到。

        徐随风哪里都没有去，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能在学校的小森林后面，独自徘徊。

        他是个感情内敛的人，先前为了逼苏小雪公开这段难堪的感情，自己才在同学们面前失态，让自己成为同学们的笑柄，虽然他才只有十八岁，但是父母的糟糕感情和贫困的生活让他顿悟，即使是恋爱，原来，竟也是高成本的事情。

        虽然他的感情不易外露，但是不代表他不痛苦，对着林间墙角的水泥墙，徐随风一遍又一遍的踢打，借以发泄自己的情绪，

        拳头磨破了皮，淌着血，他丝毫没有察觉，也或者是想要借此转移一些些无处可移的愤怒，

        “那个……”

        原本没有第二个人的角落里，响起了另一个轻轻的声音，

        徐随风转过头，看到出声叫住自己再度出拳的，正是杨起舞。

        他不知道，杨起舞为了找他，已经翻了整个学校。

        他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看样子也有段时间了，大概是因为实在不忍再看下去自己折磨双手了，才出声的，她的身边放着书包，书包口翻露出那只旧旧的布偶娃娃。

        而直到此时，徐随风此时才注意到，很多时候，杨起舞才是个在学校里最引人注意的怪胎，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因为她经常和这个从大雨天捡来的布偶娃娃说话，学校里甚至有她是恶灵的谣言。

        那天，徐随风也不是故意的，但就是那么巧，在雨水的尽头，他看到那个同班同学，在一片被人倾倒的垃圾中，捡起了这个旧布娃娃。

        为什么会要一个没人要的破布偶？

        徐随风的心里自然浮现了这个疑惑，但是他并没有觉得杨起舞这样做有什么奇怪，大概是因为当时杨起舞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很令人印象深刻……

        她的表情，与其说是得到至上宝贝，不如说，是找到了同病相怜的寂寞表情……

        现实的此刻，晚霞落在这个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废弃角落里，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全部有可能被杨起舞看在眼里，徐随风狼狈而火大，先前在苏小雪那里没有被发泄出来的怒火，全部冲她而去，

        “滚开！我不想看到任何人！”

        杨起舞肩膀一缩，用最低的声音轻轻道，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我不会打扰你，我就坐在这里……你要听冷笑话吗？”

        “你听不懂人话？！滚！”在同学们强制的冷静此刻全数瓦解。

        “你等一下啊！”杨起舞从书包里翻找出本子，急急忙忙的寻找着，终于挑中一则笑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是单身的我突然明白，天天和我聊天的人不一定喜欢我，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的人一定不喜欢，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不喜欢的人肯定也是不喜欢我，所以……天下没有人喜欢我！这个冷笑话，好笑吗？”

        一点也不好笑！

        徐随风的脸色比刚才更臭！

        啊，赶紧换别的！

        杨起舞连忙从书包里抓出一把巧克力，

        “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很好吃，吃点甜食心情会好起来哦！”

        他当然不会吃，只是摆着一脸冲她没好气，

        “谁叫你过来的？”

        “当然是我自己啊！”

        “过来干嘛？”

        “拯救水泥墙啊，再这样下去，它要被你打烂了！”她的声音有此刻听起来实在很稀罕的温柔，毕竟她是有着恶灵之称的杨起舞，平常冷得像块冰。

        白痴，水泥墙怎么会被打烂，这种明显的烂借口也要用，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有多蠢？

        徐随风没有女孩子的细腻想法，只是理所当然的认为杨起舞的借口用得太烂，没有想过对方就是故意这样做的。

        被她这样一打扰，到底是不能再面对这堵墙了。

        “坐下休息吧。”杨起舞拍着身边的水泥台阶，那上面有一些落叶，在晚霞中翻落着，那一刻在徐随风看来，竟然有了一些美意。

        他不愿意去，杨起舞也不勉强他，只是看着他，似乎徐随风只要一离开她的视线，就会重新去打墙。

        徐随风只得作罢。

        而勉强自己冷静下来的结果就是这样，他的心情竟然也缓缓的跟着落叶坠下，飘在地面上，开始略有舒缓。

        于是坐下，顺气，这才发现手背血肉模糊，痛楚一阵一阵。

        紧接着，这双手就被杨起舞轻轻接过，在徐随风还很诧异的时候，就被熟练的上了碘酒，尔后包上了纱布，很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一手。”他盯着整齐洁白的纱布，感觉那柔软白纱下面包裹的，是自己原本血肉模糊的心。

        杨起舞了不在意，

        “经常会有这样的事。”

        “你经常替人包扎？”徐随风不由得好奇。

        “偶尔有去社区卫生院当义工。”

        “哦。”他不再问，再问下去，仿佛是他对她有什么兴趣。

        巧克力再度坚持的递来，徐随风用复杂的表情瞪着巧克力的主人，

        “我不吃甜食。”

        “那你要吃什么？我这里还有别的。”徐随风看杨起舞打开书包，那里面还有饼干和果汁软糖。

        “你上学干嘛带这么多零食？”

        “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用吃东西。”

        带这么多，那心情是有多不好。

        徐随风暗想，但是，觉得和自己无关，所以不说出口。

        “我不要吃。”

        “很好吃的，有人说过，吃一点甜食，会有一种落回人间的感觉。”她又递来，继续诱惑，“不然心里空落落的，整个人像在半空中一样，你会感觉自己不是在活着。”

        “这是什么理论？”徐随风啼笑皆非，感觉眼前的女生，脑子里装的东西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也难怪学校里的同学们都不能理解她了。

        杨起舞，还挺有意思。

        “我不要吃。”

        “你为什么不愿意吃呢？”

        “没心情。”

        “真奇怪。”

        “奇怪？”

        “你很奇怪啊，非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是有多想不开？”

        “谁说我在惩罚自己？”

        “那你干嘛跟我的零食过不去？背叛你的，又不是我的零食……”

        这个女生，真的好奇怪！

        无法再接话的徐随风挑高一边眉，用无法置信的眼神瞪着杨起舞。

        杨起舞坦然接受，同时再度捧上自己的巧克力，

        “这是手工做的，呃，我妈从外头带来的，据说是百年老店，老顾客才给买，有各种口味，我带的有几款还是限量版的，你不要客气，巧克力的保质期很短，过了不好吃……”

        “闭嘴。”这女生明明是和张哲涛一样属于有钱人，但是为什么她的炫富完全没有让人讨厌的感觉？

        “你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不会的，男生吃甜食也很正常的，再说这里只有我和洋娃娃，放心吧。”她往自己嘴巴上做了个上拉链的动作。

        “这东西，叫洋娃娃？”徐随风的注意力拉回了那个布偶，这才发现这个布偶没有表情，不是喜悦也不是愤怒，就是一张很平静的感觉。

        “……你几岁了还拿着玩偶？”

        “法律又没规定高中生不能有玩偶，再说洋娃娃不是玩偶！”杨起舞维护自己人，语气添了几份严肃。

        “不是玩偶难道还是活的？再说为什么叫洋娃娃？因为你姓杨？”

        “因为那首儿歌啊，你小时候也听过吧？幼儿园里经常有老师带着我们跳舞唱歌，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二……”杨起舞像是找到了知音，抱着洋娃娃往徐随风身边靠，对方嫌恶的避开，

        “我没听过，我不知道！”他故意这样说，其实，大中国，八十年代的幼儿园就那么几首歌，听都听会了，但是他就是不想顺杨起舞的意。

        “……原来你不知道啊？”

        明明以为自己会暗爽，没想到看她这般可怜，心底涌现的只有怜惜感，徐随风只好改口，

        “骗你的了，那首歌怎么会不知道……”

        眼前的女生眼睛马上又亮了起来。

        奇怪，是装了开关吗？

        想起当日在包子铺撞见的那一幕，若不是她在场，恐怕自己也早冲上前了……

        明明自己没有什么实力可以上去火拼，周围更不会有同学帮他，但是她却一把拉住了自己，没有丝毫犹豫。

        就连现在，他只能在这边自虐般的揍墙，没想到却被阻止了。

        这个女生，到底怎么回事？

        天空的晚霞，越发明艳，徐随风看着杨起舞，秋冬的风吹过，落叶随风起舞，在女生的校裙边上打着圈，让徐随风发现看似普通的杨起舞，也挺耐看的，而她显然是怕冷的，此刻已经套上了围巾，却不会像苏小雪那样围得万般风情，只会打着很保暖的老人结，浑身散发着无害的气场。

        她到底会不会打扮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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