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熬完上个项目后，林弯弯颇为大胆地要给自己放半个月的假期，最终被公司另一合伙人齐如茵否定，只准她休一个星期，并扬言如果一个星期后她要是看不到林弯弯坐在办公室，一定二话不说叫上保镖到林弯弯家绑人。

        本来吃软不吃硬的林弯弯是不会被这种威逼利诱给唬住的，奈何对方搬出“两年前你撒手公司自己出国进修的账我都还没跟你好好算一算呢”时，林弯弯终于尝到“有把柄在别人手上”不得不低头的痛楚。

        赋闲在家的第三天，接到李女士“亲切问候”的林弯弯才想起来好像又到了每个月一次与心理医生布朗先生聊天的时间。

        这两年林弯弯每个月都要到布朗先生那里进行一次复诊，即使是在国外留学课业繁忙的时候，也会通过视频面诊的方式来进行复诊。由于两年前的一次意外遗留的后遗症，林弯弯的记忆有时候会出现短暂的混乱，对于那两年来的很多事情没什么印象，有时候她也想自己是不是像黄金八点档的女主角一样失忆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狗血的事情掐指一算应该也轮不上自己。

        不过对于心理治疗，她到不觉得这是什么丢脸而不可诉说的事情，反而很坦然，不论是心理疾病还是生理疾病，生病了就找医生治病吃药，对于身边的朋友也好或者亲人也罢，这都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所以，在陆嘉睿看到放在副驾驶上的药时她不仅没有隐藏，反而大方安利起了自己的心理医生：“他在业界口碑很好的，要不要介绍给你？”

        私立医院的包装和宣传配得上它每年蹭蹭蹭往上涨的收入，放置药品的手提袋看起来像个精美的礼盒，外包装上除了至臻和注册商标的标志，并未提到任何关于医院或心理咨询的内容。

        若不是林弯弯提到里面的东西是她早上去取的药，陆嘉睿甚至可能因为这只是个化妆品盒子而已。

        “你，压力太大了吗？”在心里变换了好几种提问方式，他才用斟酌着开口。

        “没有啊，怎么会这么问？”像是想到什么林弯弯瞟了眼后视镜上陆嘉睿的表情，以确定是不是自己今天黑眼圈又很重，毕竟被比自己小9岁还被家人指定的未婚夫直接说憔悴或者黑眼圈重这种事情，还是很伤面子的。

        “那看心理医生是？”陆嘉睿伸出右手状似不经意地揉了揉膝盖，这几年长太快留下的生长痛好像还没随停滞的身高完全消失。

        这次林弯弯没有接话，就在陆嘉睿以为她不会回答打算转移话题的时候，她缓慢地将车驶入了慢车道，转头看了眼陆嘉睿，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个合格的保密者。

        “我有的时候记忆……”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

        同时开口这种事情可能常常发生在一些尴尬的瞬间，双方都出于化解尴尬的目的。

        “我两年前发生过一次意外，之后虽然抢救比较及时万幸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因为严重撞击，大脑受了一些损伤，记忆就常常出现一些混乱。”

        “你记得是什么意外吗？”

        “她们说是车祸，但是我对当时的事情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们？”

        “李女士呀，张呦呦也这么说。”

        “……”

        “据说我当时昏迷了好久，差点就醒不过来了。”由于对车祸这件事的所有信息都是别人口中得来的，她完全没有保留什么记忆，所以说起来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口吻还是调侃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次伤到了脑子，我总感觉自己这两年智商有种退步的趋势，就比如……”话音未落，就瞟到了后视镜里突然安静下俩的陆嘉睿，他的眼睛微微泛红，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悲伤的氛围中。

        “诶，不至于吧你，虽然车祸失忆这种事情可能发生概率真的很小，但是至少我捡回来了一条命啊，你怎么一副眼睛红红要哭了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像小兔子。”林弯弯又觉得有点儿好笑，现在20岁的小朋友共情能力都这么强吗？还是因为他是演员？自己20岁的时候好像不这样吧。

        不过安静下来的陆嘉睿和平时真的差别挺大，他天生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天生的轻微眼脸下至使他自带一种清冷感，加上高挺的鼻梁、w型的下唇和丰满的唇珠，这些精致的五官镶嵌在一张偏窄的极致小脸上，一眼看过去都会被他惊叹，竟有皮相骨相都这么相得益彰的人，实在精致得过分，所以人间bjd的名号真不是白叫的。他不说话的时候，就自带一种bjd娃娃的破碎感，精致而易碎。

        他伸出右手轻轻盖住了双眼，1秒，2秒，3秒，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熟悉的电话铃声便响了。

        因为之前敲定的一个通告出了些问题，助理小王临时过去处理，结果在陆嘉睿下课也还没赶回来，不想等在学校被观摩的陆嘉睿只得自己打车回家，却在打开某打车app时犹豫了一下，转而打开通讯录拨通了林弯弯的电话。

        所以刚结束心理诊疗的林弯弯就被她的小未婚夫使唤来当司机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林弯弯总感觉自己余光看到的陆嘉睿在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轻微地冷了脸，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没在。”“不用。”“没时间。”“没有。”“看抽签结果。”“没空”

        短短一分钟内，他只说了不到20个字，但6次回复中5次都是否定性回答。

        这冷淡的态度让林弯弯这个本没有八卦之心的人都开始好奇起来，这么冷淡，对方难不成是陆嘉睿的仇家吗？

        接完电话后陆嘉睿不仅没有恢复情绪，看起来反而比刚才更安静了，这次右手不再按着膝盖，而是闭眼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颇为心烦的样子。

        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心烦，也不是不耐烦，就是生气，生气而已，他甚至觉得，连难过这种情绪，自己此时都不配拥有。

        “是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吗？要赶回去吗？”

        “不用，不是什么要紧事。”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看着再次陷入安静的陆嘉睿，林弯弯斟酌了一下字句，没有吧“你怎么看起来有点难过”问出口。

        “我……”话未说完，紧急制动的声音截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左边车道有辆大货车超车往前时突然出现在林弯弯的视野里，本来只是正常超车，她其实并未超速，双方保持刚才的速度行使并不会出现危险。

        可是就在看到大货车出现的那一刹那，她眼前划过了一幕与大货车相撞的场景，然后条件反射的紧急制动了。

        刺耳的轮胎与地面摩擦声后，有一只手先他一步抓到了他的手，她慌乱地说，“你没事儿吧？”。

        还没等他回答，后面驶上来的车辆急促的喇叭声催促着林弯弯，她只能再次缓慢把车驶向慢车道，然后行使了一段距离后找合适的地方缓慢靠边停车。

        “我刚刚……”她转过头，正打算安抚一下被她刚刚突如其来的操作吓到的少年，没想话未说话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几乎是她拉上手刹的瞬间，陆嘉睿就解开安全带将她抱进了怀里。

        鼻间是她熟悉的洗衣液的香味，青柠白柚，第一次留宿陆嘉睿家的时候，她就发现他家的洗衣液、沐浴露全部都是这个香味，清雅恬淡的香气，就像陆嘉睿本人一样，闻起来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分不清来自谁的砰砰心跳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以及像要把自己揉进身体里的力道，无一不提醒着她，自己正被一个小自己9岁、刚认识不到一个月、且被指定为自己未婚夫、以后说不定真会走向婚姻殿堂的男孩子拥进了怀里。

        还来不及推开对方的林弯弯，荒唐地发现，喷薄在自己颈肩的热气带着一丝潮湿的感觉。

        ……额，所以，这孩子是被自己吓哭了吗？

        关于自己经常反复作噩梦的事情，早上去至臻心理咨询室复诊的时候，林弯弯再次和主治医生谈起。

        这种症状在两年前她刚到国外的尤为明显，当时深受噩梦困扰，整个人精神也很萎靡。

        那些梦境可能转换着场景，也有不同的情节，但是每个梦里始终有一个男孩子出现。梦里的林弯弯有时候能感知到自己就是梦境的主人公，在和男孩谈笑、说话，吵架，有时候开心，但大部分难过。也有时候梦里的她像是一个过客，像一个灵魂或是影像置身于高空，观看着远处的自己和男孩的相处，就像在观看一部电影，只是不论身处哪个角色，她从未看清过他的脸，但直觉告诉她，那些梦境里的男孩一定都是同一个人。

        或许真是车祸造成了一部分记忆损伤，林弯弯只记得自己大学的时候有一个魔咒，但凡自己对哪一个男孩子产生好感，马上就会被告知那个男孩喜欢的也是男孩。

        如此的经历发生了不说十几件，也有七八件。之后这件事意外流传了出去，后来“法学院的才女林弯弯是个“弯仔码头””这件事情几乎传遍了整个学校，以至于后来张呦呦中意了哪个男生都会先来问问林弯弯对那个人有没有好感，俨然把她当成了鉴别同性取向的雷达。

        两年前布朗先生的说法是，因为生物的趋利避害性，林弯弯忘记了一些让她感到痛苦的记忆，或是在内心美化了那些记忆。但从生理上来讲，这样的忘却类似于记忆封存，而非将所有承载这些记忆的细胞消除。

        而人体细胞都有一个代谢周期，每到脑细胞进行代谢时，那些承载被封存记忆的细胞要需要对新细胞进行任务交接，为了确认该记忆的有效性，新接任的脑细胞就会将那段被封存的记忆通过影像的形式再次展现在人脑海中。

        这也就导致林弯弯反反复复重复一些看不清对方面孔的梦境。

        布朗先生表示，如果现在的林弯弯能够接收被隐藏起来的记忆了，那他完全乐意帮忙通过心理学的方式帮她把记忆找回。

        原本的林弯弯觉得，不论是好的记忆还是不好的记忆，都是自己曾经历过的事情，一味通过隐藏的方式来消减痛苦，会让自己的人生也变得不完整。更合理的方式应该面对它，战胜它，而不是隐藏它。

        但面对布朗先生的询问，林弯弯又再次回想到最近梦里见到的男孩，虽然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她能感受他笑着说“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喜欢上我哦。”，而梦里听到这句话的自己，感觉瞬间天旋地转，周身都没有了光亮，一下子陷入了无尽深渊。现在回想还能感受到那种绝望。

        她犹豫了。

        看着迟迟没有作出肯定答复的林弯弯，布朗先生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既然当时作出深埋记忆的决定，想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重新正视那些回忆。那今天还是先给你一些安抚性的药吧，按时吃，记得不要过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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