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看他哭丧着一张脸，陆嘉睿实在于心不忍再用现实来打击他，更何况，不止景逸，团里的所有人，大家都曾有过这种感叹吧，人慢慢长大，每个人人生的核心就不一样了，总要分开走。

        18岁有18岁的人生课题，20岁有20岁要去追逐的事情。如果说景逸担心的这些无法抹去的鸿沟可能都会在队友们陆续大学毕业进入职场后慢慢被时光抹平，那陆嘉睿曾经经历过的隔阂就不止是年龄上的问题。

        至少现在大家都在一个圈层里工作，差个三五岁，其实真不是什么大事，进入职场之后三五岁的年龄差都可以算是同龄人，或在差不多的时间一起被事业困扰，一起被结婚生子困扰，他们永远能有共同的烦恼。

        陆嘉睿也有过景逸那种想要迫切长大的时刻，大概是在自己16岁的时候，因为突然闯入自己平静生活的那个女人。

        她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就得到了国内外顶尖学府的认可，一路走来都自带光环，仿佛就是天选之女，把自己领域里能拿的奖项都拿了个遍。当自己还在练习室苦于一支舞蹈如何练好的时候，对方已经以极大的年龄优势踏入职场开始了一方作为，当自己在烦恼要如何才能获得粉丝的青睐、公司高层的青睐争取得来不易的出道位时，对方已经转换了角度，开始了不同的职场生涯，巨大的年龄差距导致两个人所面临的人生课题总是不同。当自己历尽千辛终于成功站在万人场的体育馆开唱、开始闯荡自己的职场时，她已经到了被父母催婚的年纪。

        如果不是当年陆太太发来的诊断报告上的照片，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他有时候也感叹自己惊人的记忆力，尤其对人面孔的记忆，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

        他一眼就认出了林弯弯，对方的长相似乎没有什么改变，只是诊断报告上的照片里，那人眼神看起来比他第一次见的女孩更加明朗。

        这个人仿佛逆岁月而行，18岁的时候眼神上反倒带着些忧郁，似是被世俗磨灭了期待，而25岁的时候像是一切都已看开，有了些超越年龄的明朗。

        陆嘉睿还记得自己那天翻箱倒柜地在小学毕业影集里找到了那张挂牌，仔细核实，两张照片确实记载着一模一样的脸。

        或许真是命中注定，他当时甚至开始了唯心主义的想法。

        其实这么多年的念念不忘，也不全是记忆的问题，陆嘉睿是个极其敏感的人，完美地契合了双子座的所有性格特点，对一些特殊的时刻他总是会像刻在骨骼里一样难以忘怀。

        比如那次给他糖的志愿者姐姐说：“人生聚散终有时，你的朋友离开并不一定就是觉得你不重要，你们的友谊也不是假的。但是每个人每个阶段可能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你不能把他困在这里，阻止他去完成本该完成的事啊。小孩儿，等你长大了或许就懂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们不能为了自己所谓的快乐左右别人的人生，这样是自私的。”

        那年陆嘉睿第一次觉得人生不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展，也是他第一次遭遇了身边最好的朋友离开，很多事情完全超出了他那个年纪的理解范围，心中的郁闷无法排解，原本开朗乐观的陆嘉睿在那一年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而那个志愿者姐姐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学校组织的夏令营活动，陆嘉睿拒绝了同桌女生一起去摘橘子的邀约，自己一个人蹲在露营地的帐篷前，郁闷地拔地上的小草，尽管戴了遮阳帽，直接蹲在太阳底下，汗水还是顺着他的额发流淌下来，他的小脸被蒸得通红。

        感受到被阴影笼罩的陆嘉睿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笑得明媚的姐姐，她扎起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手上撑着一把大大的遮阳伞，

        她问他：“小鬼，怎么不去和那些小朋友摘橘子呢？”

        那时候的陆嘉睿才11岁不到，好小一只，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到志愿者姐姐的脸。还好姐姐贴心，陪着他一同蹲在草地上说话，怕他中暑，还从包里掏出了一瓶藿香正气水让他喝下，不知道是鬼迷心窍还是怎么地，陆嘉睿觉得那瓶藿香正气水好像比陆太太买的要好喝。

        下午回程的时候才发现姐姐擦汗的时候不小心把志愿者的挂牌落下了，挂牌上的人和白天安慰他的姐姐长得无异，只是没有了笑脸，挂牌下方的位置写着三个大字“林弯弯”，“月儿弯弯出青山吗？”陆嘉睿自言自语，那好像是小时候学的课文。

        所以，至今陆太太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陆嘉睿答应得那么爽快，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一向事业心很强，对于感情这块好像一直没有什么苗头，甚至在从c市赶到a市的飞机上，她已经在内心演习了好几遍要如何说服儿子。

        却没想到他盯着闺蜜伪造的诊断报告上的照片看了又看，就答应了自己荒唐的请求。

        所以陆太太返回c市的时候一边在心里默念对不起陆嘉睿的公司，一边希望陆嘉睿能够真的帮到林弯弯。

        16岁那年，寄宿在林弯弯a市的家里后，陆嘉睿才慢慢意识到将近9岁的年龄差所带来的不止是观念的差异，更重要的是所面临的人生课题不一样。陆嘉睿所面临的高考抉择，林弯弯早在很多年前就经历过了，陆嘉睿所苦恼的学校的习题已经是离林弯弯很遥远的东西。对于林弯弯而言，那时候的陆嘉睿和她曾经学校里任何一个同龄男同学并没有什么不同，陆嘉睿苦恼的是，那样的他对于林弯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可更另他失落和难堪的是，明明粉丝一直都说他总小到大的长相几乎是一张脸等比例放大，但那时林弯弯见到他的时候却没有认出自己，难道自己对于她来说只是于漫漫人生中举手之劳随手开导的路人甲吗？

        他不明白，所以拼命想朝着她的方向奔跑，少年脆弱的心境又想掩饰这种奔跑，十七八岁的青春期小孩，总是矛盾又鲁莽，所以那时候说了很多伤害她的话，也做了很多伤害她的事情。

        想到那些往事，陆嘉睿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混账了。

        如果有时光机，他恨不得回到四年前，让一切重头开始。

        而现在说这些却已于事无补。

        ……

        根据导航的指示，车停在了一个安保森严的高档小区，陆嘉睿循着景逸的指挥开到37幢1楼。

        挥手和道别后他又叫住了景逸：“即使我们分开发展了，时光也带不走你的哥哥，只要你想我们了，说一声，大家都会出现。”

        景逸听到后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抬手冲他挥了挥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小孩，泪点低这点倒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出小区门口的时候，收到了景逸发来的短信：“谢谢你，陆哥。虽然我知道你也已经有嫂子了，但是我们还是永远的兄弟，以后小景有呼叫一定要来啊，不要妻管严。”结尾还配上了个小狗哭泣的表情包，令陆嘉睿哭笑不得。

        他的右手在键盘上磨砂了一下，考虑怎么回复，最后还是打上了“知道啦。”三个字点击发送。而对于对方叫的“嫂子”两个字倒是是没有表示拒绝或者同意。

        景逸家离自己家不远，但是奈何练习的场地比较远，陆嘉睿到家时已经接近10点半了。

        开车绕过自己住的单元楼时特意抬眼看了一下，窗户是暗的。“难道睡了？还是还没回来？”陆嘉睿在心里嘀咕，自从那天考试，林弯弯把自己送出家门口后，这个星期两个人又恢复了便利贴见的“同居”生活，都忙得早晚难相见。

        “hey,siri呼叫月儿。”拨弄方向盘拐弯进停车场的时候陆嘉睿指令手机拨打了林弯弯的电话。

        拨号的忙音在地下停车场反复回响几遍后自动结束了通话。

        而此时黑暗的客厅沙发上林弯弯的手机屏幕随铃声响起闪烁了好几下，直至没人接听，自动挂断，屏幕上的“帅弟弟”也停止了闪烁。

        手机的主人却坐在二楼阳台地板上透过玻璃屋顶对着夜空沉思，脚边一堆已经清空了的百威散乱地摆放着，细数可能有30多瓶，伸手可触的地方还有两打科罗娜没有开封。

        她伸出左手揉了揉一头散乱的齐肩短发，然后一手掏出打火机，一手掏出一包爱喜。

        她猛吸了一口，两指间尾端的火光随着呼吸先明后暗。

        呼出的烟雾一下子把她包裹在内，又该洗头了，林弯弯想。

        陆嘉睿找到她的时候，她刚好掐爆爱喜里面的爆珠，这次买的是双爆，一颗薄荷，一颗提子，薄荷的清凉和提子的清甜混着在口腔爆开，林弯弯恍然，自己不是抽了香烟，而是刚用了漱口水。

        林弯弯承认，自己爱一切薄荷青柠般清新又清澈的气味，就如同自己迷恋陆嘉睿身上那股清冷又清新的迷人气味一样。要不然自己怎么会一看到他就伸手把他拉过来了呢？

        “你回来啦？”这话林弯弯几乎是凑到陆嘉睿耳边说的。薄荷提子的气味顺着她的呼吸喷洒在陆嘉睿耳畔，她刚喝的百威应该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呼出的冷气让陆嘉睿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来，陪姐姐坐坐。”林弯弯左手单手拉开了一瓶科罗娜的拉环递给陆嘉睿，看他不为所动的样子，她站了起来。

        直到被拽着坐下，陆嘉睿都差点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弟弟，来一杯？”刚刚开封的百威还有一瓶没喝完，林弯弯举起易拉罐，和陆嘉睿的瓶子碰了一下，自顾自地灌了一大口。

        她转头看向陆嘉睿，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她说：“我觉得你好眼熟啊弟弟。”然后不等陆嘉睿回答，直接调转方向，整个人往下滑，把自己靠在陆嘉睿身上，甚至椅上去还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让自己靠得舒服一些。

        她就着这个姿势，椅了几分钟，也稍微安静了几分钟，就在陆嘉睿以为她睡着了，凑近她想轻手轻脚将她抱下去时，就看到她突然睁开了双眼，两人四目相对，陆嘉睿被这双黑亮的眸子盯得有点发慌。

        “听姐姐给你讲，过去的故事。”说完还伸手比划了一下。

        陆嘉睿扶额，完了，醉鬼要开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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