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孙嬛有些事不明白，但在有些事情上却是清楚得很的。且经过了今天这档子事，孙嬛再怎么糊涂也知道了，她在这府里独守空闺最大的原因，其实不是吴笑烟，而是薛怀瑞本人。
薛怀瑞是个极其有主见的，公私分明到近乎冷硬的男人。观他言行，该说薛怀瑞最大的私心就是这个吴笑烟了，所以他自己拿定了主意，也得让他自己想清楚。
孙嬛却见春霖略有些不服气的样子，赶忙又加了一句：“我若是有了孩子，那跟他玉石俱焚也便罢了，左右我的孩子乃是嫡长，便是为父不喜，家业也一样是他的。”说到这里，孙嬛面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怅然，“可我并没有孩子，那一旦用了你的法子，即便除了吴氏，却也是恶了大都督。若是大都督将我一刀砍了，却又便宜了谁去。春霖，你这几日就跟着我一块吧，别离开我半步。”
春霖见孙嬛一时间言辞恳切的说了这许多，这才确定了她确实是不想这么干，怏怏应了一声，退在一边。
“太太快吃块蜜饯吧，您这刚喝了药，这丫头就来说嘴，怕是太太口苦得厉害吧。”
“哪里苦……都习惯了。”孙嬛推了一下，让秦嬷嬷将蜜饯碟子放下了，“嬷嬷，春霖，你们都是我的心腹人，我今日便与你们说说心里话吧。我想好了，和吴氏我比不了宠爱，但是啊，我比她小了八岁呢。我和她比不了活，难不成还比不了死吗？”
“太太，可别说什么活啊死的。”秦嬷嬷一脸焦急关切的道。
孙嬛一笑，别管这秦嬷嬷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至少这说话确实是让她比较顺心的。
“我就和她磨着，也和大都督磨着。大都督毕竟是男人，这吴氏本来颜色就不好，再过上七年八年的，可不就是跟外边的老妇一模一样了，我看他这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子，到时候还怎么下得去口？就算是薛怀瑞真个是个不看姿容的痴心人，但我不信，这么一个历经坎坷的女人，能比我这自小在金银堆里娇养的小姐活得更长的！说句大俗话‘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对啊！太太想开了就好，您是正房太太，再怎么样这也是改不了的。就看如今的太夫人，那才是笑到最后的女人那！”
这回，这些话孙嬛却是笑不出来了。
太夫人啊……终归还是那一句话，不管怎么说，人家是有个儿子的了。但是她呢？
孙嬛看看地面，又看看四周，房子挺大，家居摆设无一不精，倒是和这院子的名字挺合，端的是富贵雍容，可是这样的地方，她怎么就觉得冷呢？
干脆答应薛怀瑞，过上一年半载偷偷把她另嫁出去？
但到时候她能嫁给谁来？左右不可能是如薛怀瑞一般的身份了，也不能是这源埠里有头有脸的人，否则岂不是轻易就漏了馅？甚至于都不会是薛怀瑞的忠心下属，毕竟把丫鬟或者妾室赐给下属乃是封赏。把正房太太也给了下属？哪个下属敢接啊！
想她堂堂孙家嫡女，生而显贵，怎可甘心？！
这般想来，竟然是觉得还不如当年给薛慈轩为妾呢。
“我有点乏了，先去歇着了。”孙嬛转身上炕了，可是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也还觉得冷。她闭着眼睛，睡不着，只是脑子一个劲的发木。刚才不觉得苦的苦味开始从心口里反上来，让她一阵阵的想吐。
但她浑身都没劲，实在是不想起来，就这么忍着。忍啊，忍啊的，孙嬛倒是没吐，可是泪水却忍不住了……
而在这大都督府里，还有一个在知道吴笑烟要跟着薛怀瑞一同赴任后，顿时心乱如麻起来--曲夫人。
听说这次大都督一去少说三五年不得归家，原本想着即便是太太掌家，但是有吴笑烟在这，薛怀瑞还是挂着家里的，而太太要找麻烦，那也有高个子吴笑烟顶着，她还是能安逸度日的。
可吴笑烟这一走，她是好了，跟着大都督逍遥去了。可这留下她一个，那太太不定得多气呢，火气还不就得朝她身上撒？到时候，岂不是彻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第二天一大早曲，夫人就让桃儿跑到闲云雅居门口盯着了，薛怀瑞一走，赶紧回来通知，然后曲夫人紧三赶四的来了。
吴笑烟也猜到她得来，一看曲夫人满眼的血丝，脸上粉厚得都能瞧出纹路来，就知道她该是得到消息就一夜没睡，这脸上的粉是遮掩黑眼圈的。
“我知道你来是为什么，别着急，先坐下。”不等她行礼，吴笑烟已经招呼着她坐下了。
吴笑烟这么说，曲夫人答谢一声，坐下了，只是她如今是心焦的火烧屁股一样，坐在那也是不稳当的。
“太夫人那里，听说是身体好多了，只是大都督觉得，他走了没法在太夫人跟前尽孝，甚为愧疚。”吴笑烟这说的四平八稳的，曲夫人脸憋得红红的，只觉得这太夫人跟她日后的处境有什么关系？可是又不敢打断吴笑烟，只能耐着性子听，可是听着听着，曲夫人终于眼睛一亮，笑了，原来吴笑烟说，“我与大都督合计着，你原本就是在太夫人跟前伺候着的，无论是太夫人的心意或者日常的习惯，你都是知道的，便想让你暂时去国公府，代替大郎和太太在太夫人跟前尽孝。曲夫人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曲夫人简直是乐傻了，她去了太夫人那，太太自然是摸不着她了，就算是日后薛怀瑞还没回来，她回来了，那她也已经在太夫人那挂了号了，算是有了依仗了。
“太夫人得用的人还有多半没有跟来，跟来的嬷嬷听说也跟着病了，不好调教新人。你去可不是享福的，怕是立刻就得忙起来。”
“好叫夫人知道！必然是不让咱们府里丢脸的！”曲夫人这时整个人都抖起来了，那个精气神也就别提了。
吴笑烟笑了笑：“你今日回去先休息好了，然后再开始收拾，务必要精精神神的进国公府去。”
“是！”曲夫人是心焦如焚的来，喜气洋洋的走，这走的时候都是带着风的。
三日之后，曲夫人便带着桃儿进了国公府去了。
这日子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就过去了。
闲云雅居的院子堆满了箱子，吴笑烟与流觞正在做最后的清点。清点好的，吴笑烟就拿朱砂笔画一个圈，后边自有做粗使婆子进来把箱子搬出去--因行李多，不只是闲云雅居的粗使婆子，还有调遣过来的人。
吴笑烟点着点着，就发现流觞在后边偷偷的笑。
“想着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也说给我听听。”
“这……”流觞脸上一红，“夫人，奴婢是笑，我们来时可没有如此多的箱笼，这一进一出还不到一个月的光景，您这大小箱子就多了三倍还多。”
吴笑烟一听，神色陡然变得十分温柔起来。
多出来的东西，可不就是薛怀瑞一天一天给她添置起来的吗？不能说这薛怀瑞的情谊就是这些东西，但它们确实代表了薛怀瑞的真心。
“大都督对夫人可是宠爱得紧呢。夫人跟着大都督到了大觉，那边只有夫人一个，可不是跟当家太太一样吗？”因为是院子里，又事忙，另两个大丫鬟垂柳和雪松自然也来帮忙。说这话的就是垂柳。
垂柳本意是为了讨好吴笑烟，在她面前得个好，可没想到她刚说完，吴笑烟那眼睛就像刀子一样射过来了。
“说的什么混账话！我随大都督出去，乃是替太太伺候大都督！我的院子里留不了你这心大的人！来人，掌嘴二十，跟钱总管说一声，我这庙太小，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夫人！夫人饶命！”垂柳大惊，立时跪在地上。这地面上铺的是青石板，她那膝盖碰到石板的时候，咚的好大一声响，站在她边上的雪松不知是因着那责罚，还是因这一声，当时就是一个哆嗦。
“喧哗吵闹，掌嘴四十！还不拖走！”谁知道垂柳不求饶还好，这一求，吴笑烟来了一个罪上加罪。
倒也不是吴笑烟没事发作下人，她因为一直记着自己的奴婢出身，因此对下人还是很随和的。不过这个随和，是直不能超出规矩去。垂柳的话，不只是超了，还是大大的超了。
吴笑烟确实不喜孙嬛，直想着拿刀将她砍了才好。但这世上，有些事是能想不能做，乃至于能想不能说的。
尤其现在可不是只有三五知心人的私下里，大庭广众之下，不止有闲云雅居自己院子里的人，还有过来跟着一块干活的粗使婆子。结果垂柳洋洋得意的说了这么一番话，吴笑烟要是受了她这番话，那传扬出去，可就“有意思了”。
吴笑烟很清楚规矩的威力，所以她既然霸占着薛怀瑞的宠爱，那就更得尽量保护自己，与不给薛怀瑞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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