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遗憾

费沁拿起妈妈的手机拨通了白爸的号码，白爸看到熟悉的来电，瞬间就点了接听。

        那天白岑的爸爸刚到饭店，准备请几个甲方吃饭，但接到费沁打来的电话后，他连话都来不及跟客户说就匆匆忙忙地赶往了医院，最终在妈妈进急诊大楼之前和救护车同步赶到。

        虽然爸爸及时赶到见了她最后一面，但还是没能留住妈妈，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到的还是两个孩子，哭着嘱咐道：“这辈子我是什么事都没能做成，我既不是个好妻子，也不是个好母亲，所以我一心想让小沁改正，做一个对孩子负责的妈妈。但我错了，我都没能做好榜样，她又怎么能学得会呢。”

        爸爸哭着摇头，宽慰她说不是这样的。

        妈妈无力帮他擦眼泪，只能直直地躺着，声音越来越小，“在为人父母这点上我从来都不如你，所以我求你…以后你帮我照顾小沁可以吗？”

        爸爸不停地点头说好。

        妈妈见他答应了，松了一口气，勉强挤出笑来，“还有…还有小岑，他是你的儿子，我知道他一定会像你一样有出息的，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担心过。可…可惜我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也见不到他以后出息的模样，这恐怕是我最遗憾的事了。等他回来，你要帮我告诉他，妈妈…真的很爱他呀，只是…还没来得及让他感受到，我…对不起他，也辜负了你。”

        爸爸一直在安慰她说不会有事的，医生一定会治好她的，然后亲眼看着她被进了抢救室。

        最终医生宣告抢救无效，妈妈是笑着走的。

        费沁听到这个消息，直接瘫在了医院走廊上忏悔，接着又哭闹着要撞墙和妈妈一起去。

        要不是白爸拦着，恐怕躺在那里的就是两具尸体，三条人命。

        一夜过后，外公外婆也得知了这个噩耗，只是死者为大，无论有多伤心也得把丧事办好。

        慌乱中忙活了一宿，爸爸才咬着牙下定决心打电话通知白岑回来。

        爸爸是最知道白岑的，他这一通电话打过去，白岑非要疯了不可。

        明知阴阳相隔是这世上最痛心的事，也是永远都无法挽回的遗憾，但现实如此，是人就总有要面对这天的时候。

        爸爸必须让他担当起来，毕竟他早已过了在父母怀中撒娇耍赖就可以逃避现实的年纪。

        往后的日子里无论是与朋友的疏远离散，还是和亲人的生离死别都是需要他一个人承受的，没有人能替他分担这种痛苦。

        人在经历过这种痛苦过后，才会真正学会珍惜。

        白岑听着费沁描述具体的经过，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丝的表情，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怪谁，也不敢去怪谁。

        就算他不愿接受这个现实，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已经没有可以挽留的余地，事实逼着他除了接受还是接受。

        他摇头深呼吸，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房间。他走到妈妈灵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看着遗照在心里向她说，“虽然来不及了…但是…妈，我好想你。”

        爸爸默默跟在他身后，担心他会再做傻事，但是看到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时，他知道白岑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从今往后他都不会再像个孩子一样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任性就任性了。

        作为父母最期盼的就是孩子快些长大不要调皮，但是作为父母最心疼的也是孩子真的长大了，因为长大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如果世俗允许，谁不想自己的孩子永远长不大，永远依靠着父母做个天真的小孩可以不用承担社会的压力。

        爸爸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所有的话尽在这个动作里了。

        外公外婆请来的算命先生说妈妈命数不好，去了那个世界恐怕也会受人欺负，于是花钱算了个好时辰下葬妈妈，就在次日早上八点。

        费沁在孕期本就情绪不稳，听了这话更是忍耐不住，扶着门框哭得撕心裂肺，声声哭喊着不让人拖走妈妈，不让人火化她。

        外公外婆因为她从小就顽皮爱挑事，又觉得是因为她白岑父母才会离婚，导致今天的惨状，所以很是不喜欢这个外孙女。

        这么多年来祖孙三人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百句，现在妈妈不在了，费沁就更加不招人待见。

        她自知恐怕在这世上她除了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人愿意做她的亲人了。

        她从前任性妄为的资本就是妈妈永远站在她那边，现在她连唯一的依靠都没有了，简直是绝望透顶。

        亲朋过来劝她保重身体，毕竟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要是哭伤了身子导致早产场面就更乱了。

        她点点头收了声，恢复过来后安静地在一旁的沙发上坐着。

        到了第二天一大清早，天都还没亮，算命先生就领着一家子去了殡仪馆，费沁哭得伤心一夜没睡，早上出门之前昏倒在地。

        众人把她扶到床上躺了十分钟才稍微缓过来些，外公外婆就让她在家里歇着别过去了，否则在路上出了什么事照顾她都还来不及。

        她也没争辩，只是依依不舍地在家里跟妈妈告了别，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妈妈被拖上车，消失在视线里。

        到了殡仪馆。

        对于白岑来说这一切流程都很陌生，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至亲离世的经历，年纪小的时候妈妈总说这地方不干净，不肯让他来。

        今天他就呆呆地任由长辈们指使着做他长子该做的事，全程一言不发，只是小心翼翼地听安排，生怕哪个环节做错了会导致妈妈在那个世界过的不好。

        虽然理智上他所接受的高等教育告诉自己这些不过是封建迷信，但在至亲至爱的身上，哪怕是徒劳无功，也很难不谨慎对待。

        回程的路上，众人疲惫不堪几乎都歪在大巴车上闭眼休息了，只有白岑和爸爸怎么也睡不着。

        爸爸自责地叹了口气，小声地跟白岑说，“你妈她这辈子受苦了，如果当初我们没有离婚，她也不会这么劳累，我那天在医院里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看到她原本最珍惜最得意的一头黑发竟然染了色，我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只是为了遮住白发。当时我除了后悔，真就没别的想法了，只要她能活下来，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白岑听着，抓住爸爸的手说，“她都知道，您别太自责。”

        “唉…怎么能不自责，她是我的妻子啊，我不仅什么都没能为她做，还在她最困难无助的时候选择了离婚。如果她能听见，我希望她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和她分开。如果可以我愿意放下所有的尊严和面子求她再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只求她不要这么早就离开我们…”

        这两天爸爸一直都是最坚强的那个人，外公外婆承受着丧女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还因为不肯出钱帮费沁的事懊悔不已，哭着晕过去好几次。

        爸爸毕竟和妈妈在一起生活多年，共同好友与亲戚几乎都认识，所以也只能由他主动承担起了招呼亲朋的责任。

        爸爸虽然在法律上不再是他们的女婿，但这么些年来的感情早已不是一张离婚证可以解散的。

        他忙里忙外的操持着丧礼所有的流程，不仅有条不紊地接待着前来吊唁的亲朋，还能做到安抚外公外婆和费沁的心情。

        所以在外人看来爸爸似乎一直都是个很冷静持重的人，只是出于多年的夫妻情分来帮忙处理这些事。

        但只有白岑知道爸爸给妈妈存的手机号码备注从来就没换过，一直是“我家仙妻”。

        虽然他们分开多年，但是每年妈妈的生日，他都会订一束花送给她，还会趁她下班回家之前赶到门卫那儿留下妈妈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其实他们俩之间不是没有感情，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复婚，两人明明心照不宣，但就是碍于颜面谁也没先开口。

        妈妈顾及到费沁以后的生活，不愿意声张她未婚先孕还做了第三者的事，所以也不敢把她怀孕的事告诉爸爸。

        如果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妈妈也不愿带着费沁去北景市找白岑。可就算是到了如此窘迫的境地，她也拉不下颜面直接去求助白岑的爸爸。

        尽管她知道自己只要提了，爸爸就不会袖手旁观，可她…还是想给留自己一点体面。

        这最后一次的倔强和体面，终究还是造成了不可弥补的遗憾。

        坚强了两天的爸爸最终还是忍不住在白岑面前落了泪，父子二人都知道过了今天，除了他们就不会再有人这么记挂妈妈了。

        终有一天妈妈会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不会再有人记得她也曾是个欢乐的女孩，一个拥有过幸福家庭的妻子和母亲。

        临到家门口的时候车子突然颠了一下，白岑坐在窗边身子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脑袋也一直被迫撞向车窗玻璃。

        开车的司机在前面的驾驶位上抱歉地说没注意到刚才地上有坑，众人醒了过来都说没什么大碍。

        白岑脑袋被撞了几下后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费沁，心里咯噔了一下，总感觉有事发生。

        他赶紧掏出手机，给在家留守的表姨打电话，询问费沁的情况。

        表姨接到电话先是一愣，然后赶紧放下水杯去费沁休息的房间查看，结果看到那屋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醒目的银行卡被她放在了桌上，除此之外就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白岑，她真的不在家，我就去了趟厕所的功夫，才准备给她倒杯热水送进去，明明刚才还在的！怎么办啊！”，表姨急得跳脚，觉得是自己没看住费沁而自责不已，担心她要是真的出了事，岂不是自己的过错。

        爸爸在旁边听到白岑打电话，担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小沁出什么事了？”

        白岑点点头说费沁失踪了。

        “您先别慌听我的，帮我去隔壁叫邻居一起出去找她，尤其是河边，速度要快。她怀着孩子走不快，暂时应该还没有危险，我们还有十分钟左右就到家了。”

        白岑表现的异常冷静，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表姨应该怎么做，并让她不要挂断电话，保持联系，以免找到费沁的时候她情绪不稳定做出过激的事情，一直保持通话至少可以节省时间，通过电话白岑能想办法劝费沁放松下来。

        爸爸在一旁听到费沁失踪，赶紧拨通110报警。

        透过电话白岑一直可以听到表姨不断在叫费沁的名字，甚至声音都在发抖。

        随着时间的流逝，距离费沁失踪已经将近半小时了，说不紧张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众人只能在心里祈求她千万不要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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