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崩塌

“那么，”简宁冷声道，“现在，传播在网络上的那张照片，也是你们放出来的吧？没有过足瘾，还想继续当一次英雄吗？”

        张鼎哑口无言。他心想这人咄咄逼人起来也真是个角色，和最开始想象中那柔弱绿茶的印象差远了。

        简宁扶着额头，后退几步，叹了口气，“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他……算了，我真的不想再浪费口舌了。你叫他出来，我当面和他谈。”

        张鼎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不能和他谈。”

        简宁干脆不再理他，跨过他想直接走，张鼎却再次把他拦住，“我这次不是在骗你，你是真的不能见他。他现在不在公司，在他父亲那里，你，你跟他是这种关系，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简宁终于一怔。

        萧白的公司是背着家族独自开起来的，无论是从言谈中还是生活中他都能感觉到，萧白和父亲的关系实在很是紧张。他为什么要去见他父亲？难道，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他才不得不去找自己的家人？

        张鼎看他好歹是稍微安定了些，松了口气，说，“你想知道的事，我来告诉你就好了。那个，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萧总回国前的确嘱托我关照你，但我们没有策划那个女人的事情，呃……那是一个意外。”

        “萧总也没料到会出那件事，我还因此被迁怒降职了呢。”

        简宁皱着眉看着他，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张鼎举起双手投降，继续说，“这次照片在网络上传播，的确不是我们故意做的。”

        “的确，按照平常的公关能力，就算之前处理酒吧的事情真的出了纰漏，我们也能第一时间解决。但那照片却是毫无征兆流传在网络上的，甚至完全避开了我们的信息渠道。我奉命也在调查这件事，虽然还没有清晰的结果，但多少也有点眉目了。”

        “你是公司唯一的艺人，这次的事，应该是有人想借助你的新闻，来打击整个公司。现在公司表面一切正常，内里已经出现了裂缝，萧总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得不去找他父亲的。”

        这一串半真半假的话，张鼎说得情真意切。但简宁却始终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张鼎小心翼翼看着他，几乎已经做好了被拆穿的准备，没想到却听对方说，“你有萧白父亲的联系方式吗？住址也可以。我要亲自过去看看。”

        写字楼顶层的办公室里，萧白整理好自己的文件，今天难得准点下班。走到公司楼下时，一眼就看见张鼎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对方看见自己，腾的一下站起来，萧白以为他有事想对自己报告，问，“有什么事？”

        对方呃呃啊啊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萧白微微皱眉。他没功夫细细分析下属的情绪，也不在意，直接转身准备离开了。身后的人终于喊出一声：  “萧总，您……您是要回家吗？”

        萧白回头瞪他，“不然呢？”

        对方依旧是那副奇怪的态度，磕巴半天，“呃，那，祝您一路顺风。”

        萧白直接转身，一路快步走向自己的车。发动汽车时他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微一变。

        然后他重新关上车门，大步走回公司，大堂里张鼎收拾好了自己的背包，正准备直接离开，忽然见萧白又走了回来，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惊恐的单音节。

        萧白拧着他的后脖子直接把他提到了没有人的角落里，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简宁见到你了？”

        张鼎心如死灰，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完了。

        他骗了简宁。公司遭到攻击，出了一些问题虽然是事实，但萧白根本没有去找过他的父亲，他们说话时，他就在楼顶办公。更何况，他们两边实质上是竞争关系，萧白怎么可能去找自己的竞争对手帮助自己？

        他不敢让简宁见到萧白，所以才用这样的借口欺骗他，没想到对方却立即相信了。按照时间来看，现在对方怎么都应该已经抵达萧父那里了。

        跟别人耍手段可以，但跟萧白耍手段却是非常不明智的。张鼎放弃挣扎，把这些事情一股脑倒出来，整个人缩成一个鹌鹑，等待着被对方宣判死刑，或者直接亲手送他下地狱。然而原地等了半天，却始终没有等来对方的暴力相向。

        抬起头才发现，萧白已经奔向停车场，连多余的威胁都懒得施舍给他。

        b市正值下班高峰，堵车堵得可怕，萧白一边在凝滞的车流中见缝插针，一边不停给简宁打电话、发消息，但对方却完全没有回应。

        简宁不是个会赌气不接电话的人。如果他没接，要么是因为没看到，要么就是因为无法接。萧白了解他那个可怕的父亲，知道最明显的可能性是什么，而这种完全失去联系的感觉也让他无比心焦和烦闷。

        但再怎么紧赶慢赶，抵达萧峦住处时，也已经是大晚上九点多。

        萧峦在b市城郊有一套别墅，恰好他最近还真的住在这里。这里没有小区物业，但是有他的私人保镖24小时巡逻。不过尽管萧白很多年没有登门，保镖们也还是认得少爷的脸，没人胆敢阻拦他。

        萧白直奔大门，心里盘算着如果简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就和这个老东西直接同归于尽。

        然而走着走着，他却忽然看见，别墅的外围有一个单薄的人影正在缓慢而毫无目的地踱步。那人身形纤细，一身休闲外套，墨镜口罩和帽子全都没戴，那张出众的脸即便相距甚远，也让他一眼认了出来。

        是简宁！

        他完全失了智一般冲过去，把对方紧紧抱在怀里。简宁惊呼了一声，似乎是熟悉他的怀抱，即便没有看到脸，却也没有挣扎，任由他抱在怀里。

        萧白用最快的速度检查了他的全身，好在整个人完完整整，没有缺胳膊少腿。他吊了一下午的心才终于落回原地，整个人几乎有些虚脱下来。

        简宁安静地被他摆弄，看他看完，才轻声问，“萧白，怎么了？”

        “我才是要问你怎么了，”萧白说，“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简宁轻轻笑了一下，“我听人说，你公司出了问题，你来找你父亲了。我知道你和你父亲关系不好，怕你有什么事，所以就想过来看看……”

        萧白心里泛起酸楚，“那个人是骗你的。你，你知道他是我的人，你知道我有事情瞒着你，你……不生我气吗？”

        简宁说，“一点点吧。但是，我担心你嘛。”

        因为他担心自己，所以，即便知道他曾被骗，知道自己曾让他处于危险的境地，第一反应也仍然要求一个解释，而是冒着危险亲自来找自己。

        内疚、自责、后悔、心痛，还有很多道不明的情愫同时涌上来，萧白只觉得面前的人是个珍宝，他何德何能能拥有。

        他只能紧紧抱着简宁，在他耳边不断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不生我的气，我真的很感激……没能告诉你一切，是我太过分了。说起来，萧峦……你见到我父亲了？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他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你有没有受伤？”

        简宁身上的香气飘进鼻腔里，令人忍不住想贴近，就像他始终展现出的温柔和包容，毫不计较地接受萧白给的一切。

        但此刻，简宁却没有任他继续抱下去。他推了推萧白的胸口，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

        这里的灯光并不那么明亮，倾斜打在简宁的脸上，照出一种通透的苍白。萧白看到他抿着嘴唇，微微笑着，说的却是，“萧白，我饿了。可以带我去吃饭吗？”

        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简宁中午去公司找人，之后到现在为止都没吃饭，的确也该饿了。

        他点名说要吃饺子，要吃之前在南方拍戏时萧白带他去的那家饺子。实在很少见，简宁平常都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吃什么玩什么都是萧白做决定、他始终安静地跟随，这还是第一次，他表达这么明确的主观意愿。

        萧白猜测他大概还是有些情绪低落，想哄他开心，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好。b市也有那家饺子的连锁店，萧白搜了搜导航，就带他上路了。

        路上简宁似乎是累了，和他说话也回答得很少，一直闭目养神。萧白于是不再打扰他，却并不知道，对方的心情此刻是如何地翻江倒海。

        他一边一边在脑海里回放刚才和萧白拥抱的那一刹那，审视自己的言行举止有没有太过明显暴露自己的地方。

        但从萧白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他尚且不知道自己推开他的拥抱不仅仅是因为饿了，更是因为，即便闻到他的气味，他都已经觉得毛骨悚然。

        在见过萧峦之后，这么快地接受一切现实并且做出应对，他并不能确保自己做得十分完美。但他却悲哀地发现，他以为自己无法适应，实际上却已经不自觉地把萧白放在这样一个位置来看待。

        他们之间这么长时间以来建立的信任、爱情和一切羁绊，因为几句话，就全面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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