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亲密

忽然四周爆发出巨大的欢呼，打断了他的晃神。有人在旁边用力摇晃他的手臂，是祖飞，简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巨大显示屏上，赫然只有清晰的一行字。

        总冠军：简宁！

        一瞬间千丝万绪全都哑然在喉咙，世界仿佛变得距离自己无比遥远。痛苦无比时那压抑的窒息感似乎和现在无比相似，却又有所不同，因为，这一次，他发觉自己的心底是开心的。

        他得到了冠军。想都不敢想的冠军。

        在鲜花、彩带、掌声中，简宁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样的致辞。

        他仍然想着萧白，但刚才还笼罩在心里的阴霾却仿佛忽然间一扫而光。

        会不会有一天，他也是有可能与萧白比肩的。假以时日，他也可以用自己也能接受的方式，来偿还吗？

        比赛结束，连续安排了好几场宴会来进行庆祝。

        简宁这个冠军当然非参加不可，但第三场宴会时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他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被人递酒时意识都不大清醒。

        他尽力推脱却也还是被灌了几杯，好在祖飞看他状态不对，及时找借口拉着他去了角落，才摆脱围着的人群，给他找了一杯蜂蜜醒酒。

        “你怎么了？感觉心情不太好。”

        简宁摇摇头，调整了一下领结，“没什么，只是最近太累了而已。对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祖飞的总排名在第五位，虽然不是冠军，但他自己似乎非常满意。他笑了笑说谢谢，“我这样的人，习惯了毫无存在感，没想到竟然能排到前十。虽然第五名没有实质性的资源承诺，但已经能被更多人看见了，我真的已经很知足了。”

        “简宁，你才厉害呢。谁也没有想过，你能真的从十六名逆转到第一吧。”

        简宁摆摆手，示意他不聊这个了，然后问，“其实以前我就想问你，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贬低自己？你真的不差的。”

        “我……”祖飞犹豫了几秒，转而笑了起来，“谢谢你，其实我长到这么大为止，你是第一个对我这样说的人。但是我想，很快我自己就是第二个了。”

        简宁却摇摇头。“我不是第一个，你的粉丝才是。”

        对方一怔，紧接着和他相视而笑。

        一杯蜂蜜水喝光，身体的某种不适感觉却依旧没有好转。简宁依旧不断调整领结，胸口发闷的感觉却丝毫不见减少。祖飞仍然在说着什么，简宁没有听进去，眼神漫无目的地掠过整个宴会厅。

        他恍然才突兀地察觉，自己似乎在有意识地寻找什么人。

        总冠军之夜，即便有这么多人为他庆祝，却依旧像是缺了些什么。

        简宁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了。因为，在他的预设中，萧白是一定会出现在这样的场景中的。

        他却没来。

        祖飞话说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怔愣望着忽然站起身的简宁。对方的脸色已经差得非常明显，没有看过来，只摆摆手说，“不好意思，我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晚安。”

        他望着简宁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有一瞬间想要起身扶着他，但最终还是没有跟去。

        他早就注意到对方有时会偷偷一个人吃药，最近这段时间吃得尤其频繁，但他并没有和任何人提过，大概不想让人知道。

        他知道大概是有什么隐情，体贴地没有跟过去打扰。

        第二天，选手们纷纷搬出宿舍，各回各家。简宁也和祖飞告了别，拥抱着祝愿彼此能有下一次合作机会，然后带着行李，站在马路边，却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他在b市没有住处，之前是借助萧白那里，但现在两个人气氛尴尬，他也总不能以后无休止地麻烦人家下去。

        出去租房子，现在肯定来不及，住酒店，对他来说又实在奢侈。他随便上了一班地铁，路上思考着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下地铁，半晌却忽然意识到，这趟地铁是通向萧白的住处的。

        思绪杂乱间，他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推着走，就这么走到了萧白家小区门口。门卫拦住了他，说要有住户的许可才能进入，简宁愣了半晌，终究没有勇气拿出手机，去麻烦萧白来帮他开个门。

        明明就站在人家楼下，却不敢真的去见他。

        踌躇一阵，他最后还是拖着行李箱，开始往回走。正在心里计算怎样租酒店比较划算时，忽然身后滴的一声响，小区门应声而开。

        简宁回过头，竟然看见萧白站在门口，头发没有发胶，像高中时那样随意地散在额角，身上穿着暖色的家居服，完全不同于平常冷硬商务的印象，正愣愣地看着他。

        简宁最终还是被请到了萧白家。

        他坐在松软的大沙发上，萧白正在帮他泡茶，说自己刚才刚好想出门去一趟超市，没想到到了门口刚好遇到简宁。“你怎么突然来了？你应该给我打电话的，要是我没下楼，说不定我们就这样错过了。”

        他说话时鼻音很重，嗓音也有些沙哑。简宁遥遥地去偷看他，发现他的脸色的确比平常都要憔悴很多，问他，“你，是不是生病了？”

        “嗯，感冒而已，”萧白说，“小问题。”

        但简宁觉得他的动作明显比平时疲软很多，萧白平常不是个会表现出弱点的人，说明那样的疲态是他想掩饰也掩饰不住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只有小问题。

        他不可抑制地有些担心起来——尽管他不知道，两个月时间故意躲着对方，他应该以什么立场去担心。

        萧白把茶放在他的面前，从气味就辨别得出来是非常好的茶。他对于简宁这唯一一个可以带来家里的朋友，从来都是不吝惜好东西的。

        他坐在简宁的对面，热茶袅袅的雾气模糊了他的笑容。

        “综艺直播我看了，你得了冠军，对吗？真的太棒了……抱歉，没有第一时间给你祝福，但我真的很为你感到高兴。”

        简宁的心揪了一下。他以为对方根本没有看他的表演。站在台上的时候，他在想着对方，他没想到那时对方真的在和自己共情。

        他有些无错起来，低着头说，“毕竟你生病了……没什么的。”

        萧白却说，“嗯……不只是因为生病。”

        似乎是要提起那天的事情了，简宁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僵硬。他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回想起那件事，因此直到现在为止，他也没能找出一个合适的相处方式，让彼此都感到舒服。

        果不其然，萧白接着说，“简宁，两个月没有见面，我很想你。但我想给你足够的时间，所以我不敢去打扰你……现在，你对我，是怎么想的呢？”

        怎么想的？依旧是朋友吗？但现在这样气氛尴尬的样子，似乎不能那样认定吧。

        简宁心乱如麻，萧白安静地等待他回答，最终却没能等到，低头叹了口气。“你还是在生我的气吗？那天你喝醉了，但我没醉。无论细节怎样，结果都是我趁人之危……是我伤害了你。”

        不是的，简宁却想，不是这样的。

        他能够意识到自己是在为什么而难过。你生病，这么严重，我也不知道，我得了冠军，你也没有和我共享。

        我们这么亲密的朋友，却在忽然之间变得这样疏远，我……我不喜欢这样。

        但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这些，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表达——会不会让“朋友”的身份产生某种扭曲，变成另一种他没有设想过的亲密关系。

        然而犹豫间萧白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用力，仿佛要将肺也一并咳出来。简宁察觉到不对，立即冲过去抱住他，“你怎么了，萧白！”

        萧白根本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因为窒息感而弓了起来。简宁几乎急得哭出来，勉强扶着他把人带到卧室去。

        萧白比他高大一整圈，这样缩起来时竟然也显得有些脆弱，被他塞到被窝里，简宁才哆嗦着手去翻自己的行李箱找哮喘药。

        但萧白那边却慢慢平息了下来，勉强对他说，“没事，咳，我不是哮喘，就只是，有点受风寒而已……”

        他本来就在生病，最近天气转冷，刚才出门还穿得那么单薄，难怪感冒会变得更加严重。被窝里比较温暖，他的呼吸很快调整过来，简宁坐在他床边，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生怕他又有什么不适。

        萧白知道，他和他妈妈都有哮喘，看到别人这样咳嗽肯定会害怕，他的样子让简宁有些应激了。他只能拍拍对方的手掌，安慰他，“真的没事。”

        简宁心里生气，可看他的样子，又舍不得对他发火，只能忍着心酸说，“你是不是一直忙工作，不好好休息？你不能这样，你是大少爷，耐不住生病的。”

        萧白立即笑了，“我不是，你忘了吗？我只是个连高中实验都不会做的，来自小城市的小混混啊。”

        “你别那么说自己……”

        萧白却忽然问，“你在心疼我吗？”

        简宁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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