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白帝城

突然多出的身份并没有给姜诩的生活带来一些特别的变化。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他不再把自己当成人类的一员了。

每当他遮头换面行走在或大或小的城市中，看着人间的悲欢离合，曾经的他或多或少都会生出一些同情心。

但现在的姜诩已经不能和他们产生共鸣了。

安平希望姜诩成为活在阳光下的人，而不是像他一样行走在黑暗中的鬼，但姜诩做不到。

当然，或许他曾经就是一个冰冷的生物，连人类都算不上的东西，怎可能会和异端共情呢？

他按照青的指示，从死林一路南下走到了白帝城。

在这座恢弘的城市之中，姜诩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他把卫衣的帽子戴上，双手插在兜里，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他从CBD走到贫民窟，当周围清甜的空气突然变得浑浊时，他抬起头来看着周围乱七八糟的环境，不知怎的心里多出了一些安宁。

街道两侧都有政府放置的垃圾箱，可贫民区哪里都有垃圾，唯独垃圾箱里面没有。

除了垃圾箱，还有很多设施能够证明，不是政府不想管这里，而是这里的居民实在是没有向上的觉悟。

姜诩微微侧头，用余光注意到了一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孩，应该是瞧准了他身上的装束不像是这里的居民，所以想顺走一些财物。

姜诩的装扮确实和贫民区的居民格格不入，他们身上大多穿着破烂的T恤，黄的有些发黑的短裤，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说不准能在里面抓出几只虱子。

姜诩并不想搭理他，他一路上路过了很多城邦，也见过了很多CBD和贫民区，都没有怎么驻足就迅速离开了。

白帝城也是一样，只是比其他地方的大了许多。这里并没有他值得留恋的什么东西。

可那小扒手似乎是认为姜诩没注意到他，逐渐明目张胆的跟在了他身后不远的距离。

这个距离，姜诩甚至不用召唤出裁决，只要释放出一点点对普通人来说如pi霜一般致命的血气，顺着他的鼻腔进入气管，然后到肺部。

之后不到三秒，他就会因为心脏骤停而立刻死去。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一个小偷还没来得及得手，便因为身体里的旧毛病猝死而已。

但姜诩不想这么做，他不想杀人。

但随着扒手越来越近，姜诩心底的那股杀意逐渐掩饰不住，红色的血丝慢慢覆盖在他浅栗色的眼瞳上。

一个温顺的少年即将暴起杀人。

然而就在姜诩准备动手的时候，不远处一路小跑过来一个老人，他抓住小扒手的手腕，对着他猛使眼色。

“你这个小瘪犊子怎么又跑出来了，不是告诉你去热饭吗？”

说罢，老人便带着小扒手快步的离开了这里，脚步慌乱，如避瘟神。

他们走后，姜诩眼中的血色匆匆退去，同时他被自己刚才的想法所深深地震惊。

为什么一个小孩只是要偷自己的钱，他就萌生出了“他该死”的想法？

按照青所说，他是这个星球的灾厄所化，可他有什么理由平白无故的夺去一个年幼的生命？

他站在原地陷入思考，他必须思考，如果他不想清楚这个问题，可能下场就是和他的哥哥一样，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就这样，白帝城的贫民窟突然多出一道不怎么起眼的风景线。

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站在满是垃圾的街道中心，一站就是五天四夜，在这期间他不吃不喝不拉不撒。

逐渐，贫民窟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奇怪的男子，他们有人试探姜诩是不是死了，却发现他的眼睛还睁着，深邃的像是深海。

“他是不是疯了？”有人叼着根牙签剔着牙缝里的菜叶问。

“疯子不都是满地跑的吗？他怎么这么安静？”

一个在他们之中颇有见识的人走过来说，“我看他是从有钱人那边走过来的，有个小孩想偷他的东西，被老刘头拉走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一人不屑的说，“喂，你们几个，谁敢过去搜搜他的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众人鄙夷的看着他，“你能耐你怎么自己不去？指使我们干什么。”

这男子从垃圾堆上跳下来，吐出嘴里的牙签，用藐视的表情看着周围的人，“老子还真就去了，搜到什么宝贝，有你们这帮怂鬼嫉妒的。”

所有人都对这个勇士投以好奇的眼神。

他大步流星的走到姜诩的面前，由于姜诩是微微仰望着天空的，他并没有直视到姜诩的眼睛。

这个发育有些不良的男子犹豫了片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嘘声，他立刻心一横，咬牙把手伸进了姜诩的衣服口袋里。

里面空空如也。

他又摸了姜诩的裤兜，也是一无所有。

他甚至不知道卫衣并没有所谓“内兜”的说法，胆大的拉开了他的衣服锁链，看到里面干干净净的白上衣后心情大恶。

这么多人在看着他，他却什么都没从这个人身上搜出来，面子一时间有些挂不住，于是看向姜诩洁白无瑕的上衣也心生厌恶，用自己肮脏的手推了他一下。

这一掌下去，姜诩纯白的上衣突然多出了一个肮脏的污垢。

姜诩因为长途跋涉再加上将近一星期没有进食，又对周围的环境没有设防，这一推竟然直接把他推倒在了地上。

此时天空下起大雨，原本看热闹的居民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家中避雨，姜诩躺在街道上一动不动，任由雨水混合着恶臭的垃圾浸湿自己的身体。

天空中电闪雷鸣，闪电照亮天地，却照不透姜诩眼中的迷惘。

随着暴雨越来越大，雨水打在他的眼睛上，视线逐渐模糊。

可突然间，他头顶的雨突然停了。老人看着躺在地上的姜诩，叹息一声把他扶了起来。

很难想象一个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把一滩烂泥的姜诩单手扶起来，让他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一道粗壮的闪电划破天际，轰隆作响的声音像是雷公发怒。

雨更大了。

清晨的阳光没有中午时的毒辣，就像是邻家的妹妹，望向你的眼神永远是温温柔柔的。

昨晚下了大雨，把一些垃圾都冲到了还有些用处的污水管道里，贫民区显得干净了许多。

居民们注意到，昨天晚上站在街道中心的那个男人不见了。

他们各抒己见，猜测着他的去向。

“可能是死了吧？”有人说。

“我也感觉是死了，昨天晚上雨那么大，奶奶滴，泥菩萨来了都得孝敬给咱们这的土地爷。”

“也不一定，他肯定不是普通人，哪有普通人五天不吃不喝一动不动的啊？”

正当他们聊得起劲的时候，一个陌生的身影穿过他们，走到小卖部的柜台前，扔出几个复古的硬币说，“一包红山。”

他们看向那个陌生的背影，“这是谁啊？你们之前见过吗？”

“没有，听声音也陌生的很。”

“红山这破烟只有老刘头抽吧？”

“老刘头把那小子的肉吃了，返老还童了？”

姜诩把那包崭新的烟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从他们中间穿过。

喧闹的环境变得安静下来，他们盯着姜诩的背影，像是要在他身上看出花来。

突然间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她们之中的某个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把东西还给我。”姜诩平淡的说。

他挑了挑眉，“什么东西？”

姜诩抬起低垂的眼帘，“烟，还我。”

他看着姜诩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心虚，把藏在身后的红山牌香烟扔给了他，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他。

姜诩接住香烟，彻底离开了众人的视野。

“他是那个疯子。”男人嘀咕道，“妈的，他怎么发现的，他是狗吗？”

他们面面相觑。

这个男人曾经是贫民区最厉害的扒手，谈笑间就能把对方身上的东西搜刮的一干二净，对方还反应不过来。

后来他偷了那些有钱人的东西，偷东西的那只手被一根根手指的砍断，后来他就金盆洗一只手，再也不去盗窃了。

“那群人为难你了？”老刘头美滋滋的点了根烟，问静静坐在椅子上的姜诩。

“算是吧。”姜诩随口说。

“那有没有像一周前一样，有想杀人的欲望啊？”老刘头继续问。

姜诩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那天想杀人？你是猎人？”

老刘头淡然的否认，“怎么可能，你看我这把老骨头像是干那个的人吗？”

“白帝城是什么地方，你不清楚吧？”老刘头吐出一个烟圈问。

姜诩诚实的摇摇头，“不清楚，也不打算清楚，我只是路过这里，等会就走了。”

“对了，谢谢你昨天晚上把我带回来。”姜诩说。

老刘头摆摆手，“既然你要走，那就不用多说什么了，这种事我一年做很多次，你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你是收尸的？”姜诩疑惑。

老刘头熟稔的弹了弹烟灰，“我是个会计，专门算账的，整个贫民区的开支收入都经过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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