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花海与废墟

苏谌看着脸色坚定的姜诩，问道：“决定了？”

姜诩点点头，拿出昨天晚上已经被替换的萤骨，说道：“有劳前辈了。”

苏谌接过萤骨掂量两下，“好，那就趁早解决，跟我来吧。”

姜诩跟随苏谌走到一个幽静的院子，他按照苏谌的指示把上衣脱了，趴在一张石板上。

苏谌诧异的看着白秋雨，“你怎么也进来了？”

白秋雨紧张道：“啊？我，我要出去吗？”

苏谌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一下子乐了出来，“不用，就是怕你看到等会的场景害怕。”

白秋雨松了口气，“没事，我不怕。”

苏谌嗯了一声，给自己戴上了手术用的手套，“那就开始吧。”

姜诩一愣，“等会，不打麻药的吗？南疆那么多的药草，不用不是可惜了吗？”

“男子汉大丈夫，打什么麻药。”苏谌像北方搓澡师傅大功告成一样，拍了拍姜诩的后背。

“而且等会我替换萤骨的时候需要你集中注意力，想办法和那块萤骨建立沟通，你必须得到它的认可，才能让它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姜诩傻眼了，“您昨天也没说这些啊。”

“昨天没跟你说是觉得你不需要，毕竟我太熟悉这块骨头主人的生平了，你只需要听他安安静静的讲个故事就可以了。”苏谌宽慰道。

说话间，他已经摸到了手术刀，手正比划着姜诩背后脊柱的位置。

还说你不是他妈扫把星，哪次你出现有好事？！姜诩心中怒吼。

“一定要咬牙挺住，挺不住也要挺，手术一旦开始就不能中止，否则你下半辈子就可以在病床上过了，知道吗？”苏谌的语气开始变得平淡。

很多人都知道十万大山的看守者是一个脾气火爆的汉子，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是一个十分专业的外科医生。

锋利的手术刀顺着姜诩的脖颈处轻轻划到尾椎骨上五寸的位置，一条细长的血线很快就浮现了出来，一粒粒的血珠从里面渗出。

这只是苏谌的开胃甜点，他这么做是为了确认下刀的位置，确认无误后他手起刀落，干脆利索的增粗了这条血线。

姜诩面不改色，但额头上已经生出了细密的汗珠。

白秋雨坐在他面前左前方的位置，握住他的手，笑道：“你觉得上次在联邦城看到的烟花怎么样？”

姜诩笑道；“很好看，有机会还想多看几……几次。”

白秋雨的余光瞥到神色平淡的苏谌，他有模有样的戴上了口罩，手术刀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姜诩的脊背已经被他三下五除二的剖开，能够清楚的看到里面的脊柱。

相传古书上记载过一篇关于解牛的故事，里面的主人公对皇帝说，牛的骨头之间是有缝隙的，而刀刃很薄，所以刀刃在里面一定有运转的空间，他顺着牛的构造和筋络相连的位置落刀，轻轻松松的就可以将一头牛解剖出的十分干净，骨头上都没有一点肉。

此时的苏谌就像是那个技术高超的厨子，姜诩就是砧板上的牛肉。

随着苏谌不停的手起刀落，鲜血已经从他后背流到石板上，又从石板流淌到地上，血腥味浓重无比。

姜诩此时脸上已经变得十分苍白，持续的剧痛让他精神都有些涣散，好在白秋雨一直在跟他说话，能让他保持一些注意力。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白秋雨握着姜诩有些凉意的手，脸上虽然在笑，但泪水已经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了。

“女孩吧，最好随你，可爱活泼点……”姜诩虚弱道。

白秋雨抹了把眼泪，点头说道：“好，那就生女孩。”

“小子，准备好。”

姜诩身后突然传来苏谌的声音，他立刻咬住苏谌给他准备好的鹅卵石。

第一刀，苏谌切断了腰椎骨与胸椎骨的连接，并往其中间注入自己的能量，帮助其暂时维持身体机能。

姜诩咬紧鹅卵石，牙齿和光滑石面的摩擦就像是用小刀划玻璃那样令人难受，但这在巨大的痛苦面前显得像是蚊虫叮咬。

他手臂和额头青筋暴起，眼球充满血丝，面容扭曲的像是一只恶鬼。

第二刀，是切除这块脊椎骨和下面那块连接的部位，还是同样的流程，能量被注入，用来保持身体机能。

随后，苏谌眼疾手快的挖出那块脊骨，只听一道清脆的响声，那一节血淋淋的脊骨被苏谌轻松取出。

咬着鹅卵石的嘴中，鲜血混合着口水一块淌下，鹅卵石的表面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石板的两角被姜诩捏的粉碎。

“接下来就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了，”苏谌把萤骨狠狠摁在了那个空缺的位置上，说道：“别让我失望啊，小子。”

当萤骨被苏谌一巴掌拍进他体内的那一刻，姜诩直接咬碎了鹅卵石，手里的碎石也被他捏成粉末，双眼无力的向上一翻。

这次他直接晕厥了过去。

等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另外一幅画面。

苏谌说他要得到萤骨的认可，但是他那块萤骨已经被青那个混账带走了啊，他怎么知道青给他的是哪个逆天之辈死后化成的萤骨。

万一看自己不顺眼直接在自己体内爆炸了怎么办，老子哭都没地方哭去啊。

姜诩看了看周围，他此时身处的地方是一片花海，望无边际的花海。

淡淡的花香随着轻风拂在他的面孔上，他漫无目的的朝一个方向走去。

既然要认可自己，总得有个试炼吧？人呢？

走了很久很久，姜诩从天亮走到天黑，在花海中走出了一条直线。

天黑了，姜诩也不打算继续星夜兼程，而是直接躺在了花海中，抬头看着满天星斗，享受从海里爬出到现在从未有过的宁静。

就这样，姜诩看着星斗在天上移动，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昼夜交替，他要再次上路了。

走了很多个日夜，他一觉都没有睡，但身体却没有一丝疲倦，反而精神越来越足，脚步越来越迅捷轻盈。

终于，姜诩看到了除花海外的另外一副画面。

可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花海的对面，站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姜诩的衣装光鲜亮丽，对方则是衣衫褴褛。

姜诩的背后是仿若世外桃源的花海，他的背后是残破的废墟。

姜诩势头正足，对方失魂落魄。

姜诩向前走一步，他就向前走一步，姜诩后退一步，那人也随之后退。

也就是说，如果姜诩继续往前走的话，他们二人注定要撞在一起。

姜诩回头，看着自己在花海中穿过留下的痕迹，那人也回头，看到了废墟中带血的脚印。

怎么回事，这萤骨到底是谁的，为什么会出现自己的样子？慌乱代替了原本平静的心，姜诩有些慌张的后退几步。

这次那人没有跟着他后退，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用波澜不惊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刚才动的那几下是在告诉他。你跑不掉的。

渐渐的，姜诩也接受了这个现实，不管这块萤骨是谁的，他都已经无路可走了，于是他便毅然决然的朝另外那个自己走去。

看着姜诩迎面走来，那衣衫褴褛的人眼中多了些神色，像是欣慰，又像是怜悯。

姜诩距离他只有半个身位的距离，只要姜诩再往前迈半步，他就会和这人迎面撞在一起，直觉告诉他，这人不会躲开。

姜诩也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那是一种苍凉的无奈，像是被命运洪流裹挟的普通人，在这场毁天灭地的洪水中艰难求生。

尊严似乎已经成了生存的牺牲品，少年的意气和棱角被磨平。

明明是个年轻人，神态却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姜诩迎面撞上了他。

在二人身体融合的前一刻，从废墟中走出的少年艰难的伸出臂膀，轻轻的拥抱住了他，眼中的消极被溺爱替代。

他合上眼睛，消散在了天地中。

在一个姜诩看不见的角落中，青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当他看到那人消散后，他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样子，对着那个方向板板正正的鞠了一躬。

姜诩睁开眼睛，发现那人消失不见，心中突然多出莫名的悲怆，眼泪不自觉的流出，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滚落在花海和废墟的交界线上。

在泪水滴落的位置上，一朵洁白的小花钻破土壤和混凝土，绽放出了生命的绚烂。

姜诩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坚毅的朝着废墟走去。

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得到了萤骨的认可，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这巨大的空虚支撑着他朝废墟走去，直觉告诉他，他丢掉的东西就在这片废墟里。

可这时，废墟突然崩塌，连着他身后的花海一同崩裂，像是地震一样的地动山摇，姜诩醒了过来。

他的身上已经缠上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石板上的鲜血已经有些发黑，看来距离他昏迷过去已经有些时日了。

白秋雨就趴在他的旁边睡觉，她眼睛红肿，明显是刚哭过没多久。

姜诩没有惊醒她，手脚并用的从石板上爬了下去。

那股澎湃的力量在他体内涌动，姜诩察觉的很清楚。

他走到池塘旁边，看着水中的自己的倒影，他心念微微一动，自己的脸瞬间被线条覆盖。

姜诩还想试试那把双刃刀裁决，但还没来得及召唤出来，一个软香的身体就在他的身后环抱住了他。

姜诩握着她的手，二人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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