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初春的湖面刚刚化冰，湖面上漂浮着细碎的薄冰。原本平静的湖面上离岸边几步远的地方忽陡然发出一声落水的声音，紧接着，那处湖面便一圈圈地不断地荡出涟漪。

        丫鬟惊叫一声：“不好啦！叶小姐落水了！”

        四处的人闻声而来，迅速聚集到一处。

        湖面之下，一道纤细孱弱的身影正不断往湖面深处坠去，身上素雅的衣裙浮在水中，看不太清女子的面容。

        半晌之后，依旧没有人来施救，湖水中的那处人影像是被人扯断了最后一根线，身子如同浮萍一般朝着不知深浅的湖底沉去。

        春日的阳光柔柔落在湖面上，穿过水面，有几丝落在了水中人的脸上。

        恍惚之中，那紧闭着的双眼，被打湿的睫毛极为细微地颤了颤，口鼻中蹿出几个微小的气泡。

        好冷

        与此同时，叶冬知的脑海中模糊地传来一道机械的声音：

        【正在启动系统，绑定宿主中】

        四肢仿佛被牵制住，僵硬地无法动弹，四周似乎有密密麻麻的无形的压力挤压着躯体。

        耳鼻灌满了带着腥味的湖水，听不清岸上的声音。

        一股强烈又压抑的窒息感扼住了咽喉，似乎是求生的本能在驱使，叶冬知麻木的身躯在这时有了一点知觉。

        脑中的机械音继续道：

        【叮！宿主绑定完成，正在发布任务！】

        她极缓地睁开眼睛，生涩冰冷的湖水将眼眶刺得生疼，她不适地微眯着眼睛，还未来得及思索脑中的声音从何而来，突然间，一阵暗影自头上而来，接着将她整个人悉数拢住。

        一声“哗啦”过后，湖面上刚放下去的渔网，从水面之下破空而出，溅起一阵高高的水花。在那张渔网之中，正蜷缩着一道羸弱的身影。

        丫鬟们手忙脚乱将叶冬知放平在地上，麻利地扯下外裳，盖在女子湿透的身躯之上。

        那股压抑而窒息的感觉陡然消失，叶冬知劫后余生，撕心裂肺地咳着，湖水自耳朵、口鼻之中溢出。

        脑中那道声音还在继续，用毫无感情和波动的语气一字一句道：

        【发布任务：攻略邬涟。】

        刚从湖中被捞出来，被初春的风一吹，叶冬知冻得浑身一僵，原本就昏沉的脑子此时犹如一团浆糊，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嘴唇灰白，眼睫不安地颤着。

        她没力气睁眼，只是感觉到岸上叽叽喳喳的人声在这一刻突然消失，空中陡然传来一股浅淡的沉香，不厚重却悠远，让她昏沉的脑子有了短暂的清明。

        耳边传来一道男声：“大公子！叶小姐已经救上来了！”

        叶冬知感觉到似乎有人向着她的方向靠近了些，同时那道沉香也随之变得越发清晰，脚步声停在了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算近。

        就在这时，脑海中陡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激感，叶冬知听到那道声音说：

        【目标人物出现，开启攻略模式。】

        风从空中送来，裹挟着一道极为浅淡的声音，很轻，但是叶冬知却奇异地听得异常清楚。

        “将人安置在屋内，请个大夫来。”

        床榻上的人眼皮微微颤动，带着那纤细又柔弱的睫毛也颤了颤。

        叶冬知睁开眼，脑袋还是昏沉得厉害，浑身酸软无力，呼出的热气打在盖着的锦被上，还能感受到残存的一丝滚烫。

        入目是一片温暖的昏黄，几支蜡烛被放在青铜掐丝灯罩之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她茫然地看看四周，这里无一不透着古朴和奢华，但却每一处都让她陌生得心惊。

        无论是梨木的雕花大床，还是垂在两侧乖顺的帐幔，亦或是房中摆放讲究的花瓶和窗棂中镶嵌着的窗纸，都让她心中生出一种无法把控的心慌。

        房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从门口进来一位穿着类似于明朝服饰的女子，不过看装扮，当是丫鬟一类的。

        丫鬟阿蔷见着叶冬知正疑惑地直勾勾盯着她，顿时惊喜道：“小姐！您醒了呀，奴婢这就去告诉大公子。”

        叶冬知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口中的“大公子”是何人，她只是攥紧了身上的被子，以此来遏制住内心的不可置信和慌张。

        她知道这不是梦境，从她感受到无比真实的窒息时就知道了。

        心中陡然闪过一个骇人的想法，她难道穿越了吗？

        她又想起自己昏迷之前脑海中那道奇怪的声音，这又是什么东西？

        叶冬知从没幻想过这种事情会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然而当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体温，身下床铺的柔软，还有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时，她相信了。

        她是真的穿越了。

        还未来得及多想，自门口走进来了三个人。

        原本她还怀疑那道机械的声音兴许是濒死之前的错觉，但这道声音再次出现，否定了她的猜测。

        【攻略目标出现，宿主须完成以下任务：吸引目标注意。】

        叶冬知陷入惊愕，直到三人进门，方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领头的是阿蔷，她身后跟着两个男子。

        叶冬知的视线越过阿蔷，目光落在了身后的男子身上。

        前头的男子身量颇高，着一身苍色常服，腰封勾勒出精瘦的腰身，不菲的布料在莹润的烛光下流转着细微的光泽，纵使如此，却远不及那张脸来得让人心惊。

        屋内的光线算不上很亮，只留了几盏照亮屋子，因此他逆着光，轮廓模糊地隐在周遭的昏暗之中。他眉眼生得极是好看，眉峰虽锋利但却又克制地戛然而止，因此显出几分疏离的温润，然而那双眼，长睫微垂，瞳仁极黑，像是会吸走所有光亮。

        克制而孤冷。

        “身子还有哪里不适？”

        在叶冬知不懂遮掩的惊艳目光中，他仿佛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离着她的床榻近了几步，淡声问道。

        反应过来之后，叶冬知微垂了头，回答道：“我已经没事了，只是还有些乏力。”

        兴许是落水之时，喉咙被冰凉的湖水浸染，此时有几分低哑。

        邬涟几不可见地颔首，继而对着身旁的阿蔷道：“好好照看，若有事再来唤我。”

        阿蔷连连点头，低声应道：“是，大公子。”

        叶冬知半倚在床榻边，没有吭声，目送着邬涟的背影逐渐远去。

        却在这时，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一阵激昂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目标即将离开，任务失败，将对宿主进行惩罚。】

        叶冬知掩住惊愕，朝着身旁的阿蔷看去，见她面色如常，显然并未听到这道声音。

        她未来得及思索这“惩罚”是什么，便忽觉脑海中一阵刺痛传来，让她顿时身子不稳，朝着床榻边栽了下去。

        听到声音的阿蔷叫喊一声，“小姐！”随即赶忙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也就是这时，那股剧烈的刺痛却陡然停止，心有余悸的叶冬知迷茫地抬起头，却见方才已经消失在门口的邬涟不知何时，又进了屋子。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怎么了？”邬涟站在门口，逆着光，声音平静，听不出一点担忧，仿佛是碍于礼法而为之。

        阿蔷垂着头恭敬地答道：“回大公子，小姐方才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来。”

        邬涟的视线落到床榻边的人身上，她穿着单薄的寝衣，为了避嫌，临时披了一件雏黄的外裳，柔顺的黑发有些凌乱地披在身后，有几缕散落在胸前，钻进了微微敞开的领口。

        脸色苍白，只有唇上还有几分血色，湿润的眸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恐惧和不安。

        是在怕他？

        “可有受伤？”

        他站在门口，并未挪动脚步，口吻依旧很淡。

        “小姐并未受伤，大概是刚醒来身子有些不爽利。”

        邬涟听完，几不可见地颔首，“若有事，来寻我即可。”

        语罢，便出了房门，只留房中一股浅淡的沉香，印证着他曾经来过。

        阿蔷回过头，见着叶冬知微微皱着细眉，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晕出一片阴影，眼神有些无措，仿佛在想些什么。

        她的脑子里实在是混乱不堪，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穿越，更不知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地绑定了一个叫做“系统”的东西。

        可方才系统的威力，让她现在还有些后怕，如今她只能暂时顺着“系统”，之后再来寻找真相。

        她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阿蔷叫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阿蔷手脚麻利地为叶冬知捏了捏被角，关切问道：“小姐，您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叶冬知无心回答，只是随口道：“方才走神了，我有些乏了，想再休息会。”

        阿蔷点头，并未多问，转身去了小厨房端药。

        吃过药，她便躺下了，可能是怕打扰她休息，阿蔷做完事便睡在了外间为她守夜，房间里只留了她一个人。

        窗外夜色沉沉，屋内的烛光也已经熄灭，才落了水，她的身子困倦不堪，可是她的脑子却无比清醒。

        她躺在床上，鼻间是床褥子熏香过后的浅淡香气，耳间听不见喧嚣的车辆鸣笛的声音，寂静非常。

        叶冬知想起自己的过往。

        她是吃安眠药自杀的。她出身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父亲酗酒赌博，母亲偏心刻薄，从来只在乎弟弟的看法，只将她当做赚钱和干活的工具。年轻时，母亲因为生了她一个女孩子，便时常被父亲打骂，直到生下了弟弟，父亲的态度才有所好转。她从小便不会抱怨和哭诉，只会麻木地忍受着打骂，偶尔也会竭尽全力讨好家人，渴望得到一点关心。

        然而，事与愿违。没人在意她，也从未肯定过她。她觉得自己很无助但又很没用，挣脱不了原生家庭，于是，最终她选择了永久的逃离。

        应该是之前许多年的经历已经刻入骨髓，让她此时此刻仍有些不真切的感受。

        叶冬知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

        脚腕处的伤口隐隐作痛，又麻又痒，仿佛一路从腕骨处钻进了身体的每一处。在这无助而寂静的夜晚，她像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兴许明天早上一醒来便会回到那个让她窒息的家庭。

        床榻在她的翻动之下，吱呀地响着，外间浅眠的丫鬟听到响声，披着衣服，摸索着起来点灯。

        叶冬知的动作忽而愣住，她躺在床上，看见外间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灯。

        接着，她看见一个娇小的人影貌似是提着灯，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只发出了一点声响。

        叶冬知闭着眼睛装睡，听见阿蔷的脚步声逐渐近了，最终停在了她的床榻边。

        她微微睁眼，看见阿蔷将那盏灯放在一旁的矮凳上，昏黄的光晕却莫名散发出一点温暖。

        阿蔷睡眼惺忪，还是强打起精神，轻声问她：“小姐，你是睡不着吗？”

        叶冬知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阿蔷轻轻笑了起来，嘴角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道：“小姐，你若是睡不着，奴婢在这里守着你，等你睡着。”

        叶冬知抓着被褥的手微微一愣，很奇异的东西就在方才不经意溜进了心底。

        她拉起被子盖过眼睛，默了半晌，轻声答道：“嗯。”

        阿蔷冲着她又是一笑，才裹着衣裳，靠在一旁的靠椅上。

        室内静谧了许久，只听得彼此的呼吸声，直到阿蔷靠着椅背快要睡着，却在模糊中听得一道极轻极轻的声音。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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