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耳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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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区区衙再次热闹了起来。
廖启天此次工作的积极性极其之高，廖大人充分向同僚们展示了如何热爱工作。
堂审的前一天晚上，廖大人逐个拜访了其它八大区衙，与同僚们热情友好交流了如何高效审结投毒案、借刀杀人案、投案自首案，并详细研究了对应数十条法条的具体适用，撰写心得体会若干篇。
又叫上陶正和李中洋，一个扮演小西，一个扮演余陡章，提前演习了第二天的堂审流程，确保真实堂审时能顺畅自如地推进。
相比前几次相见的畏畏缩缩，今天出现在公堂之上的小西一扫眉目间往日的懦弱之态，满脸堆着勇者无敌英勇无畏仰首挺胸走进公堂。硬是把走上公堂受审走出雄赳赳气昂昂赴战场杀敌的气势如虹。
黑白忍不住纳闷了起来。
小西这是投毒杀人还是为民除害，是不是杀地过于理直气壮志得意满了点？他真的内心备受煎熬？
廖启天一拍惊堂木，启动了今天的堂审流程。
“堂下所跪何人？”
“石小西。”
“何方人士？”
“意城人。”
“今日公堂之上，你有何罪要供述？”
“端午节那天，我给老虎吃下会发狂的药物，本想让老虎发狂后咬死余陡章，却阴错阳差咬死了朱算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朱算及的死是我一手造成，我深感罪孽深重，特来向大人自首，请大人处罚。”
“你为何想让老虎咬死余陡章？”
“五个月前，余陡章到墨香轩购买文房四宝。我不小心把砚台打翻，把墨水溅到他的衣袖上，他很生气，指使下人把我打了一顿。打得我遍体生疼。我恨他，一直想找机会杀了他。”
“让老虎发狂的药物是从何处购来？”
“从百药堂所购。”
“嗯，供述合情合理，不似作伪，可予以采纳。”廖启天立即就做出的决断，踏入第二阶段的庭审。
“宣人证。”
第一个上堂作证的证人是墨香轩的易掌柜。
“小人易都，见过大人。”
“易掌柜，石小西说五个月前，余陡章到墨香轩购买文房四宝时，他把砚台打翻，导致墨水弄脏了余陡章的衣袖，余陡章一怒之下，指使下人把他打了一顿，可有此事。”
“禀大人，确有此事，石小西所言句句属实。他当时一直怨恨盯着余公子，口中念念有词说不会放过他。”
“好，下一个。”
第二个上堂作证的证人是墨香轩的店员卫举。
“小人卫举，见过大人。”
“卫举，石小西说五个月前，余陡章到墨香轩购买文房四宝时，他把砚台打翻，导致墨水弄脏了余陡章的衣袖，余陡章一怒之下，指使下人把他打了一顿，可有此事。”
“禀大人，确实如此，石小西说的都是真的。他私底下还跟我说过，要杀了余公子。”
“好，下一个。”
第三个上堂作证的证人是驯兽师丰说，就是案发时告知元礼余陡章逗虎伤人的那位。
“小人丰说，见过大人。”
“丰说，端午节那日，老虎在出场表演前是否有发狂的异样？”
“有的，当时老虎在笼子一直烦躁不安地走动，还时不时吼叫，把我们吓了一跳。”
“好，下一个。”
第四个上堂作证的证人是百药堂的白掌柜。
“白掌柜，端午节那天，石小西可曾到店里去过？”
“来过。”
“他买了什么？”
“益母草、丹参、香附子、菟丝子、当归、枳壳。”
“这些药物的作用是什么？”
“服用后，会让一切动物焦躁发狂。”
“证人的证言与石小西相互印证，可予以采纳。”廖启天结束第二步的堂审，快马加鞭地进入第三步。
“呈物证。”
陶正立即捧着一个脸庞大小的陶瓷碗走到公堂正中。
“这是从石小西府上搜出来的东西，请白掌柜辨认一番，是否是石小西当日所购之物。”廖启天看向白掌柜道。
白掌柜闻言大步向前，往陶瓷碗里瞅了瞅，道。
“正是石小西当日在本店所购之物。”
“好。”廖启天心满意足一拍惊堂木，开始做总结陈词，“经过当事人供述，结合证人证言和物证，本官认为，石小西过失杀害朱算及一案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确凿。黑白讼师，你对此可有异议？”
在廖启天犹如赶着投胎一样快速推进堂审流程时，黑白犹如一个事不关己的事外人，一直一声不吭听着看着。一番热闹看下来，收获颇丰。
廖启天饿死鬼投胎一样审案，不外乎是案件最新的情况实在深得廖大人欢心。半路杀出一个石小西顶了余陡章杀人之罪，廖启天可以给余尚书大人交出一个完美的解释，这实在是天公作美，当然地屁颠屁颠欢天喜地顺天而行。
“什么？大人说的什么？再说一遍，我听不清。”黑白用手在耳边搭了一个小棚子，向着廖启天的方向伸展过去，表示自己在努力接收廖大人的‘天籁之音’。
“经过当事人供述，结合证人证言和物证，本官认为，石小西过失杀害朱算及一案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确凿。不知黑白讼师对此可有异议？”廖启天和颜悦色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大人在说什么？声音再大一些，我听不清。”黑白依然把手搭在耳朵边，做努力聆听但努力无效状。
廖启天愕然。
耳背并非奇闻，一个人但凡上了知天命的年纪，多多少少都有些耳背。但年仅二十五的黑白讼师这么着急耳背，却是前所未闻了。
黑白讼师看出了廖大人脸上的迷惑不解，带着几分赫然开始解释。
“大人想必知道，时和郡主云鹤多年闭门不出，是因为身体有疾。这个疾，就是耳疾。一旦犯病了，就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刚才大人和堂上所有人所言，我都没听到。能不能麻烦大人，从头到尾再审一遍。”
听到时和郡主四字，廖启天下意识正襟危坐起来。
中秋节皇宫家宴后，时和郡主云鹤与黑白讼师是同一人的消息便乘着八卦的东风，飞遍了朝堂民间，没放过任何一个有人喘气的角落。历来注重养生和身材管理的廖大人当晚就奖励自己加餐，热烈庆祝自己的先见之明。还跟廖夫人狠狠夸赞了一番自己的一双慧眼，在黑白身份未明时，提前以郡主待遇待之，保住了廖大人的光荣称号。
“自然是可以的。”廖启天春风拂面道。
给身体有疾之人多一些关爱，是廖大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于是，廖启天带着对身患耳疾郡主的关爱，从头到位又审了一遍。
从小西到白掌柜，把方才的堂上之言也复述了一遍。
“经当事人供述，结合证人证言和物证，本官认为，石小西过失杀害朱算及一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黑白讼师对此可有异议？”完完整整再次走完堂审流程，廖启天一团和气再次道。
“什么？大人声音再大一些，我听不清。”黑白讼师这次把两只手分别搭在两只耳朵旁，好像聋地更厉害了。
今天难道不宜开堂审案？时和郡主的耳疾犯地这么恰当时候。
身患耳疾的郡主似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病犯地不是时候，她只是挠了挠自己的耳朵，略带歉意道，“我什么都没听到，麻烦大人从头到尾再审一遍。”
廖启天一团和气的脸顿时有些僵了。
旁听席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骚动。
再悦耳的曲子，不间歇连听两遍都会失却乐趣，更何况你问我答流水账似的堂审流程，旁听席里的大人们忍不住开始低声嘀咕抱怨。
“大人，是不是因为公堂之上人多太吵了，我这耳朵才不好使，要不，您清清场。”犯了耳疾的时和郡主审时度势建议道。
旁听席瞬时鸦雀无声。
大人们诚可贵，时和郡主价更高，比不过打不赢就该偃旗息鼓。
廖启天犯了糊涂。
两遍的堂审都听不清，旁听席一丝风吹草动却全落到耳里，时和郡主的耳疾似乎与众不同了些。
可犯糊涂归犯糊涂，郡主已经提出自己听不清的难题，廖大人就得解决这个难题。
廖启天打起精神，要求所有参与人回答问题时提高音量，开始第三次的堂审。
可廖启天用心良苦任劳任怨完成第三次堂审后，时和郡主的回答依然是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的三个字，‘听不清’。以及毫无人性丧心病狂的四个字，‘再审一遍’。
廖启天简直欲哭无泪。
旁听席的大人们悔的肠子都青了，为何自己要费尽心思来听这翻来覆的车轱辘话!躺在府里听曲不香吗？
老人言，事不过三。廖启天很想谆谆善诱告知时和郡主要听听老人之言。却又想起时和郡主的耳疾，顿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在一片绝望中开始的第四、五、六遍的堂审。
“这，这些药物的作用是？”廖启天有力无气问道。
“服用后，会让一切动物焦躁发狂。”白掌柜虽然神情疲惫，但依然字字清晰回答。
“从石小西府上搜出来的，你看看是不是石小西当日所购之物。”
白掌柜还未回答，只听旁听席里一个有力无气的声音抢答道，“正是石小西当日在本店所购之物。”
自称耳疾的时和郡主突然耳聪目明起来，她大步走向抢答之人，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会这么回答？”
抢答之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官员，听了六遍一模一样的堂审早已生无可恋要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猛然被时和郡主点名，马上打起精神重返人间恭敬回道，“回禀郡主，臣听了好几遍，已经背下来了。”
“没错，背下来了。只有背下来，才会这么多遍一字不差。”黑白的神色露出一丝狡黠，看向官员问道，“大人是哪里人？”
“回禀郡主，长安人士。”
“哪里？”时和郡主的耳疾似乎又犯了。
“西北长安人士。”
“什么？”
“郡主，臣乃西北陕西长安人士。”官员耐着性子回答。
“很好，谢谢你的回答。”黑白向官员道，又看向公堂之上跪着的众人，“一个简单的哪里人，他回答了三遍，三遍都没有一模一样。说明他只是在回答问题，没有在背答案。而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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