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研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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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好像是家书铺？”黑白目光幽幽凝视着茶铺对面一间古色古香的书铺。
“好像是。”元礼打量片刻，道。
黑白站起身，向书铺走了过去。
这是一间中等规模的书铺，整齐排列的四五排书架上，密密麻麻摆着各式各样的书籍。
“姑娘，你想要什么书？”书铺掌柜手里抱着几本书，走到黑白跟前，问道。
“有没有《大齐律典》相关的书？”黑白脱口而出。
“好像有，我找找。”掌柜把手里的书放在一旁的书架上，向书铺一个堆满书籍的角落走去。
那是一个堆放滞销书籍地方，掌柜费了不少劲，才翻出一本书。书上落满灰尘，掌柜用手掌拍着书上的灰尘，自己也被灰尘呛地咳嗽了起来。他边咳嗽，边把手中的书递给黑白。
“咳咳，姑娘，你看看是不是这本。”
“《全面解读大齐律典》？这本我要，你能不能再帮我找找跟《大齐律典》有关的书。”黑白接过书，又道。
“掌柜，有最新出来的戏本吗？给我来几本。”有人走书铺，大声喊道。
“这里好像都是，要不姑娘你自己翻一下。”掌柜急着去招待新进来的客人，指出小山似的滞销书，对黑白说道。
“我全要了。”黑白豪情万丈道。
“全，全要？”掌柜的眼睛霎那间亮了起来。
“对，全要。”
“好好好。”掌柜把新客人丢在一旁，大步跑回柜台拿上算盘，蹲在滞销书堆前把书一本本翻出来，边咳嗽边结算。“姑娘，一共二两三钱银子。”
“好。”黑白跑出书铺，径直跑到侯在书铺外面的元礼跟前伸出手，“二两三钱银子。”
元礼二话不说掏出钱递过去。
“好多书，你得帮我一起搬。”黑白又道。
“好。”元礼应允着，跟黑白走进书铺。
两个习武之人没有提剑携刀，而是抬着比人高的书籍回到小香家。
“黑姐姐，元大哥，你们去哪拿这么多书回来？书店送的吗？”正在厨房准备午饭的小香手中拿着待摘的一棵小白菜跑了出来，惊讶看着几乎把一个书铺扛回来的二人。
“对啊，书店送的。”黑白笑着回道。
两人把书搬到元礼临时居住的储物间堆砌起来。
“我们先把跟《大齐律典》有关的书挑出来如何？”黑白望着书名各异、类型不同、厚度不一的书籍道。
“好。”元礼表示同意。
两人挽起衣袖，从如山的书籍中挑出十数本与《大齐律典》有关的书。
“先从哪本开始看？”黑白询问道。
“溯本求源，先从《大齐律典》开始看如何？”元礼思索片刻，道。
“好。”
两人说着，捧着《大齐律典》开始啃读起来。
“元大侠，这一段，我要求你全文背诵。”黑白不怀好意指着七八页的法条对元礼道。
“我背好了有奖励吗？”元礼端详着密密麻麻写着字的七八页纸，眼前一黑。
“当然有，明天奖励你吃两碗米饭。”黑白得意地笑得意地笑。
“我一向只吃一碗米饭。”元礼对这个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有了疑惑。
“所以要奖励你吃两碗。”黑白坏笑道。
“好吧。”元大侠不敌黑女侠，举手认输。
是夜，元礼愁眉苦脸捧着《大齐律典》背法条，黑白则在一旁颠三倒四读着法条，搅地元礼不知道那句话是真正的法条原文，频繁背错。
元礼的窘态和黑白得意洋洋的样子，惹得一旁的小香捧腹大笑。
“元大侠，《大齐律典》第三百九十一页是什么罪名？”某日傍晚，两人正在树荫下看书，黑白突然抢过元礼手中的《大齐律典》，临时出题考察。
“呃，呃，不知道。”元礼苦笑道。
别说他才刚翻了几天《大齐律典》，就是他翻了几个月，也不见得能把每一页的内容背下来，黑白这实在是不讲武德。
“看书不认真，得罚。”黑先生抚了抚并不存在的山羊须，摆出一副严师的模样。
“好，我认罚，罚什么。”元学子认罚态度十分好。
“罚酒不好，喝酒伤身，那就罚你喝水吧。”黑先生十分体贴道。
“喝水好喝水好。”元礼对于这个处罚甘之若饴，喝水嘛，多大点事，每天每个人不都得喝水吗。
黑白嘿嘿一笑，跑到厨房里用一个盛饭的锅装了大半锅的水，然后端到元礼跟前。
“喝吧。”
元礼不敢置信看了看黑白，又看了看眼前比西瓜还要大上两分的铁锅。这一锅水下去，倒是不会伤肝，膀胱却是有可能撑爆。
“真喝啊？”
“认赌服输。”黑白双手抱胸，表示没有商量的余地。
元礼双手端起锅，以壮士断腕的魄力喝完了一锅水。那一刻他意识道，以酒会友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那一个夜晚，元礼是在茅房中渡过的，而黑白，睡得格外香甜。甚至在睡梦中，都露出了笑意。
两人三年或相谈甚欢或鸡飞狗跳的‘我怎么理解《大齐律典》这一条’的喧闹生活正式揭开帷幕。
相谈甚欢主要发生在两人意见达成一致，此时，小香便会看见喜笑颜开的黑白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嘴角含笑的元礼。
鸡飞狗跳主要发生在两人未能达成一致看法，此时，小香便会看到黑白把书往地上一摔，脸色铁青走出房间。而元礼则默默把书捡起来放好，到集市去买黑白最爱吃的当季水果。
“黑姐姐，元大哥好可怜，要不别再欺负他了？”有时候小香觉得元礼太可怜了，就会替元礼求饶。
“不要！”黑白一向把小香当妹妹看待，向来是有求必应，却一口否决了小香的请求。
元礼听说后，则是找到小香，告诉小香黑白并没有欺负他，这是他们的一种交流方式。
小香挠着后脑勺，想不明白世间怎么还有这种交流方式，但她很快决定尊重和不干涉两位哥哥姐姐独特的交流方式。
在齐国这座不知名的偏僻小城的破旧院子了，两个萍水相逢的年轻人因为一部《大齐律典》有了交集，有了交流，有了交往。
他们总是在清晨相视而笑，在餐桌上斗着嘴，在月光下吹着晚风。和小香一起去赶集、一起帮小香摘菜、一起帮小香做家务……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平淡日子里琐碎的快乐充盈着他们的心田，他们强烈体会到了生而为人的幸福。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曾是元礼最向往和追求的侠客行，但三年的江湖行，他逐渐告别了侠客之心。
黑白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生活了十八年，她一直以为面对苦难的唯一方式便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但弑父无果后，她开始意识道，以杀止戈并不能适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
通过研读《大齐律典》及相关书籍，他们对侠义、对解决苦难有了思考。
他们意识道，个人能力有限，有许多隐秘的事情个人并不知晓，导致个人对于正义的理解片面。凭借个人对正义的有限理解去“匡扶正义”很有可能出现灾难性后果。人世间并不是黑白分明、非此即彼，有时善与善也会发生冲突。
对正义的追求必须在律法之下，通过律法筛选出所有人可以接受的正义。这种正义不是凭空想象，它书写在历史、文化、传统和习俗之中。
律法是被发现，而不是被制定。
一个崭新，神圣，波澜壮阔的世界展示在两个年轻人面前。
“元礼，我想参加讼师考试。”黑白合上《大齐律典》，道。
“好，那我就去做一名捕快。”元大侠决意追随黑大侠的脚步。
在这个不知名小城，在一个并无异常的清晨，两位年轻各自做出了立志为之奋斗一生的一个决定。
人世间没有永恒的欢乐，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们的宴席散于三年后的一个早餐，黑白收到了一封信。
看完信后，焦虑便爬满了黑白的脸庞。她没吃早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
“元大哥，黑姐姐怎么了？我们要不要问问出了什么事？”小香拉了一下元礼的衣袖，轻声问道。
“不用。”元礼不假思索摇头。
元礼刚说完，房门打开了，黑白神情凝重看着元礼，似乎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我有话想跟你说。”
“好。”元礼点点头。
“我突然想起来，葱花还没买，我去趟集市。”意识到黑白只是想单独和元礼说话，小香立即识趣找个理由离开了院子。
小香的娘亲一早就出了门，此刻，院子里只剩了黑白和元礼两人。
“信上说，我娘病了，想见我。我得回去，我娘住在意城。”黑白开门见山把信的内容说了，她抬起头，目光里充满了希翼，”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去意城。”
“好。”元礼答应了下来。
笑意从黑白的双眸里腾腾升起，逐渐蔓延到嘴角，深入到少女的内心深处，快乐的泪水自少女的眼眶倾泻而出，少女上前一步，抱住自己的快乐。
“我可以每天都看不到阳光，可以每天都生活在绝望里，可我不能见不到你。”少女笑着说出自己的希许，勇敢表达着自己的心愿。
“你所站立的地方，就是阳光。”年轻的男子真实真诚真心回应少女的心愿，回抱着少女。”我是你的追光人。”
他们相识于被世界予以痛击的时刻，他们从彼此身上获得了疗伤的力量，他们成了将自己从痛苦挫败中扶起来的一双手，他们再不愿意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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