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红月

二月，灵州。

        春寒二月下灵州，灵州向来是齐国百姓心目中的避寒圣地。二月，是齐国大部分地区百姓烧煤取暖的春寒料峭时节。但在灵州，则已进入暑季。初夏带着凉意的清风轻轻拂过灵州大街小巷，带来一阵阵的凉爽和舒适，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自灵州城南门出城往东骑行半个时辰左右，即可远眺连绵起伏的群山。

        与意城冬日时寸草未生的群山不同，灵州的山在冬日二月，依然触目皆绿。

        待再走进一些，就会发现群山的绿意并非来着草木，而是由一颗颗郁郁葱葱的芒果树组成。高度只有数十丈的低矮群山上，阶梯状种植着一颗颗翠绿的芒果树。眼下，正是芒果成熟上市的季节，果香百里飘香。

        林红月奔走于其中，指导众多长工将采摘下去了芒果有序运下山。

        这里是林家位于城郊的芒果种植园之一。

        种植园西边不远处有条三岔路，是进出城的主要道路之一，行人众多。有精明的生意人在路口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商铺，供路过行人歇息，售卖灵州人解渴喜欢喝的椰子水。生意十分火爆桌椅却有限，路过的行人往往都要拼桌坐下来歇脚。

        元礼和李中洋刚刚在一张桌子上坐下来，立即又有一个行人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他们以为是要拼桌的客人，不以为意，喊小二来两个椰子水。

        “元捕头不请我喝个椰子水？”来人笑着说道。

        元礼抬起头看向来人，认出了黑白。

        那日在公堂之上，黑白挽着简单的女士发髻，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裙，是齐国的女子装扮。此刻，她却是将发丝挽成男子的发髻，带上一顶将黑白发丝遮挡大半的浅灰色圆帽，一身男子的藏青色长袍，俨然男子的装束。

        “黑白讼师，你怎么来灵州了？”李中洋也认出了黑白，一脸他乡遇故知的欢快问道。

        “你们怎么来的？”黑白不答反问道。

        “你知道我们为何而来啊。”李中洋指了指林家的芒果园，一脸你懂的憨笑。

        “巧了，我也一样。”黑白也指了指林家的种植园，道。

        “这不行吧。”李中洋一脸震惊，往黑白的方向凑了凑，低声道：“我们有官府的文书，还有请灵州县衙协助的函，你什么都没有，怎么抓人？”

        “你们直接就抓人？”黑白闻名一脸震惊，看向元礼问道。

        “当然，先把人拷上，待会衙里审问。”李中洋抢答道，“这是一向的做法，每个县衙都这么干。”

        “咳咳咳，”元礼轻咳了几声，看向李中洋，“中洋，你当捕快几年了？”

        “三年。”李中洋迅速回道。

        “三年来，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我们办案的方式方法有时过于简单粗暴，应该改进。”元礼循循善诱道。

        “没有想过。”李中洋直接把元礼尚未开始的教导之路堵死了。

        元礼没想到李中洋如此不开窍，教导之路如此艰辛，愣了一下。

        “确实应该改进。”旁听学子黑白表示认同，提出了自己的改进观点，“把人抓过去审讯，我们对事实的判断只能靠听她说，可人的言语往往具有欺骗性，真假难辨。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用心去观察人的言行举止，更接近真相。”

        “黑白讼师说的在理。”元礼导师一副老怀甚慰的模样。

        “什么意思？”不开窍学子李中洋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我们想确定她，”黑白指了指芒果种植园的方向，“是不是在此案有教唆行为，为何一定要在审讯室里听她说，在种植园里听她说不行吗？”

        “在种植园里问话也行，但是场地条件没有审讯室好。”李中洋表示了保留性的同意，也表达了他完全没有听懂黑白的本意。

        黑白眨巴着眼睛，像研究什么历史难题一样盯着李中洋看了片刻，随后扭头去看元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察觉元捕头似乎在偷笑？

        “黑白讼师想必有计策，不如详细说来？”元捕头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有了一些粗浅的想法，有待进一步细化，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再行商议如何？”黑白放低声音道。

        “不对。”李中洋突然插话，神情严肃看着元礼，“捕头，你不是说过讼师代表被告的权益，我们体现着官府的权威，双方目标立场多有不同，在公堂之外万万不可有过多不必要的接触吗？”

        “律法第七百八十五条规定，讼师和官府不能同流合污损害被告的权益，可没有规定讼师不能和官府一起查明真相。我们到灵州，是为了查明她是否参与此案，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找到真相，并没有损害谁的权益，没有违反规定。”黑白快速说道，想了想，自己有些不确定，于是向办案经验丰富，老谋深算的元捕头确认：“元捕头，我说的对吗？”

        “在任何时候，查明真相都不会与律法相悖。”元捕头老谋深算点了点头，恨铁不成钢教育榆木疙瘩李中洋，“中洋，时刻保持思维开拓性，案情复杂多样，我们办案的手段也要复杂多样，才能在重重迷雾中还原真相。”

        榆木疙瘩李中洋深受教育，深以为然，又惭又愧点了点头。

        姜还是老的辣。讼师黑白向元捕头投去敬重的目光。

        “走吧，我们去找一个能说话的地方。”老姜元礼起身向牵在路边树荫下的马走去，才走了两步差点摔了一跤。

        李中洋赶紧上前搀扶。

        “没事没事，可能是话说的……”老姜像是嘴巴被什么烫到一般猛地掐断话头，迅速翻身上马。

        次日，林红月在林府会客厅接待了三名来自定州的水果商人。

        定州与意城同处齐国北边，与意城隔河相望，同样由于路途遥远，导致灵州的芒果无法在定州市场上大量流通。

        “灵州芒果飘齐国，此言非虚，此次到灵州，亲尝了一个从树下摘下了的金黄芒果，实在是口齿留香。”黑白讼师化身定州水果商人，很是熟练说着商场上的客套话。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上天赐予灵州种植芒果的沃土，灵州当然不能辜负这份恩赐，种出最好的芒果。”林红月将装满金黄芒果的果盘往黑白的方向推了推，“这是我们针对北方客户研发的新品种，酸甜度应该更适合您的口味，请尝尝。”

        “好。”黑白拿起两个芒果，分别递给水果商人的‘好友’元礼和水果商人的‘随从’李中洋，随后自己拿起一个剥开果皮尝了一口。

        “嗯，确实更为香甜。”黑白赞道，又转头看向好友和随从，“你们觉得呢？”

        “甜而不腻，口感极佳。”好友回道。

        “好吃。”随从答道。

        “谢谢你们的肯定。”林红月微笑着说道。

        “这样天赐的美食，也应当让定州百姓饱饱口福，我们就是为此而来。”黑白笑着表明来意，但随即又说明了担忧，“可来之前，有同行劝告过我们，说再好的灵州芒果，运到定州后也几乎成了废品，因为芒果经不起定州灵州两地遥远运输距离的摧残。”

        “运输在之前确实是个大问题，但是现在，已经不是问题了。我们已经解决了芒果运输到意城的问题，运到定州当然也可以解决。”林红月说完，向身旁的丫鬟问道：“万城少爷在吗？”

        “在。”丫鬟回道。

        “去请他过来一趟。”林红月嘱咐道。

        丫鬟应了一声，跑出门去。

        片刻之后，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方脸男子跟在丫鬟身后走了进来。

        “这是我的表哥赵万城，具体负责芒果的运输，他会带着你们去视察我们的运输线。如果你们对运输方式满意，我们再谈下一步的采购。”林红月把方脸男子向众人做了介绍，并告知黑白一行她叫来男子的用意。

        “好，麻烦姑娘了。”黑白诚恳说道。

        虽然黑白从未经商，但却感受到了林红月对合作商人的诚意。相比林家在灵州的一家独大，来路不明的黑白一行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她没有一上来就跟黑白就芒果的价钱讨价还价，也没有在黑白提出困难摆出一副爱买不买别跟我提困难的不耐烦，而是针对黑白提出的担忧提出解决方案，并将两人的合作建立在自己能否消除黑白的担忧之上。她以一个巨商给出与小商人合作的诚意，这让黑白对这位年纪相仿的真诚姑娘产生了好感。

        但她很快将这份好感清除出自己的记忆。

        一名讼师，在面对案中人时，一定要保持理性客观，避免对案中某人产生特定情绪，这会影响到对案情的判断和对案中人的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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