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回到卧房，李梦熙先把被汗浸透的青色外衫尽数脱了下来，窗外已经能看见天色蒙蒙亮了，她并不准备再睡觉，只想洗个澡轻松一下，先从衣柜里翻出干净的衣物放在屏风上，随后走出门去后院井中挑了两桶水灌进房内浴盆中。

        李梦熙站在浴盆边，把内衫脱下扔在屏风上，用手划拉两下试水温，井水刚盛上来总是更凉，不过李梦熙经常为了省事就用冷水洗澡，现在又是夏天，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直接坐了进去。

        井水清冽，浸没全身，李梦熙一身黏腻的汗都被洗去，冰凉的井水让她感觉一身的肌肉也被放松，很是舒适。她用手拘起水向自己身上浇洗，很快就将澡洗完了，拿起挂在屏风边的汗巾擦拭全身，拿起内衫穿在身上。

        “呼，舒服！”感觉身体干爽许多的李梦熙由衷感慨道。然后她向着床边走去，最后大喇喇的躺在了床上。

        李梦熙躺在床上抱着被子自言自语：“身体不放松下来还不感觉累，现在真是感觉累煞我了。”她躺了一会之后感觉全身泄力，上下眼皮好像在打架，最后抬手覆在了池露榕刚刚摸过的地方，露出甜笑，进入了梦乡。

        卯时，晨曦划破天际，钟鼓声照常响起，熟睡的李梦熙也被搅醒，她迷茫的睁开双眼，尝试起床，但是身体却像陷入了棉花中一样，盖在身上薄薄的棉被也似有千斤重，压住她让她起不来身。

        李梦熙慌了，一下清醒过来，望了望四周并无禁锢，再次尝试起身，这次倒是顺利不少，她费力坐起了身子，四肢仍是感觉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李梦熙只当是昨夜用力过多睡的太晚疲累罢了，快速洗漱过后穿上杂役衣服准备出门当差，刚打开房门走没两步，李梦熙就被一双手拽到了廊后，她本就迷糊无力，没来得及反击，转头就看见徐氏脸色不好的盯着自己。

        “今日是悌儿的生辰，午时开始就要举办家宴，四郎他今天会来东院，你给我听着，你得离宴会远远的，不能让家宴上的任何人看到你，尤其是悌儿和四郎！”徐氏疾声厉色说着，但在说到“四郎”一词时面色总会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四郎肯定就是我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

        李梦熙心下想着，口上还是应着好，说自己只会在院子里做些洒扫工作。

        徐氏的面色这才缓和下来，但还是用不信任的眸子盯着她，向她交代了好些遍才把拽着李梦熙的手放下，整理了下她那艳丽俗气的绯色袒领襦裙摇曳着离开了。

        把徐氏敷衍走了，李梦熙照常去找了府中的掌事姑姑。掌事姑姑是个凶巴巴的中年女人，李梦熙一直觉得她满脸的褶子都是发火长出来的。

        “李梦熙！你今儿胆子肥了？敢迟到了啊，这马上主人家的生辰宴都要开始了，你才晃过来，你不想干了？”她一发起火来脸上的褶子都跟着颤动，很是滑稽。

        李梦熙憋着笑站在原地挨训，听她说完才演作一脸懊悔：“哎，姑姑说的是，我今天出门就被一条狗拦住了路还一直冲我叫不让我走，这才迟了一点，姑姑您消消气，您尽管把活给我，我肯定办的好好的。”

        掌事姑姑被她这么一哄脸色好了点，还是用鼻孔看着李梦熙说：“今儿主人府上二郎过生辰，这外头可不能有杂草落叶，这样，你今天就把宴厅外廊给我打扫干净，一点儿脏都不能给人瞧见，听见没？”

        “是是是，姑姑说的对，我马上就去领了扫帚来打扫的一干二净，保准一点儿脏您都瞧不见。”李梦熙连声应好，向着姑姑行了礼后意欲离开，掌事姑姑也没留她，摆了摆手让她动作麻利点就离开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李梦熙长长顺了口气：“终于把这两个麻烦的女人都搞定了，不过看掌事姑姑那个样看来徐氏并没有多跟她打招呼，这外廊也并不算刻意回避的地儿，果然虽说东院以徐氏马首是瞻，但她也不敢把风声捅出去，毕竟掌事姑姑管的是全府的女工。”

        这倒是方便了李梦熙，外廊距离宴厅不远也不近，一般没人会到附近走动，但凭她的耳力宴会上发生了什么还能大概听清，打定了主意李梦熙快速去了杂物房领了扫帚，先把外廊打扫了一遍，毕竟想的再美，活儿还是得干，要不然姑姑可不会轻易放过她。

        扫完一圈已到了午时，不远处已经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人声，李梦熙找了个离宴厅最近的位置拿着扫帚假装扫地实则竖着耳朵偷听。

        “这一转眼二郎都到了九龄年岁了啊，我带了一柄错金玉如意来给他，祝咱家二郎如日之升，名高北半。”一个女子声音说道

        “妾多谢刘姐姐愿意赏脸来悌儿生辰宴，快请进请进。”这是徐氏的声音，她好像在门口迎客。

        似乎人人都很开心，欢笑声不断传来，还有不断的贺寿词。“唉，好无聊啊，好像一直都是些女人声音，既没听见相王的动静也没听见李隆悌的声音。”李梦熙拿着扫帚百无聊赖地扫着同一块地，终于那地都快承受不住的时候宴厅里响起来锣鼓声而后是丝竹管弦之声，生辰宴开始了。

        在一阵歌舞欢声结束后一个浑厚的男性声音说道：“今日是二郎的九龄生辰，在座的都是咱们家里人，都随意点，我也不拘虚礼，二郎！父王祝你生辰快乐，身体健康，以后也能多出门走动跟大郎一样能进宫学读书。”

        李梦熙懈怠的精神又绷了起来，这个肯定就是相王，那么他口中的二郎定然是自己的兄长了。

        “是，多谢阿耶，悌儿定努力不让阿耶失望。”一个听起来很是稚嫩的男声回应，宴厅里头紧接着传来了掌声应和，随后就是觥筹交错之声和纷杂的交谈声响。

        午时刚过将到未时，太阳高高的挂在头顶，日中必彗，赤日炎炎，李梦熙为了听到宴厅里发生了什么一直站在这日头下晒，本就不适的身子现下摇摇欲坠，她只强撑着扫帚装作无事，但李梦熙脑门上冒出的冷汗和她轻轻飘飘的动作都显露出要是再晒下去她当即就得晕倒在这里。

        李梦熙的眼前开始发黑，她愈发觉得控制不住自己了，将要栽倒的时候有一帕巾帛递到了面前。

        “你没事吧，我看你怎么冒了这么多汗？”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李梦熙警觉抬头，入眼就是一张与自己有□□分相似的少年面孔担忧的望着自己。

        “是李隆悌！”反应过来的她连忙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脸，用另一只手接过巾帛回应

        “您是二郎吧，奴只是未进午膳又在太阳下晒太久有些晕眩罢了，不妨事。但您不是应该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吗？怎的出来到这外廊来了。”

        李隆悌有些惊诧于这婢子抬头一霎的面容，但转瞬她便用衣袖遮住了，都不得不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但她的状态看上去根本不似她口中说的不妨事。

        李隆悌不再探究她的面容，继续关心道：“你真的没事吗？可我看你脸色苍白，真的不宜再在这大太阳下面干活了，如若你是怕被责骂我可以替你向我阿娘求情让你免了今日的差。”

        不好，他可不能把见到自己的事情捅到徐氏那儿去，李梦熙连忙说：“真的不妨事的，不必劳烦二郎扰了徐三娘子的，您…真的不用回到宴上吗？”李梦熙急着想把他赶走。

        “不，我并不喜欢参加这些所谓的宴会，我早就跟阿耶他们称身体不适溜了出来了，还是外头这些花鸟树木，庭园意趣更让人觉得惬意，你不觉得吗？”听了这话李梦熙才从衣袖后面露出眼睛仔细打量起李隆悌。

        他身着月白色圆领袍衫，头发用一玉冠绾起，有一张与自己极为相像的脸，但更为消瘦并且看上去像是久病缠身，眼底乌青，有了些阴柔的美感。

        但他刚刚对自己很是关心李梦熙暗自加上了病弱的温润公子这个印象，但李隆悌周身的气质与喜庆的宴会并不相融，他眼中流露出的分明是愁绪，明明他才是这场生辰宴的主人公，可热闹的却是旁人。

        李梦熙原以为自己这个阿兄在徐氏的贴心教育下肯定也是长歪了，但现在看来，他的性格似乎和徐氏并不像。

        “奴也觉得咱们院中这些花草百卉含英，长势极好，是徐三娘子细心照料才会如此繁茂，奴有时也会忍不住驻足观赏。”李梦熙试探性的提起徐氏，果然李隆悌眉目低垂，似是不愿提及。

        “是啊，阿娘她就是很喜欢侍弄这些花草，但我最近总觉得她怪怪的，她总带我去阿耶那边走动，还大张旗鼓的弄了这次家宴，以往也都是没有的，她可能是在用我争宠吧，可我不愿意参与这些宫闱之事。”

        “我也不愿。”李梦熙在心底默默附和

        李隆悌的眉头皱出一个小小的疙瘩，但依旧很柔和的对李梦熙说：“不过我和你一个婢子提这些做什么，兴许我与你有缘吧,你不用打扫了，我也不会跟阿娘说的，看你似乎很不适，回去休息吧。”

        李梦熙听他这么说默默给自己这个兄长竖了个大拇指，自己确实身体不大爽利，得他这令后打了个万福就想撤，但没想到李隆悌又开口：“但你为什么一见到我就用衣袖把脸遮住了，莫不是我相貌丑陋，你不愿意看见我？”

        “并非如此，二郎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淑人君子，对待奴这等人也能有如此耐心，您着实是君子。”反正夸李隆悌约等于夸自己，李梦熙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而是奴样貌卑劣，不敢示人。”她随意找了个理由想尽快离开。

        “真没想到府上不过一个杂役婢子也会如此多成语典故？我知道你不愿意说真正原由，我也不强求，你快回去休息吧”李隆悌依旧是温和模样，不恼也不喜，目光飘渺的望着一院花草踱步朝着与李梦熙反方向走去。

        李梦熙也不再停留，想起与池露榕之约，自己不能这幅模样去见她，得先回屋休整，她把扫帚丢回柴房，快步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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