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其实这真是李梦熙大惊小怪了，她自幼活的就挺野的，一直随师傅住在乡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从相王府跑出来也都算得上第一次走进城市里，她所处盛唐，经济文化繁荣，各个邦国商者都会聚集在首都，胡人经营酒楼酒肆甚是常见，而娇艳的胡姬老板娘更是能吸引到许多只是为了一睹芳容而光顾的客人。

        这会儿，米粟依刚招呼完手上的客人，就看见一个刚到自己半腰大的小女娃径直向自己这儿走来。

        之前她用余光瞅见这女娃好像从进门就是孤身一人，身边也没个长辈带着，漂亮精致的小脸都沾上了些灰尘看上去有些狼狈，不过米粟依阅人无数，这女娃的穿着气质怎么看也不像平民家的姑娘，米粟依这一会儿脑子里就构想出了无数个可能。

        李梦熙一步一步走近，她也看见了老板娘望着自己，唇线随着她走近抿的越来越紧，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灰尘的衣裙，想到自己该是什么模样。

        老板娘怕不是担心自己是没钱跑来要饭的叫花子吧，唉~谁叫自己揣着一肚子的问题想问，没有办法她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金子握在手里，想着破财解惑也可以，她走到柜台前抬手把金锭放在了台上。

        米粟依看着小女娃站在柜台前才将将能露出个小脑袋出来的可爱模样，还一抬手就拍上了一块碎金子，估摸着自己猜她是哪家小娘子不懂事偷溜出府定是八九不离十了，于是想调戏这女娃一下：“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自己出来了？咱们这一般都是用的开元通宝钱，您这一下出手这么大方，是有什么需求啊？”

        李梦熙看着她笑魇如花开口就不着调，更是加深了她妖艳媚俗还贪财的印象，冷淡开口：“我不是谁家的小娘子，这钱可够我开一晚房加几个小菜吗？顺便我还想问老板娘您几个问题。”

        米粟依听了这话也很高兴，毕竟这一小锭金子正常都够连住上一个月了，不过是几个小娃娃的问题她很乐意回答，要是还能套出她到底是哪个府上小娘子给送了回去，说不定又能捞上一笔。

        她想及此处笑意盈盈：“当然没问题了，你也不必叫我甚老板娘，我叫米粟依，你叫我依依姐就行了，楼里的小伙计都这么叫我，那你是想问什么？不过有一个问题我应该猜到了，你刚刚盯着我脸看了半晌，应该是好奇我是何处人？我父亲是粟特族人，母亲就是神都人，现在我也定居在这儿，我自觉是神都人哦。”

        李梦熙也不矫情：“那好，依依姐，我想问刚刚那将士敲鼓不让人出行是什么规矩？”

        “那是宵禁，敲的那鼓叫鸣街鼓，鸣街鼓一旦在酉时敲响，无论是百姓还是豪绅贵族都得各回各家，除了像我们酒楼，客舍之类夜间也可营业的店铺也都该关门的都得关门，到了日始卯时，这鸣街鼓还会再响一次，是叫百姓该起床劳作，亦是文武百官上朝的信号。”米粟依听她问这神都人尽皆知的问题心里有些嘀咕，但还是耐心的回答了李梦熙。

        她点了点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那些执戟跑过的兵士又是怎么回事？”

        米粟依有些震惊，难不成自己看走了眼。

        这女娃这些问题怎么都不像是常年住在神都的哪家小姐能问出来的，倒像是第一次进城的乡野村人，不过当了这些年的老板娘她知道心里再怎么想的不重要，不能表露出来。

        她继续面色如常的耐心解释：“那些兵士叫执金吾，负责巡逻保卫皇城，鸣街鼓响后他们也会在巡逻中拦下那些还在外面的人，常人被抓到就是一顿杖刑，除非你是有公务在身出示公文即可畅行。”

        李梦熙了然，接着追问最想问的问题：“那你可有听说过米糕镇？知不知道米糕镇位于何处？”语气有些急切，其实李梦熙还抱有希望是大娘走过的地方太少所以没听过这地。

        米粟依听了这问题后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对着李梦熙摇了摇头说：“我在开酒楼之前一直跟着我们胡商的商队东奔西走过游商的生活，也算走过了大半个大唐，从未见过什么米糕镇。后来我开了这酒楼，来往的宾客不止是大唐各地甚至来自各个国家，我也未曾从他们口中听闻过这样一个地名，小女娃，你是不是记错了？”

        李梦熙听到米粟依也这么说，感觉一身热情被当头一盆凉水浇灭了，沉默了良久回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麻烦依依姐告诉我我的房间在哪，顺便让伙计把饭菜直接送上去吧，我想先歇息了。”

        米粟依看刚刚还因为解了惑而显得很高兴的小女娃一瞬间就变得失魂落魄，她也不好开口再说些什么，只是应下然后亲自带李梦熙上了二楼。

        客房大是以竹木所筑，干净整洁，李梦熙没心情打量房里的陈设，茫茫走向床然后躺了下来像是泄了气。米粟依看她这样知趣的轻轻关门离开了。

        李梦熙静静在床上躺着思绪万千，她首先想到的是师傅一早就有把她归回王府的想法，所以一直用假的地名迷惑？

        不可能，她否定了这个想法

        自己不仅在师傅和师叔身边听过，也在看村里群童玩耍时讲起过，再怎么也不大可能联合一村人来骗自己。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自己听错了，可现在也无从考证。

        师傅给自己留了嘱托，兴许完成了师傅就会来接自己了，李梦熙小小脑袋想着想着又燃起了希望。

        “嗯？好香啊~”李梦熙耸动鼻子用力吸了几下，刚刚所想都不重要了，这会儿只感觉肚子里的馋虫在叫嚣。

        她坐起身子，看见刚才还空空如也的竹桌上多了好几个冒着热气的盘子，这肯定就是香气的来源，竹桌的旁边站着一个噙着笑的女人，是米粟依。

        李梦熙警惕地站起身，她刚刚虽然在想事情但也不至于感应不到屋子里多了个大活人，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女人绝不是什么善茬。

        米粟依却似不在乎她忽然的大幅度动作，依然微笑着，还特意放柔声音说：“你刚刚不是让我把膳食给你送上来吗？我看你心情不佳，我特地让厨师做了咱们酒楼特色的胡食。”

        她端起盘子介绍：“这是五福饼，那碗里的是胡麻羹，这两道菜可是我们新月斋的热门，人人来了都要点的。你可尝尝，我还怕你吃不惯，让他们又多烧了你们中原的菜呢。”

        李梦熙食指大动，看着米粟依脸上自豪地笑更是觉着这菜定然美味，也顾不上米粟依可疑与否接下话茬：“多谢依依姐的好意，我确实平日里吃惯了中原菜，不过您推荐的菜我肯定都会吃的。”

        李梦熙没再继续往下说，颇有送客的架势，米粟依识趣，自觉退出了厢房。

        房里少了一个可疑的女人，李梦熙觉得这菜看上去更香了，拿起筷子就先夹了五福饼来尝。

        饼皮酥香，内馅香甜，李梦熙吃出馅儿中好像有红枣，瓜子仁，核桃仁，胡麻，余下一料她着实品不出来。这一口让她对胡食的疑虑打消。

        立即执起调羹舀起一勺胡麻羹送入口中，一股胡麻特有的香味和浓重的葱头味冲上脑门，她刚想吐出来就想到自己刚与米粟依说的话，又咬牙咽下。

        李梦熙不喜欢这种气味浓重的食物，实在是无福消受。她把目光看向了余下的菜，单笼金乳酥，箸头春，秋葵汤……把目光投向最后一个碗时，李梦熙眼前一亮。

        是凉皮！现在正值季夏，来上一碗冰凉清爽的凉皮大有逸致。

        李梦熙端过凉皮，用竹著夹起一块晶莹透亮的凉皮带着几根黄瓜丝和豆芽，凉皮滑过口腔溜进她的腹中，咀嚼几口，是黄瓜的清香和豆芽的脆爽。一口下去只觉得辣的清爽，酸的开胃。

        “真好吃！”

        她端起碗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一整碗的凉皮摸了摸鼓起的肚子感慨道。

        “笃笃笃”敲门声适时响起

        “你吃完了没有，我可以进来收拾碗盘吗？”

        是米粟依的声音。

        “请进，麻烦依依姐了。”

        米粟依笑着走进来问：“怎么样？我们家的手艺不错吧。”

        “确实，我刚刚吃了你推荐的五福饼，味道甚好，里面是否有红枣，瓜子仁，核桃仁和胡麻？不过这最后一福我确实没尝出来，敢问依依姐这馅料里还有什么？”

        李梦熙的喜好不多，能从小一直喜欢到现在的也就只有爱吃和爱研究怎么吃好吃。

        米粟依眉毛微微挑起：“你这小女娃嘴巴真是灵光，我这五福饼的秘方就这么被你吃出来了四味？我可以告诉你这最后一味是什么，不过咱们要问题换问题，我告诉你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可好？”

        “好啊，依依姐你问。”

        米粟依见她答应问出心中困惑：“你今日…是不是第一次到这神都来？”

        “对啊，我以前都和师傅师叔住在乡野特别自在，哪有这些宵禁麻烦事。”李梦熙不在意地回答

        米粟依心中盘桓着的另一个问题的答案似乎缓缓揭出。只是暂时有待考证……

        “依依姐？依依姐！你在发什么呆呢？”李梦熙唤着越发觉得这个女人好生奇怪……

        “哦，没事，我就是在想咱们新月斋的秘方就要这么给出去了，真是有点后悔了呢”米粟依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喂，你可不准耍赖，说好要告诉我的。”

        “好好好，我堂堂一个酒楼老板娘，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跟你一个小女娃耍赖，这最后一味就是扁桃。”

        “扁桃？那是什么，我都没有听说过。”李梦熙疑惑道

        米粟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褐色扁圆的东西，拿给李梦熙看。

        “这看上去像是个果核，不过更像是种子？”

        米粟依笑着解释：“你都说对了，这就是扁桃核中的种仁。这东西好像是刚刚引入中原？听说卖的很贵，不过在我们胡商内部拿到倒是很便宜，以前我也跟着去过西北，那边这东西价格比起米面都不如。”

        李梦熙点头：“难怪我吃不出来，那这东西单吃是什么味道？”

        米粟依把扁桃笑着递给她：“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她接过扁桃小心翼翼的咬下一块：“有些微甜？倒是很像杏仁儿，但没那点子微苦味。”

        看着她的动作米粟依觉得好笑，嗔怪道：“你这么小心翼翼的干嘛？怕我给你下毒？你把它一整个吃掉试试看，可香了，可不是杏仁能比的。”

        李梦熙听她这么说有些脸红，看了米粟依一眼，直接把扁桃抛进嘴里。

        “确实，越嚼越香。”她眼眸闪烁

        “依依姐~”李梦熙甜甜地叫道

        “你愿不愿意把这扁桃卖给我点？”

        米粟依听着这声依依姐对上李梦熙那双狡黠的眼睛，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腹诽道：“这个小滑头，这种时候还挺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没问题啊，你给的钱本来就多了，我送你一点吧，明天你起来我给你包个半斤。”说完她转头看向窗外。

        外面天色已然全黑，除了偶尔的蝉鸣和狗吠什么声响也不再有。

        她回过头看着李梦熙说：“天色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我明日一早再来找你，你若是不嫌弃你的衣服也可以脱下来，我帮你一齐洗了明早就能干了。”

        李梦熙低头看了看衣裙，也不忸怩解开外衣就递给了米粟依。

        “既然如此那便谢谢依依姐了，晚安。”

        “晚安”

        米粟依接过衣裙，离开前轻轻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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