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八朵

乔牧屿推着轮椅来到客厅,  方筱乐一直没有说话。

        从卧室往外走的这一路，他在心里构想了几种谈话的切入点,  但都不能令他满意。事实上,  从南凌出发到飞机落地，乔牧屿一直在想，是直接面对手机的事更好,  还是先解释热搜照片的事更好。

        他那会儿拿不定主意，万一方筱乐根本不知道热搜新闻的事呢？好也不好。不知道的话,  他就少了一件麻烦,  可是也失去试探方筱乐情绪的好机会,  连不少男网友都表示自己很失望,  要脱粉，他就不信，如果方筱乐知道这件事,  她会一点情绪都没有。

        哪怕嘲讽揶揄他两句，那也是情绪，乔牧屿将类似这样的情绪解读为——方筱乐对他在乎。

        思及此,  他就有种想自曝的冲动。

        偌大的会客厅里宽敞明亮,  富丽堂皇，水晶灯折射着夕阳细碎璀璨的光芒，投洒在地上、沙发上、茶几上,  星星点点,  仿佛将浪漫星空偷进了屋子。

        轮椅上的方筱乐眉目淡然，就静静瞥着沙发上坐着的乔牧屿。既然他非要来，一定是有话要说，那就耗着吧，反正她现在有的是时间。

        韩晴明显感觉出这俩人之间的气氛很奇怪。

        这位刚刚态度十分桀骜嚣张的捞先生此刻成了小绵羊,  正巴巴看着方筱乐，一副随时等待主人临幸的期待模样。韩晴甚至觉得，等会儿这人一开口就会出绵羊音。

        反观方筱乐呢？平静的神色里透着冷淡，不声不语的态度里似乎酝酿着暴风骤雨？这是她的错觉吗？韩晴暗戳戳期待，手撕渣男这种项目她最擅长最喜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两个最好姐妹的男朋友今年都出轨了，轮番找她哭诉，一个脚踩两条船，一个普遍撒网玩儿暧昧。

        得知此事后韩晴气得要死，忍不住跟男朋友安屹忱吐槽，现在靠谱的男人怎么越来越少？不是说不可以喜欢别人，但做人要有起码的廉耻心啊，如果真的喜欢别人了，就应该诚实告知对方，大家好聚好散，男未婚女未嫁，恋爱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了解对方，看对方是不是适合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吗？可是同时交往两三个算什么？

        安屹忱安慰她，同时交往几个女朋友，大概会让渣男产生一种自己了不起、有魅力的满足感，跟这样的人分手不该伤心难过，因为他们不值得，没结婚前及时止损很幸运。

        韩晴就被男朋友治愈了。

        但渣男不能放过。她跟这两个姐妹组成除渣联盟，用半个月时间搜集证据，将两个渣男同时交往几个女朋友的行为分别邮寄给渣男单位，又隔数日，听见俩渣男都被单位开除，三个姑娘跑到小吃街上，手牵手地吃到夜市快要收摊。

        痛快！

        一会儿假如筱乐需要撕渣男，她一定义不容辞冲锋陷阵。

        乔牧屿哪里知道韩晴的心思，他扭头望了“第三者”一眼，示意她出去待会儿，韩晴不为所动，如果筱乐表明需要单独跟他谈谈，她一定马上出去，可是筱乐没这种意思，那他算哪根葱。

        暗示无效，乔牧屿不耐烦地睨韩晴一眼，心说行，先没空搭理你这祸害。他轻咳一声，打算跟媳妇儿说说手机的事，但话到嘴边，又走了样。

        “这几天复健生活如何？”

        “挺好的。”

        “康训师水平呢？”

        “很不错。”

        “饮食住宿还习不习惯？”

        “非常习惯。”

        乔牧屿点点头，盘算着还能问点儿什么，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方筱乐没什么表情的表情。

        “湖心岛环境比这里好，怎么不住了？我还挺喜欢住那边的。”

        方筱乐不想听了，没兴趣跟他唠家常，直接盯着他问：“我手机呢？”

        果然还是回到这个问题上，而且如此迅速。自知避无可避，乔牧屿动作麻利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来，双手奉上。

        “电我都给你充满了。”

        真逗，装这么礼貌给谁看的？真礼貌能藏手机骗她这么长时间？接过手机，方筱乐随手搁在腿上，单纯好奇这位哥哥的脑回路，就问：“所以请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一旁的韩晴瞬间激动起来，没跑了，筱乐知道渣男的真正嘴脸了。简直不能更棒，她马上又可以替天行道，扫除渣渣。

        乔牧屿伸手扯了下右耳朵，这个问题，哎。

        开始只是帮你保管手机而已，回复你朋友同学的关心问候什么的，后来我情敌出现了，出现当朋友问候也行，我也不至于这么没格局，但是这孙子盼着我们离婚，带你走，这谁能忍请问？

        错了是错了，但这仍然是乔牧屿心里的答案，却不能说。

        低头吧那就，在家不已经练习挺多遍了么？应该能娴熟。

        乔牧屿腿长，为了表达诚意，没靠沙发背，坐的挺端正的，两手搁在两腿上，两腿也不像平日里那样舒服地随意塌着了，撑出来的直角棱是棱，角是角，棱还标杆溜直，好声好气商量方筱乐：“我确实做的很不对，能不能给个机会弥补一下？你想想，生气冷战什么的并不解决问题，是不是这个道理？”

        方筱乐没表态。

        乔牧屿又紧接着补充：“这事儿绝对不会有下回。”

        绝对没下回？方筱乐仍然没什么情绪，韩晴在心里冷然嗤笑。

        不上网吗这人？没听过出轨与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果然渣男的承诺都是如出一辙的，她感觉自己有点忍不住了。

        “算了。”沉默的方筱乐忽然开口。

        乔牧屿和韩晴齐齐看向她。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并不存在翻页、原谅的说法，只不过我觉得累，想停止内耗，与自己和解，所以我说算了，以后呢，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也别对彼此的生活好奇，你看好不好？”

        方筱乐情绪平稳，语气温和，但字字句句在乔牧屿听来都是一把小刀。不是原谅，也没有跟他和解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在这件事上纠结很累，所以决定算了。

        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扎疼了乔牧屿的神经。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方筱乐吗？显然不是。从前，没人比方筱乐更在意他的情绪，现在，方筱乐比任何人都不在意他的情绪。

        这样的反差变化令乔牧屿无所适从，没有奢望她变回以前的状态，但起码给他一个和她好好相处从头开始的机会。面对这样的方筱乐，乔牧屿有种焦头烂额的无力感。

        “非常感谢前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以及这次专程帮我送手机，我这里一切都挺好的，要不，你先找地方休息？然后研究研究哪天回去？”

        乔牧屿紧抿着嘴唇，一声没吭，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韩晴被方筱乐不急不恼的状态折服了。小姐姐脾气是真好，连分手划清界限都处理得这么体面温柔，渣男不配。

        宽敞奢华的厅室里安静了好一阵。精致与古朴碰撞的落地钟优雅摆动，乔牧屿的心思就如同钟摆一般，左也不定，右也不定，他能感觉到方筱乐连气都懒得生。照这样下去也就人散曲终了，但那不是他想要的结局，也不允许是这样的结局。

        不能顺着她的思路走了，他得掌控主动权。乔牧屿声色低沉，像是在试探着通知她，而不似商量。

        “我打算留在这里照顾你。”

        他看见方筱乐两弯黛眉向上挑了挑，幅度不算小。

        “我在这里什么都不缺，你觉得我需要你照顾吗？”

        这个问题似乎正撞在乔牧屿枪口上，他答得斩钉截铁。

        “需要，非常需要，你跟现在照顾你的人在一起多久？跟我又在一起多久？他们会比我更了解你么？想想在医院的时候，我一个人是不是顶好几个人？”

        韩晴是真听不下去了。

        他竟然还好意思提医院？

        “我们之间的默契旁人怎么能比？你一抬手要干嘛我都知道，而且现在正是旅游旺季，度假村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一个人可以是司机、导游、护工、陪聊、保姆、保镖……各种风格都能轻松驾驭，浪费那么多人手干嘛呢？我一个人就足够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资源要合理配置对不对？我相信你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差使那么多人，但是有我在你身边一切都会大不相同，凡事差使我一人即可，多么省心。”

        方筱乐静静等他说完。

        过了会儿，乔牧屿闭嘴了，眼里含笑，等着她的反应。

        方筱乐的左食指在腿上一下一下轻敲，说出口的话也是轻的格外温柔。

        “我真的很好意思享受这些资源，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找个像样理由留下来，好跟沈羽慈约会呀？”

        韩晴一激灵，开始了开始了，筱乐果然什么都知道，总算不用担心筱乐被捞仔继续骗了，真是大快人心。

        “……关她什么事？我跟她都分手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跟她约会？”乔牧屿费解，但这个话题还是挺敏感的，需要好好处理。

        方筱乐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拿出在江坞买的新手机，打开微博找到之前的热搜照片，竖在乔牧屿眼前，让他看。

        “照片里这位是你吧？”

        乔牧屿脑袋里嗡一声，看看方筱乐，又看看屏幕，再看向方筱乐，点头：“嗯。”

        方筱乐还没说什么，他倒是很积极地开口解释上了：“这件事，它是有前因后果的。”

        “那天吧，”乔牧屿硬着头皮讲述：“我在医院么，她打电话说有事找我帮忙，就在医院门口，我不下去她就要上来，我一想，借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也行，就下去了。”

        他妈的谁能想到这也能被狗仔拍？

        说到这儿，乔牧屿忽然想起来，这“第三者”说她是沈羽慈助理来着，这么一提他还真隐约有印象，那天下车的司机身边跟着一个女的。

        总算让他抓住稻草了，乔牧屿扬着下巴点点韩晴，有了满满的底气：“不信你问她，她是沈羽慈助理，那天她也在，沈羽慈想找我帮忙给专辑拍摄场地租用打个折。”

        总算轮到自己讲话了，韩晴哼笑着瞟他一眼，满脸正直地告诉方筱乐——

        “啊，那天我的确在，不过你上保姆车之前我和司机就下车了啊，所以我并不清楚你们之间都聊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乔牧屿嚯一下站起来：“还搁这儿玩影射呢？你们车里没监控？”

        韩晴诚实点头：“没有。”

        乔牧屿开始有点儿气急败坏了：“来，那你给我说说，能发生什么？”

        “那我可不知道，不过司机大哥说了句话还挺引人遐想的，他说只要车子幅度别太剧烈引人注意就ok。”

        方筱乐噎了下，啧啧看向乔牧屿，一脸佩服：“保姆车上，挺会啊，算算日子，孩子应该刚好一个多月吧？”

        乔牧屿一顿，随即反应过来，简直要暴走：“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胡扯？”说完盯着韩晴没好气儿厉声审讯：“你到底哪冒出来的？谁啊你？我跟你什么怨什么仇？就凭你刚才说的那些我就可以告你诽谤了知道么？”

        方筱乐镇静奉劝：“那你报警吧，怀孕的事可不是我们说的，热搜词条就那么写的，而且你在新闻里的身份就是圈外神秘男友呀，一直没人出来辟谣还不允许网民说话吗？”

        “……”以前从没见识过她气人的本事。

        但是对上方筱乐，乔牧屿的态度就能缓和不少，不过青着的脸依旧紧绷：“热搜新闻究竟什么情况我还不清楚，如果她有孩子绝对跟我没关系，你听明白没？”

        方筱乐配合地点头：“听明白了，实不相瞒，我也不大相信我哥会不做好保护措施。”

        乔牧屿面色铁青，忍无可忍地瞪着她：“方筱乐！”

        她耸肩笑的很欢。

        韩晴有点儿乱套：“你哥？”

        “是的。”虽然她也不大想承认。

        “你们是兄妹？”

        “对，怎么啦？”

        对个屁。

        乔牧屿瞥方筱乐一眼，目光复杂又宠溺地听她在那什么也不知道地信口开河。

        “亲兄妹，看不出来是不是？说实话我也很难相信。”

        韩晴人很艰难。人家不是捞仔，人家只是一位十分宠爱妹妹的好哥哥。自己看人看问题真的是太片面太主观了，希望这位家属和筱乐都不要介意不要生气才好。

        方筱乐当然没生气，事实上她快乐得不得了，她自有自己的小算盘。

        爸妈对乔牧屿催婚催得紧，如果热搜的事爆到爸妈那里，他和沈羽慈的事八成能成。方筱乐还记得，妈妈以前似乎不太喜欢沈羽慈当自己儿媳，后来乔牧屿跟她分手后，始终不谈恋爱不结婚，时间久了，妈妈跟爸爸也就懒得挑剔了，什么名媛不名媛，企业家之女不企业家之女的，只要他能看上的，都可以从长计议。

        那么沈羽慈胜算还蛮大的，毕竟连怀孕的事都传出来了。

        方筱乐挺兴奋，恨不得马上把这位哥哥送上恋爱、结婚、生子的快车，她就不信到时候他还能有精力管她的闲事。

        在得知乔牧屿并非捞仔后，一旁的韩晴陷入惭愧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筱乐对她这么好，可是她却这样臆想她的家人，真是很过分，她决定找一个恰当的时机表达歉意。

        没想到时机来的如此迅速。

        乔牧屿越看韩晴越不顺眼，这祸害精把他名节都毁了，还是在方筱乐面前，真是不知死活，墓碑上写点儿什么定好没？

        “现在换我问你了，沈羽慈助理，你不好好跟着沈羽慈，跑方筱乐身边想做什么？”

        韩晴是真的尴尬又抱歉，马上道歉，也顾不上是不是越描越黑了：“实在抱歉方先生，我刚刚真不知道你是筱乐哥哥，我以为你……脚踩两条船，那天我听见沈羽慈跟你打电话，说想你了什么的，而且沈小姐的种种表现都让我相信她就是要见男朋友的，可是你刚上热搜又跑来这里，我就……抱歉抱歉，真的非常抱歉方先生。”

        “沈羽慈还说想他呐？”方筱乐兴奋够呛，懒得纠正他姓乔不姓方，悄悄对韩晴八卦：“韩晴我告诉你个秘密，沈羽慈是我哥初恋，沈羽慈跟他分手以后他一直没再找女朋友，都好多年了。”

        乔牧屿脸都黑了，他是做了什么孽，要搁这听媳妇儿跟别人“败坏”自己的感情史？

        “啊……”韩晴的愧疚感更深一层，偷瞄“方先生”一眼，感慨：“那你哥哥还真长情。”

        长你脑袋瓜里都是翔的情！能都闭嘴让他说句话不？

        “所以你们公司不允许艺人谈恋爱吗？”

        “是的，尤其像沈小姐这种势头正好处于上升期的，公司还会要求签那种几年不恋爱的协议。”

        “这么变态？”方筱乐心下一惊，这怎么行，沈羽慈不跟乔牧屿恋爱，她怎么摆脱这位妹控的掌控？

        “违约金多少钱？”乔牧屿钱多，毛毛雨吧？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

        “那韩晴，据你观察，沈小姐对我哥到底有没有感情？”

        “有，肯定有，不用怀疑，她为了见方先生，在车上就特别精心打扮，然后她给方先生的姓名备注是ai，打电话时我偶然看见的，那不就是爱吗？”

        乔牧屿咣一脚踢翻挡在他面前的矮凳，边往外走边骂：“那他妈也是人工智能！机器人！冷血！没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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