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正值清明，天色阴沉沉的，路过的行人或伤心欲绝，或神色泰然，偶尔还会见过懵懵懂懂的小孩子蹦跳着跟随大人路过。

        守陵人见到闻焕只身一人，提醒道：“早晨露重，小姑娘注意脚底下的安全。”

        守陵人是个年轻人，声音清亮，说话的时候语调上扬，让人感受到令人动容的活力和朝气。

        闻焕向他扬起一个笑，礼貌道谢，没多久便找到了丰阙安的墓碑。

        墓的位置不好不坏，在这家陵园的半山腰，墓碑前已经零星摆了几束鲜花。

        墓前，一个中年男人静静伫立，身材微胖，一身朴素衣裳，戴着金丝眼镜，脸上辨不清神色。在他身旁站着两个身穿常服的魁梧男人，看样子是保镖。

        闻焕脚步微顿，上前将买好的鲜花轻轻放在墓前，用半跪的姿势看着墓碑上黑白照片里的女孩轻轻道：“阙安，你走的这些日子，我们都很想你，马上就要高考了，如果你在……”

        说到这里，闻焕恰到好处地哽咽了一声，眼泪连串的滑落脸颊上。

        这时，身旁的中年男人似乎朝她看了一眼。

        闻焕假装没有感觉到，继续轻声说道：“我这里还有你落在我这的东西，那个巴宝莉的手链，还有常伽的签名照，都是你之前喜欢的，过两天我会烧给你的。”

        随后，她又絮絮叨叨说了许久，随口编了几段少女们的快乐时光，时哭时笑。

        最后，她向丰阙安告别：“阙安，我先走了，你安心去吧，警察叔叔都在帮你找凶手，我们都会努力帮你找证据的。”

        说罢，她起身，抹了眼泪，转头看见中年男人还在，遂向他自然的点头示意：“叔叔再见。”

        那男人微微一笑：“你是阙安的同学吧？”

        闻焕礼貌回应：“我比阙安小一级，跟她关系比较好。”

        那男人点头道：“找证据的事情交给警察去做，你们年纪小，还是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闻焕又是落泪：“可是阙安已经走了好几个月，警察那边也没什么进展。我们好歹是阙安经常在一块的，没准能比警察更早发现线索。”

        闻焕哭的厉害，连带着身体有些缺氧反应，手指都开始发颤。她颤抖着手去摸口袋里的纸巾，但窄小的女士口袋却让她几次都没能拿出来。

        伞下的男人见状，脸上露出了些许动容，从西装外套里拿出手帕递给闻焕。

        他想起以前和丰闵行他们的大学时光，那时候的友情是多么纯粹真挚。但宦海沉浮二三十载，他们早已经变得过分理智冷静，利益永远摆在第一位。自己的利益，家族的利益，利益集团的利益……他的位置越坐越高，肩上的责任也越来越重。

        这些年政局形势变幻莫测，丰闵行出事的时候，他们所有相熟的人噤若寒蝉，很多人甚至落井下石以证明清白。他那时没有帮上一把，甚至至今都不敢去丰闵行墓前看他，但他想……至少能为他的独女争取到应有的正义吧。

        程牧云拿出自己随身带的钢笔和小型笔记本，写下一串联系方式后，拂开头顶的伞，将那张纸递给闻焕，郑重道：“这里有特别刑侦队的邮箱，现在正在面向全社会征集证据。下面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你们遇到麻烦，请随时联系我。”

        闻焕愣了一下，随后接下，小心地放进挎包的最里层，激动道：“谢谢，我……我们一定能让阙安安息的。”

        程牧云微笑，随和道：“你家在哪里？我叫司机送你。”

        闻焕不想让郁文旭知道她和这样的人物扯上关系，拒绝了程牧云的提议后就徒步下山了。

        下山的路上，她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闻同学来得挺早。”

        程裙其实是个面相很温婉的女人，线下穿着一条修身的针织裙，袅袅婷婷从山下走来，很有一番味道。

        闻焕微微挑眉，看出了她已经精心打扮过。再想到山上的人是谁，顿时明白了她的意图。

        有些人走过了捷径就总想再多走几次。程裙很明白自己的外表优势，她用这优势做上了豪门太太，还要用这优势为她们母子争取权势和利益。

        这是个有野心的女人。

        “郁太太也很早，去看望阙安吗？”

        程裙微微一笑，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鬓边碎发：“怎么说也是亲戚，怪可怜的，我过来看望下。”

        闻焕看她煞有介事的样子，颇觉好笑，未再多言便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回到家已经快到中午，闻焕想着最近要做的计划，一时失神，没有看到自己家单元楼下的熟悉身影，直到他开口叫她：“闻焕。”

        闻焕脚步一顿，向声音来源看去，果然就见郁文旭静静立在角落里的树荫下，白净的脸上映着树叶间斑驳的光影。

        “你怎么来了？没有提前给我发微信？”她高兴地朝他走去。

        郁文旭站着没动，等她走近才回答：“请你帮我给哥哥挑礼物。”

        “你哥哥生日快到了吗？”为了不让郁文旭再应激，闻焕现在称呼郁敬谦都是“你哥哥”。

        他点头：“哥哥生日快到了。”

        闻焕一边带着他向外走一边不动声色地试探：“你哥哥工作上的麻烦好点了吗？不如去玉石店买个寓意好的办公室摆件什么的。”

        郁文旭没有察觉异样，只道：“公司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但哥哥已经五天没有回家了。”

        “应该没事吧，五天也不是很久？”

        郁文旭微微拧眉：“除了出差，哥哥一般都是每天回家。”上次那么久不回家还是好几年前的事。

        闻焕目光微动，安慰地拍了拍郁文旭的肩膀：“一定会没事的，你想给你哥哥买什么礼物？有什么想法吗？”

        “已经看好了几个，你去帮我挑一挑。”

        最后闻焕帮郁文旭选了一块表，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郁文旭一下支出几十万眼睛都不眨一下。

        从商场出来，太阳已经快落山，闻焕正要与郁文旭道别，却听他道：“再陪我去个地方吧。”

        闻焕自然答应：“你去哪里我都陪你。”

        然而这天或许可以叫做闻焕的“意想不到之日”，她以为又是郁文旭想去的地方又是他的“秘密基地”，却没想到是她早晨刚去过的地方。

        闻焕跟随郁文旭去花店买了一束花后坐上了出租车，看着车窗外飞去略过的景色，闻焕转过头看向郁文旭：“我们这是去哪。”

        “墓地。”他转过头看向她，平静回答。

        看着对方黑白分明的眼睛，闻焕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你害怕？”

        闻焕勉强笑笑，脸色看起来甚是苍白：“我害怕墓地。”

        郁文旭点头，看起来很是尊重她的意见：“害怕什么？”

        “阴森……而且，我害怕鬼。”

        郁文旭再次点头：“去过一次就好了，鬼不可怕，人才是最可怕的。”

        听到这里，出租车司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劝道：“小伙子，人家小姑娘不愿意去就算了呗，你这……”

        有了帮腔的，闻焕更加可怜地看着郁文旭：“我在外面等你，好不好？”

        郁文旭仿佛没有听见司机的话，只是看着她，微微笑起来：“可是，你说过陪我的。”

        闻焕语塞，又听他道：“永远？”

        听到这两个字，闻焕头皮开始发麻，知道再没有拒绝的可能，只好答应：“我说过的当然都是真的，你去哪我都陪你！”

        话音刚落，出租车司机再次侧目，重重叹了一口气。

        丰阙安的墓，郁文旭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走的路比闻焕今早来的时候近了不少。闻焕再次为郁文旭异于常人的脑回路感到诧异。

        走到一半的时候，闻焕远远的看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在巡逻，便暗道不好，忙低下头掩饰。

        他们与那守陵人越来越近，闻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脚步都不由得放轻了许多，默默祈祷这个时候不要那么倒霉。

        察觉到闻焕的不对劲，郁文旭停下了脚步看向她：“怎么了？”

        守陵人走的更近了。闻焕一边偏过脸背对着守陵人，一边朝郁文旭努力挤出一个笑，仍然抱着或许他能大发慈悲放她出去的希望，可怜兮兮低说：“真的有点害怕……”

        “呦，小姑娘怎么又来了，这次跟男朋友来的？”

        又是清亮上扬的声音，但这次闻焕感受到的不是什么朝气和活力，而是后背的森森寒气。

        再看向郁文旭，他没有什么表情，继续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守陵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已经熟悉他的闻焕并没有松口气，遂向守陵人微笑点头，追上了郁文旭，离得远了些才小声解释：

        “我外公的墓也在这里，过年的时候陪我妈来了一次，没想到这守陵人记性这么好。”这理由是闻焕在出租车上提前想好的。

        事实上，原主外公的墓真的在这附近。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十分确定只有郁文旭能听得见。

        郁文旭侧过头来看她，把她快贴到他耳朵上的脑袋推开：“知道了。”

        “嗨呀，小姑娘我们早晨才见过呀！”

        开朗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清晰得甚至响彻整片山林。

        闻焕抬眼，对上郁文旭森然的眉眼，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在不停地抽搐。

        亲爱的守陵大哥，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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