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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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注意到，兰缨在看向宋维乔。
六年过去，其实宋维乔早已不算是少年。
眉眼间，那昔日残存的青涩与稚气，此刻已半分也不剩。
跟着一起消失的，是宋维乔曾经在兰缨面前时，满溢的情意。
取而代之的，似乎只有毫不掩饰的轻蔑。
宋维乔西装革履，状似从容地坐在位子上，眼神中却透出一丝不耐与焦躁。
此时，宋维乔只是又扫了兰缨一眼，便看到兰缨躲闪着侧过头去。
显然，兰缨已经彻底慌了神。
他出了汗的手指，正不安地按在准备的材料上，思绪也跟着乱成一团。
任他如何想，也没有想到，他回国的第二天就能遇到宋维乔。
一个计划中，这辈子不该再见的人。
“兰教授？”
院长看兰缨像是在发呆，忍不住小声提醒。
兰缨不在状态，勉强笑了一下，身体却依然有些发僵。
“抱歉，刚才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继续。”
兰缨清了清嗓子，努力把注意力都放回讲座。
随后的半个小时显得格外漫长。
兰缨好不容易挨到讲座结束，报告厅响起的久久掌声，让他如释重负。
可看着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兰缨却不敢动。
他盼着宋维乔也早点离场，然而宋维乔尚在座位，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
兰缨只好放慢收拾东西的动作，一直留到最后，和院长站在讲台附近寒暄。
“兰教授，昨天早上才从国外回来，是不是没休息好？”院长笑道，“讲座定在今天，确实有点赶了。”
“还好，是我今天有点太紧张了。”兰缨态度谦和。
他自然没法把方才惹自己失神的真正原因说出，只有寻个借口。
“兰教授太谦虚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报告厅站了这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啊。对了……”
院长突然想到什么，朝着台下望去。
兰缨跟着看过去，才发现原本还端坐在那里的宋维乔，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他该释然，但心里却是一空，觉得失落。
想来也是，他原以为可能出现的场景，只是他的庸人自扰。
到了今日，宋维乔或许对他只有恨，意外地看到他，也只会发出那声嗤笑，怎么可能会留在这里等他？
旁边的院长此时看着空了的位子，不禁面露疑惑：“奇怪，人呢？”
“兰教授，本来想介绍宋氏集团的宋维乔给你认识的，人家宋总给咱们学校捐了楼，图书馆新馆也已经快要竣工了。”
“宋总虽然年纪轻轻，但最是热心教育事业。你们年龄相仿，说不定能谈到一起去。”
“可惜贵人多忙，估计是回去了。这样吧，我下次专门组个局，介绍你们认识。”
院长一副热络样子，丝毫不知兰缨与宋维乔往日的交情。
兰缨一句话也说不出，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待院长也离开，偌大的报告厅里，便只剩下兰缨一个人。
他望着宋维乔坐过的那个位子，不由自主地出了神。
直到听到厅外有人路过的脚步声，他才又垂下头去，收拾着桌上的材料，慢慢放进他的包里。
很快，脚步声越来越近，外面的人走了进来。
他以为是下一场讲座的主讲嘉宾，却听到来人冷声唤他：“兰教授。”
熟悉的声音窜入耳中，不用抬头，兰缨也能听出。
面前的人，是折返的宋维乔。
兰缨顿时说不出话，不知道阔别六年后，再见到宋维乔，他该不该洒脱一些，像寻常旧友般打一个招呼。
可他自己都知道，当年不辞而别，于宋维乔而言，他是标准的始乱终弃者。
于是兰缨不敢看宋维乔的眼神，只顾着避过宋维乔，试图从报告厅前门离开。
可下一秒，宋维乔就挡在他身前，堵住了全部的路，让他进退不得。
兰缨终于茫然无措地望向宋维乔。
略显无辜的姿态，让宋维乔只觉得恼火。
宋维乔又上前一步，与兰缨的距离缩短到不过三寸。
倾覆过来的压迫感，让兰缨不得不抬头看向宋维乔，才发现宋维乔的个子早已经高出自己许多，使他不得不仰视着。
“宋总……”兰缨开口，试图打破僵冷的局面。
宋维乔却突然拽住了兰缨的左手，攥得兰缨生疼。
宋维乔垂眸扫了一眼后，却又苦笑一声，立刻松开了兰缨。
“宋……”兰缨皱眉，揉着泛红的手腕。
“兰教授。”宋维乔冷冷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屑，“你也配说，年少时曾经对人动过心？”
厌烦，憎恶，怨恨，轻蔑。
宋维乔的话就是刺在兰缨心口最尖锐的箭，让他红了眼眶。
可他无意争辩，只有闭上眼睛，不敢去看昔日恋人的眼神。
可下一秒，宋维乔突然将他抱紧在怀里，万语千言都化为一句哽咽。
“兰缨，我好想你。”
太重的力道，箍得兰缨难受。
和他们六年前的每一个拥抱一样，宋维乔总喜欢环住他的腰身。
那一瞬间，兰缨甚至有种错觉。
好像他和宋维乔从未分开。
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宋维乔的体温，一份隐忍的辽远思念，恍然间在心底暗处落了地。
可理智让兰缨生生从那个怀抱中挣脱出来。
他太明白，他与宋维乔之间的裂缝，与那不可逾越的“山峦”，好像永远存在。
想好的说辞那样完整，可兰缨的气息断断续续。
“宋……宋总，六年前……事情早就说清了，我们已经和平分手。”
“和平分手？”
宋维乔看着兰缨，冷笑着重复兰缨的话语，眼神冰冷。
他收回手，已经将方才突然涌出的情绪压下，仿佛刚才情难自制，抱住兰缨的人不是他。
“明明是你单方面抛弃。”宋维乔低声道。
宋维乔不曾想到，从来不骗自己的兰缨哥，能够一边绘声绘色描绘着他们的未来，一边毫不犹豫远赴国外。
他疯了般地给兰缨打电话，却没有一通被接通。
半夜时，几条简短的短信才从海外发来，兰缨轻描淡写着，就想结束他们的关系。
说起理由，兰缨更是直白——宋维乔太过幼稚年轻，让他开始觉得烦累。
说白了，宋维乔是扰乱他思绪的人，是他想撇开的、埋在暗处的“负担”。
暑假的几个月，不过是兰缨一时的情之所至。
年长三岁的责任感，和青梅竹马的情分，维持着他们的恋人关系。
但最终，比起兰缨热爱终身的文学事业，宋维乔的那点真心，好像渺小得不值一提。
“是你抛弃了我。”宋维乔有些执拗地重复道。
“是。”兰缨静静看着他，“我是最自私的人，六年前你就知道的。”
此时的兰缨尚未察觉到，在岁月的流逝中，面前的宋维乔早已变了性情，不再和顺黏人。
眼睛如同从前那样澄澈，可眼神里压抑的占有欲与狂躁，好像稍不留神，就要显露出来。
兰缨顿了顿，就继续温声安抚：“当年是我伤害了你，对不起。但离开我这样的人，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平稳的声线，镇定的神情。
冷静而自持。
宋维乔厌极了兰缨这副模样。
他的右手搭上兰缨的肩，压低了声音冷笑：“你也知道是伤害吗？”
“我知道的。”兰缨低垂眼眸。
六年前。
兰缨的离开，并不能直接将两人的全部过往画上句号。
即使远在国外，兰缨也听到了那些消息。
宋维乔突然变了个人一样，学会了酗酒。
又在一个深夜里，不慎从高高的楼梯口跌落。
他不得不休学半年养伤，在这期间整个人浑浑噩噩，却又对原因缄默不言。
于是似乎没有人知道，兰缨是宋维乔自甘堕落的始作俑者。
宋维乔最初的疑惑不甘，后来的痛苦难过，兰缨都一清二楚。
只是兰缨不透露行踪，不联系宋维乔。宋维乔在明，他在暗。
正因如此，才更显兰缨冷心冷情。
最终是宋父宋母陪着宋维乔，让他慢慢重新振作。
宋维乔不再提起兰缨，回到了大学继续学业。
而后一年跟着一年，在旁人带去的消息里，宋维乔好像真的熄灭了那些心思。
兰缨也自觉地回避起来，不再打听宋维乔的近况。
于是兰缨并不知道，宋维乔毕业后，就直接进入宋氏集团，跟在他父亲身边。
几年时间，宋维乔羽翼渐丰，城府渐深，面对商界的那些老人，手段也不遑多让。
最终，反而是那些人要顾忌他。
可这样的宋维乔，却在兰缨面前，“脆弱”得不像样。
“所以兰大教授的一句对不起，就能抵得过那些伤害了吗？”
右手从兰缨的肩上抽离，宋维乔语气低落，是标准的受害者。
闻言，兰缨果然无措地站在那里，又一次本能地说着：“对不起。”
话一说出口，兰缨自己都觉得不该，连忙补道：“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努力补偿你。”
事情渐渐变了走向，顺了宋维乔的心思。
宋维乔眯起眼睛，正要张口。
可兰缨的下一句已经适时落下：“但我们永远不能再是恋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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