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二更）

“皇上，王相来了。”

        周奇小心翼翼地燃上龙涎香，皇上心里烦，已经几宿几宿的睡不着觉了。如今边关起了几次冲突，战事吃紧，他这个做奴才伺候人的只盼着王相能有什么好消息带过来，好让皇上放过他自己，也放过这些下人。

        溪濯没有睁眼，他虽然做出了一副巍然于泰山的样子，但是眼下的青黑早已暴露出这段时间的他也不好过。

        一封一封的加急文书传来，他才意识到几百年的安定早已把云洲上下的官员养成了什么尸位素餐的样子。几万人屯兵屯粮的城池竟然连几千人的军队都无力抵抗，在秦行空那边打开城门举道投降，却还是连着发诉苦求救的奏章给溪濯。

        “他们夹在中间两头逢源的样子是当朕眼瞎吗！”

        王相刚踏入殿门，一封还带着朱批的奏折就擦着他的眼角飞了过去，砸在支撑的门柱上重重的落在地上，可见溪濯用的力道之大。

        几日来，他陪着溪濯熬，他见证了这个青年帝王从自大狂妄到如今的敏感暴躁，与此同时一直在发生变化的就是前线的情况。

        其实王相能够看出来，对于溪濯来说最为受挫的不仅是自己人在前线糟糕的表现，其实更多的是这种节节败退之后给人的无力感。对于这样一个凡事自尊的男人，没有什么比失去美人之后还得不到江山的打击更大了。

        但是就算这个年轻的君主再不堪，也是溪氏一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别人再优秀，再英明神武，也不能觊觎云洲。

        王相的岁数很大了，他不止一次问自己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是否是一见好事。如果仅从家族的角度来讲，那自然是好的，两代人出了两朝皇后，可以说是风头无两。可是他有时候又想，是不是到底自己没有坐上过无人之巅，不能像先帝一样狠心利用自己的女儿。

        王相身为人父的那颗恻隐之心也时常会牵挂着中宫的王皇后。

        老人提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拖着这具风烛残年的身体陪溪濯熬，希望他这一点可怜的忠心能够让溪濯多善待自己的女儿吧。

        -

        一盆盆热水烧的滚烫，里面扔了一块白色的纱布就送进了帐篷里。端出来时，热水都已经冷了，白布上面是丝丝血迹。

        虽然出血量不算大，但是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是三个月内见了红，孩子能保住的几率微乎其微。

        秦行空站在帐外，他强迫自己睁着眼睛看向那泛着红色的水，他听着里面溪宁压抑的痛呼，男人就像一座僵硬的丰碑，把那些无人可知的脆弱和眼泪藏在了高大的躯壳里。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此时他进去，看到受苦的爱人和她的眼泪，他那些可怜的倔强与隐忍就变成了最不堪一击的笑话。他会因为铺天盖地而来的悔恨溃不成军。

        这是他和溪宁有的第一个孩子，她下午还在用那种期待的表情幻想他们的未来，幻想等驻扎边境的期限结束后，他们能带着这个可爱的孩子回到中原，回到她的家乡，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秦行空喉咙中再也无法抑制住那种悲伤的喘息，他像是一头终于在搏斗中受伤的狼王，在无人的冷风中舔舐身上刻骨的疤痕。

        在他眼中，溪宁此时的记忆还停留在一年前，他们新婚，她终于逃离了困住自己十八年的四方天地，有了梦寐以求的爱人和孩子。也许对于那是的她来说，这是梦中的新生。

        可是现实中，身侧的爱人是屡次破坏她逃跑计划的幕后黑手，是用药篡改她记忆导致她所爱非人的恶人，是让她不得已怀上孩子的禽兽，是率军侵占她故土的蛮夷。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她从药物编制的梦境中醒来该如何面对这个满目疮痍的谎言。

        秦行空突然感觉非常冷，不是夜晚的风吹进了他的大氅，而是他不敢想象每一个谎言后面需要付出的代价。

        然而，命运不会让做错事情的人藏匿在他们的铠甲下。

        “秦行空——行空——”当溪宁用那种绝望的声音喊他的名字的时候，他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但是立刻撩起衣摆踏入帐篷。

        映入眼帘的是她被汗水湿透的额发和苍白的面容，比下午相见时还要憔悴。她挣扎地想要从床上爬起来，但是却没有一丝力气，绵软无力的胳膊无法支撑她已经疲惫万分的躯体，她摇晃一下就要栽倒在地。

        秦行空想冲上前去扶起她，但是他在外面站了太久，浑身都是冷气，她此刻正是虚弱。就是这一犹豫，巫医带着小徒弟已经先连拉带拽地将美人送回了床上。

        溪宁红着眼眶，她不知道是痛的还是真的肝肠寸断，她用轻到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询问，“为什么？”

        美人垂泪，如玉般的面颊染上红痕，显得她就像是话本里红颜薄命的仙人活过来一样。她这话一出口，秦行空的脸色反而比她更要灰白几分。

        美人没有得到答复，坚持又问了一次，“为什么，是你端药给我的对不对，是你对不对。”

        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声，但是非常短促，好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却不敢声张的孩子，执拗地寻找一个答案。

        秦行空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想象她此刻有多么绝望。

        她曾经那么期待的孩子被自己的丈夫亲手杀死，却无法给她一个理由，她如何不怨，她如何不怨啊。

        她的声音就像锥子一样剖着秦行空的心，“行空，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了，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她等不到满意的答复，用那种空洞的目光扫过屋里的每个人，目光所及之处被看到的人都是心里一紧。她默默留下一滴泪，突然狠狠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我错了好不好，秦行空，我错了，你把孩子还给我吧。”

        美人的动作太快了，几乎没人来的及控制住她，秦行空从踏入这间屋子就觉得呼吸被遏制了一样，他的手脚都因为复杂的感情而变得有些麻木。见状只来得及把疯起来的爱人紧紧抱在怀里，怕她伤到自己。

        巫医带着徒弟在旁边看的叹为观止。他知道溪宁狠，没想到她这么入戏，傍晚帮溪宁伪造了一个惨烈的“流产现场”，本想等秦行空来了就赶紧溜走，但是被迫围观了这么一场精彩的大戏。

        以前奴役自己的秦大将军如今被整得手足无措的样子，他是真的有被爽到。

        看着看着他也索性不想走了，觉得这玩意可比以前看的宫斗剧更过瘾，身临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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