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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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禧坐在阴影里。
他跟了溪宁很多年,在外人眼里他就是公主最忠诚的一条狗。他不常出现在明面上,是一条永远呆在影子里的恶犬,为溪宁处理一些不能见到阳光的事物。
但是养狗,是容易养出感情的。狗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还因为那些自私的情绪而坏了主人的事,也难怪他被主人抛弃在了京中。
所以有的时候,魏禧会无端地对合枝产生那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嫉妒心。
多年的觊觎让他承认自己内心深处阴暗的欲望,那些无法自控的恶毒念头使得他迫切地想对合枝的存在取而代之。
这个可恶的女人明明是狗皇帝派来的,就算弃暗投明了又怎样。她仗着是女人,能够在公主没有防备的状态下接近她,能够为公主梳洗,为公主打扮。亲手为公主簪上自己选择的那朵绢花。
魏禧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装的久一点,久到公主已经完全习惯了他的陪伴,久到公主再也离不开他的时候。
合枝奔波多日,折去半条命才见到他。但是魏禧却没有给什么好脸色:“姑娘前来,有失远迎。只是你也知道,我现在是戍卫京城的将军,不是公主的人了,不知道您来找我叙什么旧。”
一开口就是扑面而来的酸味。
溪宁旧日去和亲,只带了合枝一个人,其余的能遣散的她都遣散了,像魏禧这样立下汗马功劳的,她也在朝廷里想办法为他们谋了一官半职。
于情于理,她都是一个尽心负责的旧主了。但是魏禧觉得还不够,这些远远不够。
合枝喘着气,眼底却是嘲讽,她何尝不明白这条疯狗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就好像是主人养了新的宠物,于是嫉妒地胡乱撒自己的那些野性脾气。
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话,“公主有了他的孩子。”
魏禧听到的第一刻是不敢相信的,但是下一秒他突然暴起拍碎了身前的桌案,他的表情又惊又怒,露出难以置信又复杂的神情。合枝就用那种平静又诡异的笑容看着他脸色阴晴变化。跟在溪宁身边久了,她的一言一行也有了几分主子的味道。
她没有给魏禧沉浸在痛苦里的机会:“主子的身体已经不能再呆在那里了,必须把她带走。”
魏禧像是被抛弃的大狗狗,蜷缩在椅子上:“她愿意吗?”
“她有什么不愿意的,主子她被秦行空下了药,忘了近一年来的所有事情!她现在被关起来了,再不把她带出来就晚了你明白吗?”
合枝着急死了。
“秦行空给主子下药了!?”
魏禧看起来很是着急,恨不得立刻飞去边关照看溪宁,但是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冷静下来,脑海里钻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合枝刚刚说——主子忘了近一年来的所有事情。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主子不知道他的那些心意,在公主眼里,他还是那个忠心听话的暗卫首领。
合枝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用那种轻柔的声音慢慢引导,“你这个时候去,就是雪中送炭,就算主子以后想起什么,也会记得你今天的好。”
“更何况,”她笑的有些甜蜜,“我们就要有小主子了。”
“难道有秦行空的血脉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合枝不赞同地看向魏禧,这个男人平日里做杀手做情报还是有点脑子,一到这种问题上怎么就缺根弦。“你把主子带走,这个孩子就是完完全全地属于主子。他可以没有父亲!”
“不过——”,合枝眼波流转间设下重重陷阱,诱惑着眼前被美好未来冲昏头脑的傻子替自己卖命,“孩子不也可以有别的父亲吗?”
魏禧一愣,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你是说……”
合枝冷笑一声,“我什么都没说!救与不救,全凭魏将军一念之差。”
男人的心早已被她先前的话激起层层波澜,如果能把主子带走,寻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就此隐居,他愿意把孩子视如己出。他相信溪宁终有一天会被他打动的。
一想到有一个长得像主子的小孩叫他…父亲…魏禧几乎无法克制住自己骨子里的那种躁动。
“咳,”魏禧命人扶着合枝去沐浴休息,他紧张的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放,同手同脚地险些磕到房门的框上。
合枝见他这样没出息,默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快着点,主子等不了多久。”
与此同时,溪宁腹中孩子真正的父亲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压力。
巫医告诉部落众人,溪宁的疫症只有头两日才会有严重的传染能力,所以现在别人近身没有什么大碍。但是溪宁自己并不会马上好转,她已经命悬一线了。
这样荒唐又可笑的说法是溪宁花了几秒钟编出来的,巫医半信半疑地问她:“秦行空怎么会信这样的鬼话?”
溪宁摆弄着手里的物件,轻描淡写:“爱情让他变成了一个脆弱的傻子。”
巫医尴尬地笑了一下,“你还挺有哲理。”
溪宁扫了他一眼,“就像我曾经相信了他答应我他死后就放我自由的承诺。”
“嗯嗯,对,我知道他诈死这回事,做的确实不地道……嗯???”巫医睁大了眼睛,“你,你你你,你想起来了?”
美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轻轻给他倒了杯茶,“别说话了,喝点水吧,仔细言多必失。”
巫医沉默地喝着水,但是心中却疯狂地刷屏,“妈妈,这女人太可怕了。”
出人意料地,秦行空真的相信了这个理由。他此前加班加点处理公务熬了很多天的夜,脸色甚至比装病的溪宁还差。也许正常情况下他不会相信,但是他实在是太想她了。
但是之前所有人都说溪宁得的是疫症,他如果去侍疾,注定不能出来,不然就是对整个军队的不负责任。他如果想做一个合格的君主,就必须舍去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当下属频繁传来捷报,赞扬他的决策时,他的内心都在滴血。因为他知道,自私又懦弱的他放弃了什么才获得了在政治上的成功。
如今,巫医告诉他溪宁的病已经可以探望的时候,他几乎想马上飞奔去溪宁身边。但是巫医的话就像是迎面泼洒的一盆冷水。
“公主虽然没有办法传染给您,但是她现在的状态真的很不好,您,真的必须做出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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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行空来到溪宁床前的时候,她在熟睡。她的脸色几乎白到了透明。
她瘦了。
男人几乎颤抖地将手放在心爱之人的枕边,他们之间隔了太多东西,权力、欲望和仇恨,但是他试图用一切方法让这些东西消失。
可是现在,为了救溪宁的命,他看了眼放在桌上已经煎好的药。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就再也没有办法挽回了。
他安慰自己,也许,也许溪宁现在没有那么想要这个孩子。
而且她还年轻,她以后一定会有孩子的。
男人努力地做心理建设,巫医说了,只要喝了这碗药,宁儿就能好……
在他纠结痛苦的时候,床上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秦行空不敢直视她,却没想到溪宁用力起身拥抱住他。
她说:“行空,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秦行空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的脸色更加不好了。果然,他听见溪宁附在他耳边,用幸福的声音对他说,“我有了你的孩子。”
刹那,男人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下来。
如果溪宁不知道,他就可以让这个孩子悄无声息地消失,但是现在一切失控了。他平生第一次觉得事情的发展正在走向深渊。
溪宁的头靠在秦行空的肩膀,男人看不到她脸上的嘲讽和眼底的冷意。她用温柔地声音撒着娇,“怎么?高兴傻了?你要做爸爸了。”
秦行空觉得喉头一阵梗塞,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在注定要杀死这个孩子的情况下,他宁愿溪宁恢复记忆,宁愿她此刻破口大骂痛斥他的无耻,宁愿她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排斥至极。
受到药物的干扰而对利用自己的男人产生爱意,甚至无比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她现在的表现就像一张空白的证供,控诉着秦行空的龌龊和自私。
男人的身子都有些僵硬,最让他感到自我唾弃的是当溪宁如此信任地投入他的怀抱并且表达出对孩子的喜爱时,他竟然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丝喜意。
可他现在,怎么好意思去想他们的未来呢?
他们第一个孩子,没有正常关系的父母,也不被期待,就要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杀死了。
而孩子的母亲,被病痛折磨,因为药物而爱上利用她的仇人,在谎言中坚强地期待着孩子的到来,她甚至不知道面前这个她信任的丈夫要亲手杀死他们的孩子。
“等你喝了药之后就会好了。”秦行空避开了孩子的话题,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端来了那碗汤药。
溪宁“毫无防备”地端起药碗,捕捉着男人绝望下飘忽的视线。她欣赏着秦行空的痛苦和愧疚的样子,他现在看起来比她还狼狈。
虽然他们各自心事重重,但是溪宁开始饮下这碗药的时候,他们彼此都在想——
以后就是重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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