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松子布丁和杏仁儿蛋糕外面裹了一层厚厚的蜜糖，再加上里面的糖分，这些点心的味道让人甜到齁嗓子。在没有真正吃过这种点心之前，人们很难想象提利尔人对糖和甜的青睐。

　　马格努斯在吃了第三块蛋糕之后，觉得这辈子再也不会拿起第四块。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餐桌上的肉食，尤其是涂着蜂蜜的烤鸽子和腌制得当的火腿肉，还有那不知道塞了多少种肉类和蔬菜炖出来的浓汤。

　　而琳伊对于甜食情有独钟，吃掉一整块夹着苹果、蜜桃，还涂满蜂蜜的馅饼。

　　两个年轻人躲在宴会角落大饱口福，马格努斯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琳伊更是娇小如不到二十岁的少女，在一群至少是四十岁起步的老家伙中，他们的确都是年轻人。

　　这场宴会从一开始气氛就不对，一帮男人站在场中大眼儿瞪小眼，他们既无心于好酒美食，又找不到女伴携手步入舞池，而军队用来发号施令的鼓号手们也吹不出适合这个场景的乐曲。

　　无论埃斯塔里亚人或者米拉格连诺的人，都是远道而来的军队，队伍中无法携带女眷，阿尔佳利斯饱受战争摧残，居民都没剩下太多，更别说找到适合参与贵族宴会的体面女郎了。

　　所以宴会上的人无一例外，都将目光放在了琳伊身上。

　　她不仅是宴会上为数不多的极为女士，还是“神眷女士”，战争女神米尔米迪亚的化身。

　　琳伊拿着一块蜂蜜蛋糕躲在马格努斯身后，没有一点想要搭理这位米拉格连诺贵族骑士的邀请。

　　骑士见连神眷女士的面都见不着，非常恼火，向他与琳伊之间最大的阻隔，马格努斯瞪去恼怒的目光，然后离开。

　　“我的琳伊可真的太有魅力了，这是第几个了？”马格努斯把脑门靠在琳伊的额头上，调笑道：

　　“埃斯塔里亚的将军们，还有报名字快要把鼻孔仰到天上去的骑士们……”

　　“尊贵的神眷女士，我是叽里呱啦哇，能有幸邀请你共舞一曲吗？”马格努斯拙劣的模仿极尽夸张、滑稽。

　　在背后嘲笑他人是一件很没品的行为，但马格努斯不得不借此发泄心中的不爽。

　　这些人向他投来的目光中不仅有因为神眷女士而生的愤怒，还有“傲慢”，那种发自灵魂、源于本能的高人一等。

　　一个人要怎样才能反抗一种氛围、本能亦或是“环境”，它们摸不着、看不见，却比魔法武器还要锋利，直击人的灵魂。

　　琳伊没有察觉到马格努斯的情绪。

　　她只为马格努斯的样子感到又好笑又害羞，将手里咬了一小口的蛋糕塞进眼前恋人的嘴里，以此堵住那张胡言乱语的嘴。

　　蛋糕上涂满了蜂蜜，很甜，马格努斯心中的苦闷得到化解，可他一脸甜蜜的样子可不是因为这块蛋糕。

　　琳伊是全场的焦点，他们俩亲昵的举动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几个脾气火爆的骑士向腰间摸去，考虑要不要向这个佣兵发起决斗挑战，这是贵族间常见的把戏，为了米尔米迪亚而发起的战斗是一种高尚的行径。

　　但荣耀领袖伊莎贝拉比他们更早来到两个人的身边。

　　“看来我的人现在听命于你了？马格努斯。”伊莎贝拉指的是龙领主阿萨尼尔，她告诫道：“相信我，想要打动这位龙骑士所需的金钱不比维持一支军队少。”

　　这个高等精灵按照巨龙死亡之牙的指示，紧紧跟在马格努斯的身边，但这家伙的模样比系统士兵还像个死人，到现在为止没说过一句话。

　　“那我岂不是替你省下了好大一笔钱，女士。”马格努斯的话非常直白：“那么你是不是可以支付我的报酬，保护阿尔佳利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阿尔佳利斯总会面对新的敌人，就像我们的世界永远不会安全，人类永无宁日，所以我们需要信仰米尔米迪亚。”

　　伊莎贝拉的话让马格努斯心头一紧，这老阿姨不会是想要赖账吧？

　　这位米尔米迪亚教派的荣耀领袖穿着华丽。

　　一身染成银白色的丝绒长裙，上面绣的精美花纹必定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头上是一顶河狸皮帽，脖子上的围脖来自一只火红色毛皮的狐狸。

　　银质的衣服纽扣只是她身上最朴素的首饰，各色宝石镶嵌于她的发网、戒指、胸针上，到处都是。

　　这妥妥的“阿姨，我不想努力了”的带富婆形象，怎么也不会赖账吧？

　　尤其是伊莎贝拉胸前那枚雄鹰护符，是由一整块宝石雕琢而成，一看就知道价值倾城。

　　马格努斯发誓，他只是被这一身价值不菲的珠宝给吸引了，绝不是因为伊莎贝拉那傲人的身材。

　　他可以向拉诺德“欺诈之神”发誓。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年龄几乎是琳伊两倍的伊莎贝拉，在身材上绝对比这个青涩的少女成熟了两倍。

　　丰富的营养加上长时间的磨练武技，这位女士的身高超过了六尺，那堪比男人的壮硕身形因此只是显得高挑、盛气凌人。

　　“伊莎贝拉女士，我受女神雄鹰，莱纳尔多.德.阿尔比奇阁下的邀请，被米尔米迪亚教派雇佣来保卫阿尔佳利斯的。”

　　马格努斯定了定神，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莫名其妙的地方拉开，接着这个机会说起了正事。

　　“米尔米迪亚教派曾经向我们许诺了丰厚的报酬。”

　　皇帝挂件佣兵团损失惨重，剩下的士兵加起来不到三百人，如果这是一支普通的军队，基本宣告覆灭了。

　　可这是全面战争的系统军队。

　　虽然看上去损失惨重，但是除了一队兽人战猪小子和一队帝国剑士被彻底消灭打散编制外，剩下的部队编制都依然保留着，只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补员，又是一支完好无损的军团。

　　相比于军队人数的损失，财政上的压力才是真正能够击溃皇帝挂件佣兵团的问题。

　　马格努斯没有固定的收入，而为了维持这些部队，他必须每个月都向系统支付维护费。

　　“系统收钱的时候还只计算纯金，简直了！”马格努斯忍不住吐槽，因为这个他十块金克朗转换成系统金币只有不到七块。

　　而为了阿尔佳利斯的防御战，为了击退蓝脸部落的绿皮大军，马格努斯不得不疯狂扩充军队，花光了身上每一块钱，下个月的维护费自然没了着落。

　　以马格努斯空空如也的钱袋子，他要么彻底解散部队，要么为了钱财干一些违背道德准则的事儿。

　　可是他看了看身后的琳伊，想起他与这个女孩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再者即便把阿尔佳利斯烧成灰烬，搜出的钱财也不足以支付皇帝挂件团下一个月的维护费。

　　而看看站在面前的“富婆阿姨”，这位米尔米迪亚教派的荣耀领袖，在名字前面冠以“圣”的女士，她绝对是有钱的。

　　她的力量与财富一样耀眼，即便只是埃斯塔里亚的军队，其士兵数量也有五六千人。

　　因此只能动口，不能动手。

　　“佣兵挥剑只为黄金。皇帝挂件佣兵团为阿尔佳利斯流血，我们需要拿到应得的报酬。”

　　伊莎贝拉没有拒绝，马格努斯以为有戏，但实际上她只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马格努斯身后而已。

　　神眷女士，米尔米迪亚的神灵化身在他的身后。

　　马格努斯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伸手护住了身后的琳伊，伊莎贝拉眼中的光芒过于炽热。

　　他见过这种目光，一定见过！但他想不起来……

　　人类的眼神不应该是这样的！

　　“女士？伊莎贝拉.乔瓦娜女士？”马格努斯不得不用更大的声音叫醒眼前的伊莎贝拉。

　　这让伊莎贝拉有些恼怒：“你不应该直呼我的名字，我是米尔米迪亚教派的荣耀领袖，要么用以尊称，要么加以圣名。”

　　“佣兵！”这个称呼所使用的语气与她的相貌是如此的相像，盛气凌人。

　　宴会上的人都时刻关注着这里，现在他们的目光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一副看好戏样子。

　　“你不能这样对马格讲话！”琳伊抢在马格努斯之前开口。

　　这名少女完全不明白作为“神眷女士”的她有着怎样的力量，即便只是带着质问与责难的语气，足以让圣伊莎贝拉.乔瓦娜惊慌失措。

　　“马格和他的人为阿尔佳利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他保护了提利尔的人民，捍卫了米尔米迪亚的信仰，女神青睐于他。”

　　这是自琳伊换上长裙之后，第一次变回“神眷女士”，她为自己的恋人感到不公，也为伊莎贝拉的无礼而愤怒。

　　琳伊的话语像是在战场上发号施令，如果宴会中的贵族不是米尔米迪亚教派的信徒，他们一定会因为一名懵懂少女敢于在荣耀领袖面前如此无礼而感到莫大的羞辱，甚至于拔剑相向。

　　米尔米迪亚是战争女神，米尔米迪亚教派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她的信徒被要求如士兵般服从命令。

　　尤其是神眷女士那句“女神青睐于他”引起轩然大波。

　　米尔米迪亚已经多年未曾显圣，琳伊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显露神迹，她是战争女神的化身，行走于凡世间的米尔米迪亚，她所倾吐的每一个字都在传递“神之意志”。

　　米尔米迪亚青睐于马格努斯，这让众多贵族的目光再次触及这个佣兵时，不自觉的戴上了尊敬，但更多的是嫉妒。

　　“我……女士……我只是……”伊莎贝拉的话语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谁能想到身为教派领袖的荣耀领袖，会被自己全身心想要侍奉的女神所诘难。

　　伊莎贝拉看向眼前的“神眷女士”，不，眼前的只是一个无知少女，她的脸上除了愤怒还有难以掩饰的忐忑，这个女孩绝非地位崇高之人。

　　最重要的是她并非米尔米迪亚！

　　意识到这一点的伊莎贝拉不再慌张，但又不得不做点什么挽回场面，神眷女士的责难明显且带有针对性，必须有所回应。

　　为此伊莎贝拉低下了自己高挑的身躯，荣耀领袖的高傲头颅在人生中第一次如此低下。

　　“很抱歉，马格努斯阁下，冒失的言语在无意中冒犯了你，我并非否定你的功绩，愿米尔米迪亚原谅我的无礼。”

　　在马格努斯身前弯腰的伊莎贝拉刻意做出一些出格的动作，礼服在物理力量的作用下与身体分离，烛光在珠宝折射下照耀在她的身体上。

　　让人很难分辨哪一样更加光彩夺目。

　　想要成为米尔米迪亚教派的荣耀领袖，不仅需要无比虔诚的信仰，还需要金钱、权力、血脉等等作为武器。

　　而女人天生带有一样无往不利的武器。

　　马格努斯敏锐的察觉了伊莎贝拉的小动作，可这种“福利”并不会令他感到愉悦，反而是如芒在背。

　　无疑伊莎贝拉是一个高傲的女人，从身份地位等等方面来看她的高傲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一个小小的道歉值得她放下高傲，不仅向前一秒无比看轻的雇佣兵毕恭毕敬的道歉，还如此低劣地出卖色相。

　　色诱？戏弄？亦或是打了别的算盘？

　　无论从什么方面去想，马格努斯都找不出值得伊莎贝拉做出如此牺牲的理由。

　　“马格努斯阁下，请你明天再来见我，到时候你一定会获得一份丰厚的报酬。”伊莎贝拉的动作幅度更大了。

　　火爆的场面令马格努斯一度难以抑制自己的本能，随口答应下来，然后拉着琳伊飞快地离开。

　　琳伊被伊莎贝拉干脆利落的道歉吓了一跳，她在遇到马格努斯之前，所能接触到的人里，地位最崇高的不过是传教士和村长，而现在米尔米迪亚教派的荣耀领袖在她的质问下道歉。

　　如此出乎意料的场景，以至于她对伊莎贝拉的小动作无动于衷，也根本没往奇怪的地方去思考。

　　毕竟高冷女总裁倒贴翻了一面还是咸鱼的家伙，早点洗洗睡了吧，梦里啥都有。

　　马格努斯的手搭上琳伊，后者便无比顺从的跟着他离开。

　　在即将走出阿科尔蒂宫大厅门口的时候，马格努斯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隐修士路德维奇的身影。可当他仔细搜索完目光所能触及的每一个人，却什么也没发现。

　　伊莎贝拉气的连衣服都没心思整理，她的动作不仅是为了引诱马格努斯出丑，还为了让少女心中生出猜忌。

　　热恋中的情感是无比真挚的，刀剑武力即便能击碎这种情感，留下的碎片依然有无限美好，而想要根除这种爱意，应该将其玷污，从内部瓦解。

　　“马格努斯……他的姓氏是什么来着？”

　　伊莎贝拉才发现自己连马格努斯的全名都没记住，可这不重要，他必须从神眷女士身边消失。

　　无论神眷女士是否会配合圣伊莎贝拉.乔瓦娜的安排，她都绝对不应该对一个来路不明的佣兵队长言听计从。

　　“如果你再敢多看一眼，我敢保证你会因为胆大包天而付出自己的双眼。”

　　伊莎贝拉的话让某个围在她身边鬼头鬼脑的米拉格连诺贵族骑士吓白了脸。

　　这位骑士自以为谨慎小心，用余光偷瞄几眼就算被发现，伊莎贝拉哪怕贵为教派领袖又能怎样，一个女人还能叫嚣自己被某个男人给玷污了？

　　但当伊莎贝拉的警告响起，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不得不丢尽颜面在众人面前认错道歉。

　　相信在米拉格连诺和其他大城邦，这位骑士会成为贵妇人下午茶上的谈资，而他所传承的姓氏将成为南方王国的笑柄。

　　其他有不轨之心的米拉格连诺骑士纷纷收起心中的小九九，理智从“下头”升到“上头”。

　　他们这才发现，即便这个女人是那么地魅惑动人，宴会上的埃斯塔里亚人没有一个敢让自己的眼睛乱瞄，连余光都不曾有所冒犯。

　　不过有一道目光依旧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那是来自米拉格连诺亲王，攻城者波吉奥的眼睛。

　　在波吉奥的注视下，伊莎贝拉从容不迫的收整衣裙，然后拿起一倍红酒隔空向他敬了一杯。

　　攻城者波吉奥同样回应了她的举动，接着向身后的黑影说：

　　“修士阁下，为了米尔米迪亚，我们也应该做点什么！”

　　“不，亲王阁下，我们什么也不用做，一切自有神定。”

　　如果马格努斯在这儿，一定会辨认出路德维奇的声音，而后惊讶于路德维奇又换了一副新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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