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罗辑，你到底是谁

　　“这是个有意思的问题，但也不是个冷门的话题。”

　　早在人类第一次发现地外星球的时候，就有人开始畅想外星人的存在，而进入火箭时代后，对外星人感兴趣的人更是越来越多。

　　这在三体危机后达到了极点，面对实实在在的威胁，外星社会是什么样子、宇宙又是什么样子,  已经不是偶然一些人的好奇，而是关乎到文明生存的重要问题。

　　亨利也不例外，但却当时已经十分老迈、也没有带着任务去思考，没多久就冬眠了。

　　而现在听到罗辑的问题，他也第一次认真利用毕生的知识，去想象宇宙中的社会是什么样。

　　罗辑就看着亨利静静思考，也没有催他,  虚拟世界虽然时间只有一个小时过一点儿,  但这又不是只有一次机会,  但一个智者的思想却包含着许多巧合，能听听其他人的想法，也是一件很令人感兴趣的事。

　　前世的罗辑是在一个无聊的下午翻阅了三体，他一口气从中午到晚上将三部曲全部看完，然后看着夜空深深沉浸在书中的世界无法自拔。

　　但要真的思考原宇宙中会不会有黑暗森林法则，那是没有特定答案的，至少按原宇宙的时间线，已经不止一次观测到超光速现象。

　　虽然那些现象很多被证明为存疑，但光速不可超越同样无法证明，所以也无法推测出较为准确的宇宙形态。

　　而三体宇宙就不一样了，这一仅有一百六十亿光年大小的宇宙中，黑暗森林法则是绝对的，不可逾越的，这算是人类已知的大概唯一一种可以确定的宇宙公里。

　　过了很久,  大概十分钟左右，沉思的亨利终于抬起头,  缓缓开口。

　　“我认为,  宇宙中的各个文明因为害怕暴露自身遭至攻击,  应该会对自身的信息传播做出管控，就好像我们面临三体的威胁仅仅源于一个人的私自行为，这是不应该的。

　　但...如果有一方极其强大，比如能将三体人也视为虫子的文明，在他们看来人类文明因为极其弱小，或许不具备威胁，从而忽略掉或者...额，逗弄虫子？”

　　亨利的想法明显受了三体危机启发，但总体仍局限于传统、普遍的认知，其实和很多科幻电影里有些类似。

　　“也就是说，您认为宇宙中的文明是能够交流的，这种‘交流’可以说双方的，也可以是单方、被动的，对吗？”

　　面对罗辑的追问，亨利想了想，然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

　　只要是高等文明，那必然是可以交流的，智慧生物不是只有本能的动物，况且动物在撕咬之前也会考虑双方的力量，而不是直接扑上去。”

　　“那好，现在我给您设置一个前提：那就是各个文明之前不能交流，不能得知对方的信息，这信息包括一切对方文明的特征，只能够知晓其存在，知道某个坐标有一个文明。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宇宙又是什么样的呢？”

　　罗辑很耐心，他想一步步引导对方，从而对黑暗森林法则有更高、更深刻的理解。

　　但亨利明显对这个限制条件有疑问，不能得知对方信息？只知道坐标，这个条件很奇怪。不说别的，起码这个条件在人类和三体之间就不成立吧？

　　不过他不是来质疑罗辑的，而是配合对方，所以又继续思考。

　　不能知道对方信息，那就是不能比较双方的“肌肉”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比自己强大，如果是按照人类的思维，那是一定要一探究竟的。

　　“我想不出这个条件下有什么可能性，任何文明面对未知的时候都会选择探索，总不可能仅仅因为担心，就大费周章发动战争，消灭掉那个未知文明吧？

　　而且就算如此，战争前也得派出探测器，不可能毫无准备吧？”

　　亨利很想到了最黑暗的可能，不过仅仅是知道身边有个邻居，不知道对方强弱就要选择攻击，这种文明不能说没有，但一定也是极其稀少的吧？

　　可惜罗辑不能读到他的内心想法，不然很可能拍着他的肩膀说事实就是这么黑暗。

　　“可以，我们假设派出探测器。”罗辑点点头，然后继续加条件。

　　“但是探测器的速度限定为光速，最大速度只有光速，我们就假设....两百光年，飞到这个未知文明需要两百年，怎么样？”

　　光速？智子的形象浮现在了亨利的脑海中，同样是以光速前进，代入起来没什么难度，于是点了点头。

　　“亨利先生，那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您依然认为当探测器获取未知文明信息后，会按照对方实力选择应对吗？

　　对了，我再给您加个条件，光速不可超越，太空战舰的最高速度也只有光速。”

　　这一次亨利思考的时间明显多了些，但他最后还是用坚定的声音说道：

　　“是的，就是这样的。

　　两百年只是一小段距离，即使人类借助冬眠也能轻易跨越这段时间，这在宇宙中是微不足道的一瞬间，作为有能力以光速前进的文明，没有理由会认为两百年很久。”

　　亨利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两百年对于一个文明来说算是什么，或许只不过是一个公国的消亡，放在近代也只是...

　　他的脑海中隐隐发现了哪里有些问题，但他还来不及去细想，罗辑就说出了答案。

　　“可是，两百年，已经足够人类手里的武器从装填需要一分多钟的火枪变成以20倍音速砸向地面的导弹，已经能将最大威力的武器从黑火药变成蕴含核子能量的核炸弹。

　　这其中的时间可以从无到有建立起一座辉煌的物理学大厦，将文明从蒙昧中唤醒，抛弃神明转而相信自己手中握着的利剑。

　　在过去的二百年里，我们掌握的知识是过去一万年的一万倍还多。”

　　亨利的脑海中，随着罗辑的话出现了一幅幅画面，他看到了英国林肯郡向下一个小村落中，一个早产的小婴儿出生了，他被取名为艾萨克牛顿。

　　时光飞逝，他看到婴儿长大，变成了一位翩翩少年，然后坐在树下沉思，用羽毛笔写下一行行蕴含真理的字符。

　　三大力学定律、微积分，这些最基础的知识奠定了现代物理的根基。

　　十八世纪，托马斯·塞维利和托马斯·纽科文第一次制造出了可被应用于工业的蒸汽机。

　　火车、蒸汽轮船迅速出现了，这两样东西和建于泥泞中、杂乱而危险的小作坊开启了工业时代。

　　在这个时候，一个叫法拉第的人将通电线圈靠近了指南针，发现恒定指向北方的指针发生了不可思议地偏转。

　　1834年，一位米国工程师驾驶着他的电动汽车出了门。

　　很快，巨舰大炮、装甲战车和飞机出现在战斗中，伴随着马克沁机枪的咆哮，数十万人像麦子一样倒在河水中。

　　1961年，一枚当量五千万吨，被取名为“沙皇”的氢弹在新地岛引爆，整个地球都颤抖了一瞬。

　　危机之前，人类还在为世纪中叶登陆火星而努力，而三十多年后，上百艘飞船正以几百公里每秒的高速穿过轨道，将数十万吨物资和人员输送到两亿公里之外。

　　这一切如同无声电影般从脑海中高速掠过，虽然没有任何声音，但亨利还是被这一幕幕所震撼，几乎忘记了呼吸。

　　“我好像接近了真相，但是还差一点点。”

　　“是的，最后一环：猜疑链。

　　智子是极其先进的产品，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是万能的，也并不意味着量子纠缠是不能被破坏的。”

　　“所以获取未知文明信息是十分困难的，与之交流更加困难，甚至是不可能。”

　　亨利抢答了，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用一个个有限的信息描绘出宇宙的图景。

　　“不能交流，我就无法知道未知文明是否能威胁到我，也不知道自身是否已经被发现，而在宇宙中，星际航行的距离可能是几光年，也可能是几千光年，这其中会产生难以想象的变数。

　　或许最开始对方至少一群猴子，但当几千年后战舰到达的时候，他们甚至已经掌握了比我更强大的力量，人类能在二百年里取得疯狂的成就，那一定有文明更快，有几率在极短时间内产生飞跃。”

　　“你再强也有比你更强的。”

　　“就是这样！”亨利已经兴奋起来，现在的他就好像掀开一层层幕布，马上就要发现背后的真相，这种刺激感让他头皮发麻。

　　“所以我不能去赌，而且需要时刻提防未知文明发现我的位置，任何的迟疑都有可能使对方变得强大起来。

　　为了我的安全，为了将危险扼杀于萌芽中，最稳妥的办法只有一个。”

　　“或许还是成本最低的办法。”

　　眼看亨利就要推出真相，揭开这片宇宙的秘密，罗辑也有些急切的看着他，但等待了几秒钟，却没继续听到亨利的声音。

　　气氛渐渐变得安静，罗辑疑惑地看向亨利，然后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质疑和严肃。

　　亨利在罗辑的引导下成功按照他的设想推演出真相，但也发现了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很严重，严重到这个问题背后所隐含的秘密比三体危机还要大。

　　“罗辑，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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