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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椒盐金饼


夏知府走后的好几天,裴屹舟都无事人一样,慢条斯理、按部就班地做着公事,判案子、巡河堤、问收成、查赋税,眼角都没有夹一下裴灵萱。

        可裴灵萱知道,她闯了那样一个塌天大祸,以哥哥对她的严厉程度,万不可能当没发生过一样轻轻揭过。如今的平静,一定是在孕育大风暴。

        到了某一日晚上,裴屹舟的正事儿已然做完了,在书房里随意翻着一本词谱。

        裴灵萱瞅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她是个急性子,伸头一刀,总比文火慢慢烤死的好,预备主动去找哥哥告歉求饶。

        她在秦嬷嬷的协助下,翻遍箱底儿,才找了一件半新不旧的素淡衫子穿着。又把自己的脸搓了一下午,搓得满脸通红,像是哭狠了的一样。就这样,顶着个可怜模样儿,委委屈屈地见了哥哥。

        哪知道,裴屹舟只瞥了她一眼,便轻飘飘地问:“晓珠何在?”

        裴灵萱人小,却有骨气,只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晓珠无关。

        裴屹舟听了,既不夸她,也不骂她,什么也不说,只把手里的词谱举得高高的,完全挡住了视线。

        无奈之下,裴灵萱只好又把正在和面的晓珠拉了进去。

        裴屹舟正在灯下看着词谱,灯火扑闪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看不出来情绪。

        晓珠还张着满是面粉的五指发愣,裴灵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姑娘是见惯了的,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什么时候挤几颗金豆子,什么时候抱着哥哥的腿儿哀哀求饶,早已熟稔得很了。她耷拉着脑袋,一副乖巧的模样。

        裴屹舟搁了词谱,看了裴灵萱一眼,又看一眼晓珠。他什么话也没说,空气里却流转着一种迫人的气氛。

        晓珠本就心虚,得了那似曾相识的一眼,支持不住,腿脚发软,也跪了下去。

        裴屹舟:“自己说,错在哪儿了?”

        灵萱早就想好了,巴巴儿地说道:“我不该去报复赵夫子,不该拿绳子捆他腿、布条裹他脚,尤其不该邀晴岚姐姐一起去,给哥哥闯了祸。”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无数个细节,什么不该趴在田埂下、不该骂赵夫子老匹夫、不该不注意大黄狗没栓牢……

        总之,当天做的事儿,全给加上个“不该”就行了。

        裴屹舟听不下去了,不管她了,又望向晓珠。

        晓珠会意,却神色慌乱得很:“我……我……”“我”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

        裴灵萱立马解围:“是我和晴岚姐姐逼着晓珠姐姐去的,她就在山上烤鱼,什么事也没做,不干她的事儿。”

        裴屹舟搁了词谱,不声不响,从书桌那方朝她俩走来。

        快要近时,裴灵萱再也受不了了,抱住裴屹舟的腿,声泪俱下地道:

        “我错了,我真的错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哥哥,哥哥你就饶我这一回吧,我知道你是世界上最最最好的哥哥,呜呜呜……”

        裴屹舟冷哼一声,负手而立,岿然不动。

        裴灵萱见状,哭得更大声了,动作也更浮夸,在地上哈巴狗儿一般,扭来扭去的。

        哪知道,可怜没讨到,反倒露了馅儿——她动作幅度太大,使得两个东西从怀里滚了出来,紫皮白心、圆溜溜的,正是各被切了一刀的两个洋葱。

        如此场合,怀里揣两个洋葱,不是为了催泪,做出泪水滚滚的假象,又能是为了什么?

        裴屹舟弯腰,捡起其中一个洋葱,在手里垫了垫。

        裴灵萱霎时止了哭,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紧张地看着她哥哥。

        裴屹舟道:“你自己知道使,却不给晓珠提个醒儿?”

        裴灵萱:“……”

        裴屹舟将洋葱放下,站在她俩面前,居高临下地道:“裹足之陋习,我也深恶痛绝,奈何绵延日久,屡令不止。赵夫子怂恿女子裹足,你与夏晴岚出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甚好。”

        裴灵萱闻言,张大了嘴巴,甚至在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她哥哥。

        晓珠也很惊讶,因她是第二次听裴屹舟这样批评裹足了,与她之前的认知大大不同。

        裴屹舟又道:“看来你们想了好几天,也还没想明白。你们之错,并非与夏晴岚一起去捉弄赵夫子,而在做事不周全、不缜密,在赵夫子面前泄露了身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幸好赵夫子是拿钱封口的人。若遇上那等迂腐书生,不堪受辱,拼了命要惩治你们,任夏知府与我如何保全,也难挡天下士林之口。”

        这事儿虽小,若是担上个侮辱儒生、不尊士林的名头,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玄。再加上,夏知府和裴屹舟各有政敌,他们瞄准了靶子,出来一搅和,闹得不可收场,也不是不可能。

        裴灵萱年纪小,只想整治赵夫子出口恶气,哪里想过这样多。此刻一听,立即偃旗息鼓、点头连连。

        “还有你,晓珠。”

        晓珠垂着头,骤然被点名,吓了一跳。

        “你一定以为自己没有错、万事皆与你无关。岂知,错得更多。”

        晓珠抬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既有惶恐不安,亦有困惑。

        “你不想去赵家,却被夏晴岚胁迫了去,无力应对,此错一。”

        “既然去了,自然该帮她们将事情办好,想她们之未想,做她们之未做。你却只旁观不参与,此错二。”

        “她们俩被狗追,乃至于夏晴岚被狗咬,你没能及时应对,此错三。”

        “总而言之,你太弱了。”

        晓珠咬唇,无话可说。只因县令大人着实说得对。剩下的话,县令没有挑明,她却已然清楚。

        夏晴岚是锦官城知府独女,裴灵萱是县令之妹,只有她自己,小小厨娘,无依无靠。

        她既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就该全力以赴,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不是为了夏、裴二人,而是为了她自己的安全。

        是的,她太弱了,若不是像上次那样被李昭逼迫到了绝境,她如何也生不出勇气来……

        裴屹舟一番话,把裴灵萱与晓珠两个,都说得心服口服。

        “你们既也认错,便要受罚,就罚你们去小佛堂跪一晚上,好生反省一番。

        因秦嬷嬷信佛,裴屹舟命人在南边院子搭了个小佛堂。只是平日礼拜之用,建得就有些简陋,到了晚上,更是冷得很。

        如今这天气,要在那里跪一晚上,壮实如冬青,恐怕也撑不住。

        裴灵萱自来是怕辛苦的,虽心里服了,身上也不愿遭那罪,开口欲辩驳。

        晓珠已重重叩了个头,眼里露出些许坚定之色:“大人说得极是,晓珠认罚。”站起身来就去了,根本不知,身后有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在追随着自己。

        到了佛堂,她一弯膝盖,恭恭敬敬地跪倒在佛前,腰背挺得笔直。夜晚的冷风,透过窗户的间隙往屋里飘,把她额前的头发吹得飘飘摇摇的,她也不管不顾。

        裴灵萱磨磨蹭蹭一会儿,也还是来了,只全身鼓鼓囊囊的,看着比平日胖了不少。

        她关了门,瘫坐在蒲团上,先大大舒了一口气,才拉开自己的素淡衫子:“晓珠姐姐快看,这是什么!”

        小小的棉衫子里,贴身竟然捆了四个汤婆子,都暖烘烘的,冒着热气。还有几个油纸包,里面装着果馅椒盐金饼、鲜核桃仁儿、玫瑰搽穰卷儿[1],还有黄澄澄的橙子、水灵灵的雪梨等物。

        尤其那椒盐金饼,酥皮儿烤得焦黄焦黄的,洒了点点白芝麻,还冒着热气呢,饼子和着油烤出来的香气,四散漫开。

        裴灵萱跷着腿儿,塞了个汤婆子给晓珠,又把各色吃食一一摆开,一时间,饼味焦香、水果清鲜——看起来,她不是受罚来了,倒是秋游来了。

        她感叹一句:“哎呀,可惜了,秦嬷嬷说不可在佛祖面前吃肉,故而只准备了些饼子、水果。还有被子,也带不进来,只好塞了四个汤婆子。”

        晓珠哑然失笑,将汤婆子塞回给灵萱:“二小姐年纪小,受不得饿和冷的,好好暖着吃着。”

        她自己却还是跪得恭敬,任裴灵萱如何劝也不吃。她真心觉得县令大人说得对,她要自己记住这次教训,深深镌刻进脑子里。

        秋意已然有些深了,吹进来的风,激得人阵阵发寒。而佛堂里的两个姑娘,一个跪得恭敬,一个躺得潇洒……

        丑时了,裴屹舟也还没睡。他把手里的词谱翻来覆去地看着,到底放心不下,捧着四个热烘烘的汤婆子,拿了两条被子,去了佛堂。

        到了一看,灵萱枕在晓珠的腿上,睡得正香。晓珠虽也垂着头睡着了,下-身却还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一点儿也不含糊。

        裴屹舟的心旌微摇,忍不住多看了晓珠几眼。

        不知哪里的野猫,喵喵地叫了起来,在暗夜里听得十分真切。裴屹舟从晓珠身上收了目光,取走灵萱身边的汤婆子,重新塞了热的给她,还帮她捋了捋额前乱糟糟的头发。

        到晓珠那个,他却下不了手去,因她手上交叉,搂着那个冷的汤婆子,正正儿的在胸-前。

        裴屹舟一阵犹豫,只听晓珠细碎地呓语:“阿娘,晓珠想你……”

        她的额发也有些乱。裴屹舟不但想换汤婆子,也想帮她捋捋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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