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不传，承意

　石林，枪声不断。

　　封林身上带了足够的弹夹，他在奔跑过程中单手换弹夹，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速度极快。所以他的进攻几乎没有断过，只要吴理稍微拉近一点距离，他就会转身开枪回击，将吴理逼进石柱后躲避，然后又重新转身奔跑。

　　砰！砰！

　　两枪过后，吴理躲进一根石柱后面。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追出来，而是在石柱后调整呼吸。

　　高台上，正对着吴理这个方向的摄影师将镜头拉近，可以清晰地看到吴理脸上的疲惫。他的手臂，大腿，腰部的衣服都有被撕裂的痕迹，这是被子弹划过留下的。右肩上有一处十分显眼的伤痕，皮肤表面被子弹划破，鲜血将衣服侵染成暗红色。

　　这是吴理从未有过的狼狈。

　　“好心疼啊，为什么要这样？”

　　“我还是第一次见吴理这么狼狈。”

　　“已经很厉害了，以人力对抗枪械，躲了那么多枪。”

　　“吴理的对手很厉害的，枪法就不说了，你们看他的移动速度，并不比吴理慢多少。”

　　......

　　一直以来吴理对外的形象都是强大的，似乎没有他打不倒的敌人，没有他做不到的事，这还是网友们第一次见到吴理这么狼狈。

　　封林听到背后没有再传来脚步声时，也停止奔跑，转身看向身后。

　　他当然能感觉到吴理体力的下降，所以不打算给吴理时间慢慢恢复。他双眼紧盯着吴理所在的石柱，然后朝左边移动。

　　几步之后，就在封林即将能看到吴理时，吴理主动从石柱后面冲了出来，气势如虎，凶猛地扑向封林。

　　封林冷笑一声，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跑。

　　于是追逐再次开始。

　　高台上，陈刚一脸疑惑地问李彤雲：“李小姐，吴理为什么要主动出击呢？他就靠着这些石柱躲避不行吗？这样更节约体力啊，封林身上的子弹又不是无限的，等把封林的子弹耗光了，不就赢定了？”

　　李彤雲摇头：“因为气势不能弱。”

　　陈刚瞪大眼睛：“气势？”

　　李彤雲：“一旦他选择停止追击，让封林追着他打，他的气势就会弱。气势弱了，他的精气神，拳意都会受到影响，这样一来恐怕就躲不开封林的子弹了。”

　　“这......”陈刚皱眉，“可是这样主动追击，他的体力也会受不了吧，那时候岂不是还是躲不开子弹？”

　　李彤雲沉默了一下，点头：“对，暂时来看，这是死局。”

　　主动追击，体力下降到一定程度后，会因为速度不够而躲不开子弹。

　　不追击，气势变弱，精气神和拳意受影响，会因为无法准确预判而躲不开子弹。

　　进退两难。

　　一旁的徐明听着李彤雲的话，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又回头看了看，一脸焦急。

　　......

　　万兴酒楼，房间内，孙义泉拿起盒子里的木枪，慢慢将两截枪拼接在一起。

　　枪长两米一，他将长枪竖直拿在手里，在房间内柱枪而立。

　　他突然想起了刚随师父习武时，读过的一本短篇小说，是老舍先生写的《断魂枪》：

　　故事很简单，主角名叫沙子龙，是清朝时期一家镖局的堂主，身怀五虎断魂枪的绝技，曾威震江湖。

　　清朝末年，列强入侵，沙子龙无奈把镖局解散，改成了客栈。而五虎断魂枪的枪法也决不再传，有时徒弟们来讨教，沙子龙说几句笑话就敷衍了过去，甚至直接把他们赶出去。

　　有一天，一名孙姓老者上门拜访，先打败了沙子龙的弟子，然后提出想领教沙子龙的枪法，但沙子龙不应。于是又提出想要学五虎断魂枪，并且用自己的武艺作为交换，但沙子龙依然不同意。

　　深夜，往日的老镖师在后院练了套枪法，望着星空，想起了当年押镖的岁月，说了四个字：“不传，不传”。

　　就是这么一个故事，孙义泉第一次看时，并没有太多感触，只是觉得沙子龙活得太窝囊，好歹也是曾经名震江湖的大侠，结果被人登门挑衅都不敢出手，还敝帚自珍，宁愿把技艺带进棺材里也不愿意传下来。

　　但如今重新回想起这个故事，孙义泉只觉得百般滋味在心头，他当年金盆洗手后选择来开酒楼，或许也是受了这个故事的影响。

　　“不传，不传。”

　　孙义泉喃喃自语，念起了故事最后的这四个字。

　　不传，是因为见识过枪炮的厉害，知道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

　　不管是五虎断魂枪还是吴家枪，成了绝响，至少还能让人记住它们曾经的辉煌，而不用担心它们将来会被枪炮碾压，践踏。

　　所以，不传！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却遇到了吴理这样的年轻人。

　　“武学千年，殊不知下一个千年就有人能达到更高的山峰？”

　　“人力有穷，但武道无涯！”

　　“以有限身，搏无穷事，岂不壮哉？”

　　一字一句，历历在目。这样一个年轻人，让孙义泉觉得有些不敢面对。

　　他拿起手机又看了一眼刚才徐明发来的短信：

　　“老板，吴理的情况似乎不妙，你真的不来看看？”

　　脑海中响起徐明临走前说的话：“这个世界上可以缺很多聪明人，但我觉得不应该缺吴理这样的人。”

　　嗡！

　　长枪突然震颤，发出一声低吟。

　　孙义泉提起长枪冲出房门。

　　他冲出酒楼，认准一个方向，迈步狂奔！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息。

　　LED灯做成的广告牌，几十层楼高的摩天大厦，衣装革领，来往匆忙的路人......

　　孙义泉穿着红色的唐装，手持长枪，在这样的街上奔跑，显得格格不入，引来无数诧异的目光。

　　孙义泉神情肃然，就这样一点一点挤开人群，坚定地朝前方跑去。

　　风迎面吹来，十年来似乎停滞不前的光阴在这一刻汹涌而至。

　　他持枪奔跑，一如当年，有什么东西，重新回来了。

　　......

　　石林，吴理和封林的追逐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吴理第二次主动躲进石柱后方休息，换气。

　　就当封林打算绕步去逼出吴理时，一个声音如炸雷般响起。

　　“吴理！”

　　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去，正是孙义泉。

　　他提着长枪，一路跑到了这里，额头上全是汗水。

　　封林看到孙义泉手里的长枪，脸上浮现出诧异的神色，停下了脚步。

　　吴理在石柱后面，也抬头看向孙义泉，有些意外。

　　“看好了，这是吴家枪！”

　　孙义泉站在高台上，手中长枪一振，紧接着就舞动了起来。

　　枪势中正，变化不多，但给人一种古朴大气的感觉。

　　封林看着这一幕，神情有些恍惚，不知想起了什么。

　　而吴理看着此时的孙义泉，他能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一股‘势’。

　　“吴理！”

　　孙义泉突然踏步向前，似乎要跃下高台。

　　他奋力一刺，手中长枪竟然脱手而出。

　　“接枪！”

　　孙义泉将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长枪掷了出去，扔向吴理。

　　这一枪带着孙义泉积郁十年的愤懑和不甘，带着他最后一搏的决心和希望，如同滔天巨浪下那一叶孤舟，要冲出海面！

　　吴理看着迎面刺来的长枪，一直平静的心湖突然炸开，恍惚之间他似乎感受到了孙义泉的心境：

　　是面壁十年图破璧的凄苦，是郁郁不得志的不甘与无奈。

　　尘世如潮，他一度随波逐流，最后一次，他搏浪而行，想要在这世间留下点什么！

　　封林看着这一枪，冷哼一声，抬起手臂就要将枪射落。

　　然而就在他出手之前，一道人影率先冲了出去。

　　是吴理！

　　吴理手臂挥舞到了极致，拧腰，转胯，手中两把匕首掷向不远处的封林。

　　砰！砰！

　　封林果断开枪将吴理扔来的两把匕首打偏，这是吴理最后用来近身的手段，此刻竟然就这样用掉了。

　　趁着封林开枪打偏匕首的时间，吴理头也不回，直接伸出左手，一把接住了孙义泉扔来的枪。

　　他右手也握上长枪，怒吼一声，提枪冲刺！

　　“杀！”

　　声音若雷霆炸响，让不远处的封林心中一惊。

　　此时的吴理心境不复之前那种绝对的平静，反而汹涌澎湃，一如那天听到现场几万名观众为他唱歌时那样。

　　抑郁、愤懑，不甘，最终都化为了愤怒和勇气，吴理似乎将孙义泉这一枪中全部的精气神都融入了自己的拳意中，此刻气势勃发，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强烈，霸道！

　　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

　　这是前所未有的一枪，吴理踏步直冲，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躲闪，似乎完全不怕会被封林一枪打死。

　　封林看着前方持枪冲来的吴理，心神动荡，脸色一白。

　　只是一个恍惚，吴理已经冲进了攻击范围。

　　枪长两米一，加上吴理手臂的长度，他不需要完全近身。

　　刷！

　　长枪划破空气，凄厉的破风声在封林耳边响起，

　　咔！

　　枪尖刺入了石柱中，碎石崩飞，在封林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高台之下，石林中，吴理手持长枪，一枪刺入了石柱里。封林背靠石柱，长枪就在他的脖子旁边。

　　“吴家枪，胜。”

　　吴理看着眼前的封林，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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