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清扫

在傅钰坐在紫宸殿等消息时，兰家也没乱了阵脚，不过只有兰斌和兰蕴如此。

        偌大的府邸，奴仆全被遣散走了，现在的兰府不过是个空壳，他们当然不是认命了，只是早已安排好了后路。

        书房内，兰蕴落下一颗白子，听到茶盏磕碰的响动，抬头望向坐在对面的父亲，无声叹了口气。

        “父亲……”

        兰斌听到大儿子的声音，眼皮未抬，就像没有听见似的，小口嘬了口热茶，露出满意的表情，脸上为数不多的皱纹在此刻都显露了出来，他施施然的放下杯子，看向棋盘，兴致盎然的挑了挑眉，“不错不错，这步棋妙啊！置之死地而后生，哈哈哈……”

        “父亲，时辰到了，我们该走了。”

        兰蕴看着自家父亲那不慌不忙的样子，颇有些无奈。

        兰斌收敛了笑容，执黑子又走了一步棋，出声问道：“老二呢？他不想走？”

        神情语气皆十分严肃。

        很久没看到父亲这副模样了，着实有些陌生，兰蕴轻声回道：“阿哲他进宫去了。”

        “哼，进宫？就凭他那些人？找死还差不多！”兰斌转头看向窗外，眯了眯眼睛，似是在估算时辰，“你大姐作死，他还上赶着去送死，真是不知所谓！一个两个，脑子都不清不楚！”

        “不等了我们走吧。”

        “是，儿子这就去吩咐。”

        兰斌挥了挥手，也不在去看他，兰蕴退了出来，朝一直守在门外的管家吩咐道：“你现在通知宫里的人，尽量保住二公子的命，至于贵妃娘娘……便随她去吧。”

        “是。”

        看着管家渐渐远离的背影，兰蕴微微有些出神。

        他从小便知道自己的姐姐是有些野心的，与一般女子不同，可毋庸置疑的是，大姐的才华是配的上她的野心的，父亲也是乐见其成，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太过偏执，终究是过犹不及啊……

        ……

        兰哲混在玄策军中进了宫，他没有跟他们一起，而是趁乱去到了萦华宫，结果扑了个空，询问柳意后，他躲开侍卫跟到了明坤殿，看着大姐带人直奔麟德殿，他悄悄跟在后面，隐匿身形藏在了附近。

        眼见着大姐要被剑刺到，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弓箭，对准傅钰的后心，拉弦，放箭！

        只要他死了，大姐就还有救。

        论箭术，在这帝都中，他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木静檀突然出现了。

        她长剑出鞘，飞身向傅钰的方向，寒芒一闪，本该扎入骨血的羽箭登时被打落在地，发出“铿”的一声。

        “傅钰，你没事吧？”

        木静檀脸上慌张的神情还没有完全褪下去，脸色苍白，唇无血色。

        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全凭本能操控的去飞身挡箭。到现在，耳畔的嗡鸣声才如潮水般褪去，唯余心脏狂跳的“咚咚”声。

        “我没事。”

        傅钰脸色难看的望向兰哲的方向，刚才生死一瞬，可他却一眼就认出了兰哲。

        那支流光溢彩的羽箭算是兰哲的宝贝，是用一种很特殊且坚硬的宝石打造的，他年少时见过一眼。

        单说那百发百中的箭术，这帝都中就没有几人能做到。

        刚才那一箭，要不是静檀来的及时，恐怕他今日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兰哲见傅钰望过来，早已按耐不住要往兰馨瑶的方向奔去，可还没来得及动作，一柄泛着寒光的玄铁剑便架到了脖子上。

        “小舅舅。”

        兰哲呼吸一窒，身形登时僵在了原地，他没有回头，身后的声音他太熟悉了。

        “傅煦。”兰哲平静的叫他，“你对我怎么样无所谓，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杀我，但她是你的母妃，你不能这么对她。”

        “母妃……”傅煦喃喃道，声音莫名染上了点点笑意，“小舅舅为什么进宫来？她的败局已定，你怎么不跟外祖父和大舅舅一起走呢？”

        “我来救我姐姐。”

        “以前听大舅舅讲过，外祖母生小舅舅时，难产去世了，是母妃照顾你长大的，所以在你心里，她不只是你的长姐，也是相当于母亲，对吗？”

        兰哲听完他的话，面颊痉挛的抖动了下，没有应他，傅煦也不甚在意，继续自顾自说道：“我倒真也没想过，你竟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可是……”

        傅煦不动声色的收了剑，靠近兰哲，贴着他耳边低声说道：“你又怎么知道，她现在真的还是你记忆中那个，亲力亲为照顾你的长姐吗？这么多年她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她早该死了，而你一直在助纣为虐，你也跑不掉的。”

        兰哲想转头去对他说些什么，脑袋刚刚侧过去一些，被傅煦一掌劈在了脖颈处。

        他身子一软，顺势倒在了地上。

        刚才两人的身形被宫墙遮挡住，下面的人并不知道刚才这一方天地里发生了怎样的暗潮汹涌，傅煦将兰哲扶到墙边靠着，自己走了出来。

        当他看到兰馨瑶身边最后一个人倒下时，终于敛了笑意，但眉宇间依旧淡然无波，看起来毫不在意，脚步悠然，没有丝毫慌乱。

        傅钰带的人也损失了许多，可木静檀又带来了龙卫，算起来，如今场上只有傅煦与兰馨瑶不是自己人。

        兰馨瑶的右臂被划了一剑，伤口处在泊泊流血，她有些狼狈的捂住右臂，脸颊溅上了点点血迹，但她身上的红裙让这一切都不是那么的明显，甚至让人感到了明艳的凄美，她好像一匹被逼至悬崖的孤狼，眼神凌厉，准备伺机扑上来攻击。

        当她看见傅煦的时候，眼神又变了，其中掺杂了一些……他人看不懂的复杂情愫。

        她无视周围拿剑指着她的士兵，向前走了几步，随着她的走动，脚下的地面也绽开了点点血花。

        “傅煦，你去哪了？”兰馨瑶咬着牙强忍痛意，看着眼前的儿子，说不出是失望还是生气。

        “母亲，您败了，还要继续垂死挣扎吗？”

        “你放肆！”

        兰馨瑶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可以称得上是相当强烈了，连刚才发现中计时，都没有现在生气。

        她的眼睛肉眼可见的红了，眼白攀上了细密的血丝，看着十分骇人。

        此时的她发髻散乱，长发飞舞，鲜红的唇色像是涂抹的鲜血，整个人显得有些癫狂，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蓦的笑了起来，“我败了？哈哈哈……我败了！”兰馨瑶越笑越大声，到最后竟笑出了眼泪来，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的眼尾滑落，拖出一道长长的泪痕，“傅煦，我把你养到这么大，是要让你做皇帝的，我这么多年都在为了谁？可如今你却跟着他们一起来对付我，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傅煦站在中间，围着兰馨瑶的士兵打开了一个缺口，让两人面对面说话。

        傅煦依旧是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他淡淡开口道：“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必须听你的，我喜欢的东西，是物你就要毁掉，是人你就要杀掉，我真的……特别恨你。我总在想，为什么我的母亲是你？为什么我要生在帝王家？可笑的是，人人都艳羡我，可到底，有什么可羡慕的呢？”

        他直视着兰馨瑶的双眼，“我宁愿早早的死去，也不想如这般行尸走肉的活着，我不是你的儿子，我只是你实现野心的工具，你从来都不是为我，你是为了你自己。”

        兰馨瑶好像彻底冷静了下来，现在这个局势她也已经没有什么后路了，她无所谓了，但她这么多年，头一次听到儿子说这么多心里话，对她有这么大的怨恨。

        “你是因为桑家那个小丫头吧？嗯？”兰馨瑶一挑眉，嘲讽道：“我以为你只是对她感兴趣罢了，没想到你竟是动了真感情，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应该将她剁碎了喂狗，而不是只简简单单的仗杀了她……”

        这语气就好像只是杀了一只小猫小狗而已，在场众人，听完都感到不适，这兰馨瑶果真是个蛇蝎心肠的疯女人！

        傅煦的眉头紧紧蹙起，拳头捏的死紧，青筋暴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没有资格提她！”

        此时木静檀也发现了身旁的傅钰的不对劲，在兰馨瑶说出那些话后，他的脸色也变的十分难看。

        “我没有资格？傅煦啊傅煦，我要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我是真瞧不上你。”

        兰馨瑶的神情瞬间冷了下去，“有这样的身世还想独善其身？生在这吃人的帝王家还想遗世独立？我告诉你，桑月的死，都是因为你！”

        “你痴心妄想，你活该，你自找的！”

        “你跟那傅崇渊一样，都这么会做梦！自己喜欢的人护不住，不怪自己本事不够，都推到我身上，你们就是懦弱，就是愚蠢！”

        “哈哈哈哈……我竟然败在你们这些人手里，我不服，我你们哪一个能比得上我，全部都是废物！”

        被围在中间的女人，表情狰狞，直笑的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兰家是我的，皇位是我的，江山是我的，统统都是我的，我的！”

        听完这话，在场之人，无一不被她震惊住，没想到，她的野心这么大，居然肖想那个位子。

        “凭什么，明明我才是最应该得到一切的人，就因为我是女子，我在父亲眼中怎么都比不上兰蕴，明明我才是最先认识傅崇渊的人，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上官慈，他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凭什么！”

        “我要他们死，我要成为这月黎的主人，我看谁还敢眼里没有我，谁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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