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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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下坡路 天凉了地上有霜降落,早播的小麦已开始陆续冒出嫩绿来。星期天黄晨草草地写完作业,也不背书复习什么的,就丢开一切出门拢了一帮小孩子,撒起欢儿来。近段时间,他们把活动场所移到了村子西南。这儿有一大块早前大队的试验田,没分的时候地总是被犁耙得松散平整,很适合在里边奔跑打闹。现在它分给了村西这一组的几户,其中最靠西边的一溜儿,分给了陈学他们家。陈学的爸妈比较年轻,家里只有和俩妹妹仨孩子,负担轻因此把这块地整得仍像以前那么好。此地边与西邻的引水渠之间,夹了一道有相当宽度和深度的冬季干河沟。这正好构成了孩子们玩打仗游戏的天然场地。 接下来他们分成两伙,黄晨领一队在地里埋伏,等着吕坡领着另一拨儿,翻沟爬埂来攻占阵地。赶巧这块地里的小麦刚露头儿,经他们这么一折腾呀,许多麦子就连籽带根儿被弄到了土的“浮头儿”(表面上)。如果不及时用土重新盖上,来年就会缺苗儿断垄,进而导致减少收成。小孩子们只顾他们开心,那还会管这些。正当黄晨他们玩得起劲儿的时候,也不知是谁给学他爸通了风,只见学他爸穿着秋衣秋裤,拿一根木棍儿风风火火地向这边跑来,并大声骂着:“那都是谁家的兔孙孩子,啊!哪儿不能玩,非得搁这玩?你们别跑啊,看我不扪死你们个龟孙。”黄晨一看情况不妙,学着电影里边儿的清节高喊一声:“有敌情!撤!”于是大家伙一齐撒丫子,拼命向南逃去。等陈叔追到他地里时,这帮“吊蛋货”(淘气孩子)早跑没影儿了。他只得指着孩子们逃走的方向,跳着脚的骂:“妈了个*,#死恁亲娘......” 傍晚时分,黄晨领着“一干子”(一群或一帮)人又踅了回来,把地边上的玉米秆抱了一些扔在刚才的麦地里,唆使吕坡用打火机把它们点着之后一哄而散没过两天晨爹便被告了状,这顿打他是跑不了了,那天一起玩的有好多也被家长揍了,从这儿以后几个吃挂落的小伙伴,便不敢再跟着小晨玩儿了。 转过年来的夏天里,晨大部分时间,只同吕坡一起玩儿。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而吕坡这个一年级“大王”别的都不在行,抽烟喝酒可是他天生似的能处。现在他无论是年龄上,还是平时的所作所为上更是大人路数,自然而然地他俩就走得最近。不言而喻慢慢地晨也跟着学会了抽烟喝酒,虽然大多时候是抽干的树叶子、红薯叶子之类;有的时候甚至是“菽菽箭儿”(高粱种的秆儿)剥去硬皮儿把芯儿点着了吸;亦或把各种废纸卷成瓷实的筒状引燃了来嘬。哎呀,这些东西吸起来,是又熏眼睛又辣喉咙眼儿,吸一口呛得鼻涕眼泪直流,尽管如此遭罪,他们认为挺有派头的,所以仍觉无比享受。 八十年代初,一股不良的思潮从国外传了进来,污染了全国各地传统的良俗。尤其是年轻人,什么什么都要解放,一阵一阵的闹得乌烟瘴气。黄晨所在的村,自然也为流毒所侵。先是大白天里,有俩独自在家歇晌儿的中年妇女,被人入室强暴了。没几天陈杰他爹和吕坡他三哥,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俩人被抓走蹲了大牢。接着出现了更稀奇的,十五六、十六七岁的姑娘小子们,大中午的也不午休,仨一群五个一伙的,鬼鬼祟祟地净往芝麻地、玉米棵儿里钻,并且是一进去就老半天的不出来,令人很是费解纳闷儿。另有一次是有天近黄昏时分,大家都在那处因强暴案发生,而废弃的敞院里玩游戏。黄晨咋一斜眼,瞥见吕坡趁人不注意,诡异地把陈学的大妹子单独领进了破灶火(农村的厨房)里,并把门儿关上顶住,过了好长时间俩人儿变颜变色地才从里边出来。黄晨好奇的瞅了二人好一会儿,但人家没啥事儿似的根本就不理他,直到玩罢各自回家。奇怪的云奇怪的雨,砸了一地模糊的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临近暑假那一阵儿,黄晨总是跟吕坡、陈栓、刘兴这些个,赖学生一块儿满村落地疯玩,逐渐地也学会了逃学。这一天午后,黄晨背上书包装得可像去上学了。谁知他三怪两拐的,却来到了村子北头,这是和吕坡约好的地儿。这里单门独户地住着工人老杨一家,因为是一份子工人所以他家的生活一直都不错。吕坡这坏小子在这儿已经“滤了”(观察)很多天了,发现他家后窗户里边儿放的有好东西。于是俩人儿相约到此,先把书包藏在杨家房儿后,不远处的荆蒿堆儿中,然后悄悄地溜回北窗下,由西往东扒着窗台慢慢伸头往里瞧。由于是大热天,后窗外又是“撂天地”(旷野),所以玻璃扇儿都开着,“钢窗称儿”(窗户栅栏)里边儿布帘拉着,有风吹过时,帘子的下摆就会一卷一扬的。终于在第三扇窗后瞅见了东西,吕坡胆真大伸手进去便偷出一瓶水果罐头来、接着是多半瓶的白酒、又摸弄出来少半盒烟,当他再要伸手进去时,屋内传来一声咳嗽,下的两人跟头把式的向北边荒郊野外,疯了似的逃去。 跑出去老远老远了,扭头瞅瞅发现没人追。这才停了下来,那心跳的呀差点儿从嗓子眼儿蹦出来。蹲在地上休息片刻待气儿喘匀了,他们俩就迫不及待地用小刀,撬开罐头拧开酒瓶连吃带喝又抽烟的。黄晨这是头次喝酒,不一会儿就你喝了个大醉小脸变得煞白,吕坡一看情况不妙,匆匆把罐头吃完,背起黄晨飞跑到黄家大门外,放下迷瞪不醒的黄晨便不知躲哪儿去了。第二天当黄晨彻底酒醒的时候,他爹也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用说火冒三丈的他,把黄晨揪过来摁跪在水眼下麻子面的石板儿上,手拎一条袢绳这顿狠抽。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这回家里谁也没为黄晨求情,直到黄晨疼晕过去惩罚才算结束。打这儿以后呀黄晨可是长记性了,再也不敢学坏了;再也不和坏孩子们一块儿玩了。 这一年他没能考上初中,痛定思痛之后,他开始深居简出闷头儿苦读,终于在后一年的暑假即将结束时,如愿以偿地收到了乡中的录取通知书。 芝麻要开花了、蝌蚪该断尾了、葡萄藤也已爬满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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