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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辩难


余良假装没有看见小和尚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微微顿了顿才笑眯眯的开口问道:“我看小师傅颇为不凡,是否出身自西洲雷隐寺?”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除了有些懵懂的依依皆是微微一惊。

吴用因为本身就曾在浩然学宫求过学,又差点成为某个名望极高的老夫子的关门弟子,因此对几大圣地弟子都不陌生,只是西洲一向神秘,那座雷隐寺也很少涉世,更是不会轻易的踏出佛土。只听说每过百年都会有一位资质悟性极高的弟子会隐秘入世履红尘,是为佛门行走,若是行走能入世再出世必然会成为佛门大德,甚至在未来某天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代首座。吴用此时听闻余良的问话有些奇怪的心想“莫非这小和尚是这一代的佛门行走?只是这年纪也太过年轻了吧。”

而顾青则是完全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这可怜孩子虽然若有所觉,可其实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的一家人都是龙虎山出身的大高手,只可惜碍于誓言只能保守这些秘密,也是因此顾青若不是遇到了余良,恐怕现在还卡在中境的门槛,成了徐清辉口中货真价实的绣花枕头,这也是顾青一直对余良这个亦师亦友的朋友感情有些复杂的原因。而吴用这个只能算是半个学宫弟子的闷葫芦实在是平时太过低调,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时听到余良这句话则是下意识的打起精神,扭头仔细的打量起这个有可能的“圣地弟子。”

小和尚微微一惊,却是反而定下心来,专注的回视向余良,脸色也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微微低首,单手持前行了个佛礼微微一笑说道:“让施主见笑了,却是小僧修行不够,由妄入执,险生魔障。小僧法号慧远,确实是出自雷隐寺。”

顾青个吴用对视一眼,有些面面相觑,似乎没想到小和尚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余良也微微一愣,却是感觉此时的小和尚仿佛完全变个人一般,如果刚刚的小和尚在灵觉中给余良的感觉是一汪有些沸腾的滚水有些动荡不安,却是在一瞬间就安静下来,此时倒好像是一坛平静的湖水,幽静且有些深不可测,余良不禁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目光平静的小和尚。

两人四目相对,稍顷余良才发现有些不妥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却是反而有些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实在是似乎老头子对于西洲颇为不屑,山上关于西洲的记载除了一些古老的隐秘以外也多只是一些秘术了,很少有对其现状的记载,少有的几句评价也都不是什么客气话,让余良有些怀疑老头子是不是曾经在那边吃过亏才这般不忿。此时虽然余良猜除了小和尚的出身,其实仍然对其完全不了解,甚至可能都不如旁边的吴用知道的多些,想了想只能有些犹豫的说道:“小师傅你莫非真的只是来看看我而已?”

慧远小和尚脸上有些笑意的开口说道:“只是恰逢入世修行,不过确实是受了几位师兄所托来看上施主一看。”

吴用神情一凛,心想这小和尚果然是当代佛门行走,只怕绝不简单。

慧远说着微微一顿,却是神情也肃穆起来,低首轻唱佛号说道:“只是小僧心中有一问,还请施主解惑。”

余良见到小和尚的神情变化,心中也隐有所感,也是神情微凛,有些凝重的等着小和尚开口。

“我闻施主《西游》中所述,似乎整个西游都在讲一个‘是非’二字,且描述中似乎对我佛门颇为不满,莫非在施主心中的‘是非’就是如此吗?”慧远神情肃穆,低首发问。

余良眼睛微眯,心中却是有些无奈的感慨想到“自己所讲的西游,为了能更切近这个世界,其实更接近于元代杨景贤版本的元杂剧。元金时期佛道之争尤其酷烈,因此作品中也多有所指,自己已经在许多地方稍加注意,只是为了不破坏作品的完整性有些地方的表达难以柔化,因此在某些方面确实对于佛门行事不通人性隐有所指。此前也想过可能会招致某些非议,却没想过真的会引得雷隐寺来人。”

此时的余良还完全不知道若不是自己运气较好,恐怕已经和雷隐寺有过两次“友好交流”了。

余良看着眼前小和尚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头痛,心说这怕是要进入辩难的架势了?这些和尚最喜欢搞这么玄而又玄的东西实在麻烦的紧,却又神情一动,隐隐想起些什么,随即有些若有所思的陷入沉默之中。

慧远一句话问出口之后,也不去看余良,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极为平静的等待仿佛入定一般。

良久余良终于有些恍然的抬起头,却是微微一笑说道:“何谓是非?不过是心中所想,若我在我心之前,是是非,非是是,则是非或者就不再是是非,因此在我心之后是非才是是非,我之是非便无关乎是非本身,我之是非也并非你之是非。”

慧远表情古井无波,却是眼皮微睑沉声说道:“是非本在一心之前,无论你作何想,是非既是是非,自有真如自性觉悟。”

余良心神微松,再次开口,却是反问道:“既如此,是为心中所见,何谓心?心又在何处?”

“一切世间十种异生,同将识心居在身内。纵观真佛青莲华眼,亦在佛面。我今观此浮根四尘,只在我面。如是识心,实居身内。”慧远朗声答道。

余良随即开口说道:“你现在坐在屋里,屋外已经开始下雨,你可知道外面院中是什么样子?”

慧远神情微抿说道:“自然便是它该有的样子。”

余良接着问道:“那你现在在屋内都看到了什么?”

慧远随即答道:“先见施主,后见众人,如是外望,方瞩外院。”

余良继续问道:“既然你看的到外面,那么有没有可能你身居室内看不到室内景象反而看得到外面呢?”

慧远神情微凛,有些犹豫的答道:“自然是......不行的。”

余良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的心识对于一切都明了,如果这个心的确是在你的身体之内,那么你应当先了知你身体内的情况。先看到身体内的情况,然后才能看到身体之外的情况,纵然不能看到心肝脾胃,那么毛发指甲的生长,筋脉的转动,总是应该可以看到的。可为什么不知道呢?既然不知道身体之内的情况,又怎么会知道身体之外的情况呢?因此心识不在身体内才是。”

慧远闭目沉思片刻,终于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余良说道:“先生所言似乎有理,小僧因此悟知我心实居身外。所以者何。譬如灯光然于室中,是灯必能先照室内,从其室门,后及庭际。一切众生,不见身中,独见身外。亦如灯光,居在室外,不能照室。是义必明,将无所惑。是耶?”

余良一指旁边的吴用接着说道:“我这位朋友今天喝了十几坛好酒,不知道你有没有醉酒之感?”

慧远神情有些讶异的问道:“这位先生喝的酒,我怎么会醉?”

余良点点头说道:“如果心识确实是在身体之外的话,身心是分离的,各不相干,心所了知的东西,身体不会觉察到,身体的感觉心也不能感知。我现在把手伸出来展现给你,你的眼睛看到后,心里能分辨出来吗?”

慧远微微颔首说道:“自然是能的。”

余良于是笑着说道:“如果能够感知分辩,那么怎么能够说心是在外呢?所以心应该不在身外才对。”

慧远再次低头皱眉陷入沉思。

良久后才终于抬头,眼中已经有些些敬佩的神色说道:“既然先生所言,不见内故,不居身内。身心相知,不相离故,不在身外。我今思惟,知在一处。”却是微微一顿才继续说道:“既不知内,而能见外。如我思忖,潜伏根里。犹如有人,取琉璃碗,合其两眼。虽有物合,而不留碍。彼根随见,随即分别。然我觉了能知之心,不见内者,为在根故。分明瞩外,无障碍者,潜根内故。”

余良微微摇头说道:“如你所言,心识潜伏在六根内,如同琉璃。人以琉璃罩眼,能见山河大地,能见琉璃本身么?”

慧远有些犹豫的思考片刻,才微微点头说道:“应该是看的见的。”

余良继续说道:“如果你的心识和琉璃一样潜伏六根,能够见到山河大地,为什么看不到眼睛本身呢?如果能够看到眼睛,那么眼睛就如同外境,不是潜伏根内了。如果不能见,怎么能说觉知的心潜伏根内呢?所以这个说法一样不对。”

这句话说完,场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顾青被两人来回的机锋绕的有些头晕,旁边的吴用也若有所思的看向余良,却是没想到余良居然如此擅长辩法。

慧远也再次陷入沉思,却是脸色已经有些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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