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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节:


  沈欢是一个很烦人的家伙,这是陈婉娴此刻的想法。

  虽然沈欢在夏洛和冬梅相处的间隙里穿插了一些笑点,但是在两位演员优秀的演出下,在沈欢严格遵守的笑点为故事服务的原则下,她还是被感动到了,也下意识地希望两人能够在一起——即使她已经从MV上看到了结局。

  但是也许呢?

  毕竟从MV和实际电影来看,沈欢是一个“诈骗犯”,她所看到的结局,也可能不是真的。

  不过“也许”并没有出现,电影情节还是严格遵照了MV剧情在走,这让这位感情细腻的姑娘的心里,有遗憾和伤感的情绪生腾起来,哀伤在她心中弥漫。

  对于人类来说,不仅是喜悦可以取悦他们,带有美感的悲伤同样可以满足他们的某部分精神需求,带来异样的满足,取得另类的享受,此刻陈婉娴的这部分精神需求就得到了满足。可是没一会儿,这种状态就被搅乱了。

  “……我让我妈在二环边买了两套房子,买的时候1700,刚过半年就涨到了1900!我就让我妈把房子全卖了!狠狠地赚了一笔。”

  大银幕上的大春像个傻子一样得意地呵呵笑着,镜头切换间,可以看到夏洛和冬梅都是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表情和动作。

  “后来我一看房子涨的太变态了,我就让我妈劝家里的亲戚把房子全卖了!租房子住!等到房价降了再买回来……”

  “……以后家里的亲戚就别再联系了,能躲就躲躲吧。”

  ……

  自从九十年代开始,随着华国经济的迅猛腾飞,房价问题就成为了围绕在每个人身边的大问题,尤以还没有自己的房子、面临着买房问题的年轻人感受最是深刻,而就算是一些更加年轻一些,还没有步入社会的大学生,在报纸、在各种媒体的报道下,也都非常关注这个问题,房价就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一只大老虎,他们对此比较敏感。在这方面,中年人群体和他们的看法感受有所不同,因为经历过社会打拼、积蓄积累,伴随着华国经济腾飞,不少中年人群体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住房,房价上涨代表着他们的资产也在上涨,所以对于房价的敌视并没有这么强烈,很多解决了住房刚需、却没有能力触及购房投资的中年人,对于这方面也并不是很敏感。

  当然,这并不是一概而论,总有些年轻人因为各种原因早早就开始置业了,也总有一些中年人即使到了现在也都还没有解决住房问题,不过这代表了一个总体趋势。

  《夏洛特发恼》的观影群体,主要以有能力进入影院观看的年轻观众为主,也就是以那群对房价非常敏感的人群。对于此刻这个房价话题,自然也是感同身受,代入感更深,再看着这个自以为得了便宜的傻子,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而就算是其他的一些年龄群体,或许对于这个话题没有这么敏感,但是对于房价飞速上涨问题也是有直观印象的,也都get到了这个点,不由被逗笑。

  陈婉娴也笑了,这也是她觉得沈欢是一个烦人家伙的原因。

  明明刚才还那么感人哀伤呢,突然之间又把人逗笑了,实在讨厌。

  不过更讨厌的是,这家伙在逗笑大家后,立马又把大家的情绪拉了下来。

  “……大家都以为我傻,其实我一点都不傻。”

  大银幕上,大春在夏洛离开之后,似乎也看出了自己媳妇对于夏洛这位老同学余情未了,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沙发上坐下,随后就看见了前面的茶几上夏洛吃完的茴香面,还残留了一些面汤。

  “哎,你做茴香汤啦?”

  他说着就端起碗来喝。

  “大春!……”

  冬梅急声出口,想要过来阻止,但是大春的动作更快,咕嘟咕嘟两口已经把残留的面汤都喝了下去,喝完后还发出了满足的一声,用手粗鲁地擦了擦嘴,随后抬头看向冬梅,说道:“我大春不是个小气的人,如果法律允许,我甚至不介意我们三个人一起生活。”

  “你大爷!想什么呢你!”

  “哎嘿嘿……”

  ……

  影厅内的笑声此刻已经消失不见,大家都在静静地看着大银幕。

  巫家仓怔怔地看着大银幕,思绪良多,在脑海中翻涌。

  大春喝面汤的那一幕,带给他不知名的复杂感觉,那似乎是惊讶、心酸、感慨……这成功地迅速将他刚刚被逗笑的情绪又拉得沉静了下来,而再看到眼下大春傻笑着和冬梅在沙发上相偎在一起,情绪和想法就更多了。

  作为一个文艺中年,他不难看出导演想要表达的东西来:大春喝夏洛吃剩下的面汤,这很明显地就是借此在隐喻冬梅、夏洛和大春三个人之间此刻的关系;大春说的这些话,以及冬梅的反应,则是让他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作为这部电影的男女主角,他之前和其他观众一样,下意识地希望夏洛和冬梅最终能在一起,可是现在看看,这真是对的吗?

  同样是居住在这间不到四十平米的小房子里,结婚的对象同样是冬梅,同样自身都没什么出息,但是夏洛和大春的反应是完全不一样的:在重生之前,夏洛在这样的婚姻生活中并不关注冬梅,他关注的只有自己。

  他不断思念着他学生时代的梦中女神,对冬梅很是不耐烦,完全只是凑合着在过,一旦他有了机会,比如说此刻的重生,他立刻就抛弃了冬梅,奔向了秋雅的怀抱,甚至就连他此刻貌似想要的挽回冬梅的那些话语,若是仔细研究,关注点其实也全部都是在他自己身上——他怀念冬梅在他胃疼时候帮他揉胃,他怀念在他崩了牙齿的时候、冬梅帮他嗑瓜子、喂给他吃,他怀念暖气管爆炸这种他害怕的时候、能有冬梅来安慰他。

  他需要的、他怀念的,似乎并不是一个老婆,而是一个不管他有没有才华,都能对他不离不弃的老妈子、工具人。

  自始至终,他最在意的只有他自己。

  和他不一样,大春对于他现在和冬梅的婚姻生活很满意,这从他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他在看出自己的媳妇对夏洛余情未了后,最后甚至说出了“如果法律允许的话,我甚至不介意三个人一起生活”这样的话,这不难看出他对冬梅浓烈的爱,几乎已经是爱到卑微了。

  对于冬梅来说,或许和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更加幸福。这从冬梅立马毫不犹豫否定了大春的这个说法,连半秒钟都没有考虑就可以看出来,她对于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也是非常满意的。

  嗯,巫家仓肯定这一点,也肯定这是沈欢想要表达的,而不是演员表演和导演的工作所造成的错误感受,因为这部电影从头到现在都非常精准,很多细小的地方都藏着太多东西,他相信这里也不例外。

  而这些想法,也让巫家仓的心思慢慢发生了改变。

  或许,停在这里也挺好,至少冬梅得到了她的幸福,有一个真正爱她的人。

  ……

  电影是跟随着导演的意志在走,而不是观众的意志,所以电影依然在继续。

  夏洛在寻求不到冬梅的慰藉后,用纸醉金迷来麻醉自己,期间还发现自己的妻子秋雅背叛了自己、跟袁华搞在了一起。

  事业和婚姻都走入了绝境,这让他做出决定,宣布退出了歌坛,并再一次地去了冬梅家,却不是找冬梅,而是跟大春谈判,希望大春能够把冬梅让给他、为此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深爱着冬梅的大春自然是不愿意,完全没有做任何考虑,直接暴揍了夏洛,把他送进了医院。最悲催的是,在这种时候,夏洛还被查出患上了艾滋病,一切都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而去。

  原本借着重生活得风生水起的夏洛,最终走入了最悲惨的结局,迎来了他的死亡……

  光从故事主线上来看,这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故事,也是宋铭阳早在之前就已经预判气压会走低的原因——对于这样一位影评人来说,做到这种判断没有任何难度。

  但是沈欢和很多人导演不一样的是,他在如此沉重的故事上,愣是拍出了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来:

  当夏洛开着麦卡迪超跑打算再一次去挽回冬梅的时候,想到了冬梅最喜欢的是向日葵,而在路上的时候他正好看到了一辆载满向日葵的破烂小货车。他截停了这辆破烂小货车,货车司机气势汹汹地破口大骂,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成语“螳臂当车”直接逗笑了观众们,而下一秒夏洛开着小货车离去,刚才那位气势汹汹的司机站在原地恍若做梦一般给媳妇询问“媳妇,这个事儿不知道咋跟你说……你知道啥叫麦卡迪不?”的模样语调,又是让观众们纷纷莞尔。

  夏洛开着冒黑烟的小货车,车载广播里播放着的正是之前夏洛给香江的那位天王写的粤语版《山路》,还真发售了!听着广播里一向给人以潇洒帅气形象的张天王、用古怪无比的粤语一本正经地唱着那首《山路》,观众们乐得停不下来,很多人甚至感觉只是一遍之下,自己已经被彻底洗脑了,那魔幻的歌声旋律太有意思了。

  大春这个大傻子的表演也是非常精彩。

  当夏洛找到他要带他去消费时,让他开车,他却是不小心把自己停在后面的电瓶车给撞了下去,却浑然不记得那是自己的车了,还一本正经很是着急地想要逃跑,那傻乎乎的模样成功地逗乐了大伙儿;夏洛声明了所有消费他买单,依照之前的镜头表现,观众们还以为他们会去夜总会一类的场所,却没想到镜头一转,大春竟然带着夏洛来到了游戏室里,这出乎观众意料的神奇操作让观众们乐个不停;夏洛说他很羡慕大春能像个傻逼似的活着,大春转头就是一句“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像”,立刻又是成功地让观众们哈哈大笑……

  还有在夏洛病重的时候,许多原本围绕在他身边的人都已经不见了,只有他的母亲和他的助手张扬来探望他。

  在这个生命的最后时刻,母子两人相互安慰、真情流露,很是感人,可是当夏洛希望他母亲不要委屈自己、能够早个人家嫁了的时候,夏洛的母亲却是颇为羞涩地表示自己已经找到好人家,正是张扬。

  “……我已经想好了,从今往后,咱俩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爸。”

  “哥在找什么呢?爸帮你找找?”

  这部分让人始料不及的戏份,看得影厅内的观众们像是感染了某种诡异的疾病一般,大笑得停不下来,笑声一阵阵、一片片,如汹涌大海上的潮水一般根本停不下来,直要掀破影厅的天花板冲出去,又像是要把紧紧关闭着的影厅入口大门冲开。有些笑点比较低的,更是已经笑得肚子一阵阵地抽痛,瘫在椅子上,根本就停不下来了。

  ……

  正是这些组成了故事节点的、为故事而服务、自然而然融入故事中的桥段笑点,让这个从主线上来看沉重无比的故事绽放出了完全不一样的光彩。而除了笑声之外,沈欢在这里同样也贯彻了他之前一直贯彻的执导风格,融入了感人的因素。

  在夏洛生命的最后一刻,冬梅和大春来看他了,可惜的是,大春爬窗没有成功,摔了下去。

  孤零零、仿佛弥漫着可以看得见的阴冷的病房内,冬梅坐在夏洛的床边,跟已经无法张口说话、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夏洛说着话,以并不动听的歌声给他唱着歌,那首夏洛写给秋雅的、也是唯一一首由夏洛自己创作的歌曲,一次就好。

  “一次就好,我带你去看天荒地老,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开怀大笑……”

  这首歌虽然夏洛并不是写给她的,但却是她最喜欢的,而她那并不动听的歌声,在此情此景之下,却是让人并不逊色于沈欢专业的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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