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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场对话,长安闭眼


  春风吹拂在山间。

  叶千秋来到了老人的对面坐下。

  棋盘上面,没有棋。

  老人和叶千秋笑了笑,道:“之前打的酒喝完了,本来打算打两壶酒回来的,不过,想了想之后,觉得那样显得过于刻意。”

  “就这样坐着说说话,应该也是极好的。”

  叶千秋点了点头,道:“是啊,世上能说话的人太少。”

  “好不容易碰见一个,自然得多说几句。”

  老人顿了顿,道:“那该从何说起呢?”

  叶千秋抬手指了指上空,道:“在我的老家,人们喜欢谈天说地,畅想在那星空之外的不可知。”

  “直到有一天,我触摸到了那不可知,方才发现,其实很多东西,都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就好像火焰在黑夜里很美,但可能会灼烧到自己。”

  老人闻言,微微一笑,道:“那你的老家一定很美。”

  叶千秋笑了笑,道:“如果单纯说天和地的话,似乎和这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也有些不同,比如说这里的黑夜真的有点黑。”

  老人道:“难道黑夜不应是黑的吗?”

  叶千秋道:“黑夜自然不可能如同白昼一般,但白昼之时尚且有些黑暗之地,为什么黑夜之时,就不能有些光明之处呢?”

  老人闻言,脸上露出思索之意。

  片刻后,他微微颔首,道:“很有道理。”

  叶千秋笑了笑,道:“其实也并非是什么道理,只是阴与阳,阳与阴本就是共存的。”

  “没有什么是必须的,应该的,但我们这些人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这宇宙星河变得更完美。”

  “这也是我在走了很远的路之后,方才明白的道理。”

  “人生处处有缺憾,但我们来了,缺憾总归是要少一些的。”

  这时,老人抬头,看着那清晨的朝阳说道:“这片天空,这一轮大日,我已经看了很多年。”

  “这么多年来,它好像一直没什么变化,一直都是东升西落。”

  叶千秋笑道:“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了在我老家流传了许久的一个故事。”

  老人道:“什么故事。”

  叶千秋道:“在我老家的历史当中,有个老夫子学问非常渊博,他门下有弟子三千,名头极大。”

  “有一天,这个老夫子去往东方游历,看到两个小孩在争辩,便问是什么原因。”

  “其中一个小孩说:我认为太阳刚刚升起时离人近一些,中午的时候离人远一些。”

  “另一个小孩说:我认为太阳刚刚升起时离人远些,而中午时离人近些。”

  “前一个小孩说:太阳刚出来时像车盖一样大,到了中午却像个盘子,这不是远时看起来小而近时看起来大吗?”

  “另一个小孩却说:太阳刚出来时有清凉的感觉,到了中午却像把手伸进热水里一样,这不是近时热而远时凉吗?”

  “两个小孩的这般言语,让这位学识渊博的老夫子也无法判断谁是谁非。”

  “两个小孩便笑那老夫子,谁说您十分有智慧呢?”

  老人闻言,笑道:“那位老夫子一定没有生气。”

  叶千秋点了点头,道:“老夫子涵养自然是极好的,不会和两个孩子生气。”

  老人感叹道:“无论什么地方,都没有全知全能的人啊。”

  叶千秋笑道:“别说是人,就是神也未必是全知全能。”

  老人又道:“那这两个小孩到底是谁对谁错呢?”

  叶千秋笑了笑,道:“谁也没错,只是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

  老人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悄然说道:“那天之外,有什么呢?”

  叶千秋道:“无尽的黑暗与光明。”

  老人微微颔首,略有唏嘘道:“可惜,这光明可能不会永久的存续下去。”

  “从天启元年开始,天上的星星就一天比一天变得黯淡起来,凡人眼中根本看不到区别,但我知道它们在变暗。”

  “其中有一次变暗的过程,被钦天监的官员看到,便有了那句夜幕遮星,国将不宁的批语。”

  “我在想,如果黑夜终将来临,那这白昼存在的时间,还有多久。”

  叶千秋笑道:“那重要吗?”

  老人道:“不重要吗?”

  叶千秋道:“重要的不是对方存在多久,而是自我存在多久。”

  “如果自我消失,对方存在,那于自我而言,绝对是一件悲惨的事情。”

  老人闻言,叹息道:“所以得活着。”

  叶千秋点了点头,道:“没错,得活着。”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继续聊着。

  无论是何方世界,智者之间的对话,落在普通人的耳中,总会显得有些云里雾里。

  老人是这个人世间少有的智者。

  在很多人的眼中,老人已经是神话一般的存在。

  因为他是书院的夫子。

  和夫子的这一场对话,持续了大半天。

  从朝阳初升,到日悬当空。

  临了,夫子告诉叶千秋,他将远行,前往世间游历。

  去探求一些世间的变化。

  叶千秋祝他一路顺风。

  叶千秋离开时。

  晚霞,已经在书院的上空飘起。

  金色的光线把书院后方那座大山变成了一座极高的神坛。

  而叶千秋行走在天空之中,犹如神坛之上的神灵。

  ……

  还在远处下棋的僧人和道人还在为书院后方大山之中偶然泄露出的某种气息而感到不安。

  在大唐帝国的严密监视之下,有陌生的神秘强者进入了长安城的范围,而他们又不知道这神秘强者的身份。

  这是一个足够危险的信号。

  但二人转念一想,书院的夫子尚且未曾去国。

  那么,这个神秘强者或许可能只是凑巧有事来找夫子?

  当然这样的可能或许也不成立。

  ……

  书院里,暮色已浓,然而已经知晓入院试成绩的考生们却没有离开,围在石坪一角,打量着一名看上去极其普通的少年考生,偶尔会顺带注意一下他身旁的两个人。

  一个是黑漆漆的小侍女,一个是比小侍女还要黑的少年。

  嗯,应该是少年。

  宁缺站在书院石坪一角,看着影墙处的热闹,心中生出些淡淡悔意,觉得这一整天的考试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为了出人头地,不是为了进入书院,不是为了修行,不是为了报仇,把那些该杀的人都杀掉。

  他不会在这里用一天的时间去做一些无聊的事情。

  卓尔站在一旁,看着热闹的书院,心里多多少少有几分感慨。

  在东城临四十八巷的小院里,恐怕是以后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同时考试的吧。

  当然,如果说将来师父的名头在天下间都传扬开来,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卓尔又希望将来会有那么一天,又希望没有。

  因为,他觉得眼下的小院才是最好的小院。

  阿南、虎头他们才是这个世上的大多数人。

  而世上的大多数人是走不进这座长安城以南的书院的。

  今日的书院入院试汇集了全天下极多青年才俊。

  考生们的注意力除了放在自己的成绩上,就是放在那些在入院试之前已经颇有声名的那些名字上面。

  比如那位由书院教习自偏乡鄙野亲手送回的临川王颖,年龄虽然才十四岁,但他的礼科抒文在前些日子的长安城里已经引起一阵轰动。

  再比如来自阳关著名学府门下的才子钟大俊。

  还有来自南晋汝阳谢府的三公子。

  南晋谢府乃是千世大氏,以诗书传世,这位三公子谢承运自幼聪慧过人,三岁能文五岁成诗,成长过程中交游多名士,谢府往来无白丁,府中长辈惜他才学,又不惜重金礼聘各国大才,西席仿似流水席般变换,才就今日之盛名。

  盛名之下必无虚士,谢承运今年不过十八岁,却已经是南晋今回科举探花郎,科举结束之后,他坚辞南晋朝廷官职,千里迢迢北上大唐,目的便是要考进书院。

  书院虽说招生苛刻,但若说南晋探花还不能考进来,那便有些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没有人会怀疑谢承运能否过关。

  只关心他能否拔得头筹。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天之骄子。

  在今日的考试之中有三科被人超过了。

  而这个人就是宁缺。

  卓尔扭头看了一眼表面风轻云淡的少年。

  这个和他相识于微末的少年,身上有一种常人难以辨别清楚的东西。

  虽然这些年,他们之间一直不在一起,但是,他知道,十几年过去了,这少年比起从前,更加厉害了。

  虽然,他依旧不能修行。

  或许别人会因为宁缺在入院试里考出三科甲上,超过了南晋谢三公子而感到惊讶。

  但是,卓尔不会。

  因为,他的脑子里有太多古怪的想法,而他也有着很多人难以企及的长处。

  这也是当初,在他濒临死亡的那个夜晚。

  他为什么会选择拼死去给宁缺传递消息。

  因为卓尔相信,只要宁缺活着一天,那个名单上的名字,就总有一天会全部消失在这个世间。

  不过,宁缺这个在人们眼中普通的少年考了三科甲上,甚至超越了大多数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所以,很多人开始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过这些疑惑随着一个老妇人的出现,全部消解。

  然后,书院教习开始点名。

  “谢承运,王颖,宁缺,陈思邈,何应钦……到术科房报道。”

  书院教习点名七个人。

  这七个人很快都一起离去。

  过了一会儿。

  宁缺回来了。

  卓尔问道:“咋样?”

  宁缺一摊手,道:“你知道的,我不能修行。”

  卓尔一听,便明白了,想了想,道:“没事,实在不能,大不了和我回去,找我师父。”

  “不能修行也不见得就是废柴。”

  宁缺从桑桑手里接过水壶喝了一口。

  “我考上了,又不是没考上。”

  “走吧,该回去了。”

  话音落下,一行三人在暮色下向书院外走去。

  ……

  夜色降临时。

  卓尔回到了小院里。

  看到师父在屋里打坐,卓尔蹑手蹑脚的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

  等他洗漱完毕,才发现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屋檐底下。

  卓尔挠了挠头,跑到屋檐下坐下,开始絮叨起来。

  絮叨的无非就是今日在书院里发生的事情。

  听卓尔吹嘘宁缺的事儿,叶千秋只是笑笑。

  卓尔絮叨了大半天,突然问道:“师父,宁缺真的能修行?”

  叶千秋道:“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了。”

  卓尔道:“宁缺比我有脑子,如果他能修行,一定能变得很强。”

  叶千秋笑了笑,道:“有时候有脑子的人未必能比得过没脑子的。”

  “修行,讲究的是一个心无旁骛。”

  “特别是我们这些修道的,在红尘中修行更需要心境的历练。”

  卓尔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师父,我是不是太笨了。”

  叶千秋笑道:“你觉得自己笨还是聪明?”

  卓尔想了想,有些颓然的说道:“大概是很笨的那种吧。”

  叶千秋则道:“能认清自己的人,也算是一种聪明人。”

  卓尔一脸迷糊的问道:“那我到底是笨还是聪明?”

  叶千秋闻言,不禁摇头失笑。

  过了一会儿,叶千秋悠然说道:“凡事不要过于追求答案,笨还是聪明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一颗向道的心。”

  “只要有心,早一点到和晚一点到,又有什么呢?”

  卓尔细细咀嚼着师父的话,心里只觉得有层膜要被破掉了。

  但,还是差那么一些。

  ……

  时间过的飞快。

  转眼间,已经是大半个月过去。

  叶千秋的日子依旧过的平静。

  在市井间,无人打扰,做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其实也挺好。

  普通人的生活是生活。

  因为这生活之中没有显得特别大的事情。

  正因为小,才显得真实。

  很多时候,太过高大上的东西,太过缥缈。

  叶千秋时常在想,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是缥缈无踪,高高在上。

  还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

  后来叶千秋大概想清楚了。

  道本是无,道就是我要你是什么形状,便是什么形状。

  但这仅仅是我道,还远远算不上众生道。

  夜里,叶千秋看着识海之中的那几片永生之叶,突然感觉到了一种造化的美感。

  世间生命,无论强弱,皆有造化。

  这一刻,叶千秋睁开了眼。

  整个长安城闭上了眼。

  ……

  长安城南城有座黄砖砌成的旧塔,塔身破损不堪,又有青蔓缠绕其间,看上去似乎随时可能倒塌,然而这般多年过去,旧塔依然立于小小寺庙之间。

  每年春时有无数大雁自南归来,大雁往固山郡浔阳湖度暑之前,总会飞经长安城,然后在这座旧塔四周盘旋多日,其时雁影遮天,鸟鸣阵阵,场景蔚为壮观。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些飞行高天,夜宿水畔的大雁会出现在热闹的长安城内,会对这座旧塔如此感兴趣。

  但时日久了自也看习惯了,近些年万雁飞舞的场景更是成为了长安百姓赏春的又另一胜景,而那座旧塔也有了一个名字:万雁塔。

  如今的万雁塔塔顶住着一位和尚,与龛内青灯佛像,桌上经书笔墨相伴,极少下塔,更少与那些后园里的好禅妇人相见。

  这和尚自号黄杨,是大唐御弟。

  此刻,在黄杨的面前坐着的是大唐国师李青山。

  李青山看着桌旁抄经的僧人,说道:“昨夜……朱雀醒了。”

  黄杨僧人头也未抬,平静回答道:“前代圣人留下来的神物,动静之间自有真义,哪里能让我们这些还困在红尘中的凡夫俗子知晓,青山道兄何必自扰?”

  李青山淡然应道:“既在红尘之中,如何能不被红尘气息所扰?”

  黄杨僧人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陛下既然在宫中,你为何不在宫中?”

  李青山道:“规矩乃死物,人不能被死物所拘。”

  “陛下大部分时日都在宫里,难道我就要天天被拘在宫中?”

  “你可以日日躲在万雁塔内修经,我这个昊天道南门之主,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更何况长安城内谁能对陛下不利?”

  “昊天道南门……”黄杨僧人轻声重复了一遍,脸上泛起一丝说不清意味的笑容。

  随即,他轻声感慨说道:“我大唐硬生生从昊天道里分了个南门出来,真不知道每年你回西陵时,怎样才能抵挡住那些大神官们眼眸里喷出的怒火。”

  李青山傲然说道:“闭了双眼,坐在神殿之上,不去看那些师叔师伯的老脸,聋了双耳,站在没有桃树的桃山里,不去听深山庄严钟声。”

  “南门每年该缴的银子一分不少,他们还想怎样?”

  “难不成还真能把我定成叛教逆贼诛杀?”

  “那西陵上那些老道们们必须得先灭了我大唐帝国。”

  黄杨僧人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昊天道南门是大唐帝国与西陵神殿之间平衡的产物,实际上代表着大唐帝国在世俗宗教战争中获得的最大胜利,存在世间每多一日,西陵那些道家高人们脸上便要难堪一日,他修行的是佛门本领,对这种事情实在不适合发表太多看法。

  “昨夜朱雀醒了。”

  李青山把谈话拉回最先前的话题,冷冷看着黄杨和尚说道:“不论愿不愿意自扰,已经惊扰了很多人,我身为大唐国师不可能面对朝廷的疑问却给不出答案。”

  黄杨和尚看着身前案上的佛经,看着经书上那些用朱砂心血润成的鲜红墨迹,沉默片刻后应道:“所以你来寻我找答案?”

  “朱雀醒之前,南城有一名剑师被人砍掉了脑袋。”

  “而且朱雀在醒了之后,很快便又沉睡过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死的剑师曾经是军部的文书鉴定师。”

  “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师承西陵,一手剑诀来自我昊天道门。”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我没有替西陵师叔伯们向帝国兴师问罪的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剑师死之前驭剑破了凶手外衣,但那凶手却没有流血。”

  听着这话,黄杨僧人若有所思,缓缓应道:“武道巅峰的强者?”

  李青山转过头来,纳袖于身后,静静看着僧人说道:“帝国的武道强者都不可能出手,南晋大河燕国等地的武道强者都在朝廷的监视之中,所以这种可能性极小,所以我怀疑是不是月轮国那些苦修和尚潜进来发疯。”

  “所以你来问我。”

  黄杨僧人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先前说过的话。

  李青山道:“世间传说,你曾去过荒原上那处不可知之地,我知道这并不是传说,而是真事。”

  “既然如此。关于月轮国那些苦修僧人的事情,我当然要来问你。”

  “我是大唐平州府人。”黄杨僧人敛了笑容,静静回答道:“而且我并不相信月轮国的僧侣们会无缘无故冒险潜入长安城杀人。”

  “那你怎么解释凶徒衣上无血之事?”李青山看着他的双眼问道。

  黄杨僧人眼眸宁和,缓声回答道:“还记得书院开学那天,你曾感觉到的“道”的气息吗?”

  李青山蹙眉道:“可是,夫子已经离开了长安。”

  黄杨僧人却道:“那日,你我猜测,那是一位不可知的神秘强者。”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位不可知的神秘强者在长安。”

  “甚至可以让朱雀在顷刻之间沉睡。”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他瞒不过去的呢。”

  李青山闻言,紧紧握住了双拳。

  “你这个猜测太过可怕……”

  “世上除了夫子,还有这样的人吗?”

  “要知道,纵使你我全力施为大概也只能令那朱雀懒懒睁开眼睛看上一眼。”

  “而这世上能让朱雀在怒火之中顷刻间沉睡的人又有几个?”

  “若真是那些传说中的前辈,他为什么要来长安城杀人?”

  黄杨僧人微笑道:“还是那句话,前代圣人留下的神物,动静之间自有真义,哪里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体悟?”

  “那位神秘的前辈既然身具圣人之姿、天启之能、无距之念,那他的目的也不是你我所能猜想。”

  塔内,陷入了平静。

  片刻后,李青山轻叹道:“天启十三年……真的不大平静。”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起一卦。”

  黄杨僧人道:“我虽然不信这些东西,但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

  “这种事,最好不要起卦。”

  李青山蹙眉道:“虽然天机不可测,但我还是想看看是谁遮住了长安城的天。”

  黄杨僧人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不再试图阻止对方,将桌上佛经笔墨移开,自匣中取出黑白棋子与一方棋枰,放在书案之上。

  李青山走到桌案旁,随意抓起两把黑白棋子,随意的扔到棋枰之上。

  数十枚哑光棋子在木制棋枰上撞击滚动旋转,发出清脆的声音。

  然后,突然在刹那间,所有的棋子,全部化为灰烬。

  下一刻,李青山整个人仿佛如同受到了重锤一般。

  面色一白。

  噗的一下,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鲜血吐在棋枰上。

  顺着棋枰的缝隙缓缓流动。

  弯弯绕绕,阡陌纵横。

  像一条条血色的蚯蚓蠕动着。

  ……

  清晨,临四十八巷的小院里。

  一股茶香弥漫。

  如果仔细去闻。

  茶香里,夹杂着几许血腥气。

  一脸焦急的卓尔跪坐在门前,眼中充满希冀的看着叶千秋,他的身前,是一个浑身是血,陷入昏迷的普通少年。

  “师父,他还有救吗?”

  叶千秋一手按在了少年宁缺的胸口,然后他苏醒了过来。

  宁缺面色苍白的看了一眼叶千秋,想要说话。

  叶千秋抬手,打断了他。

  只说道:“危机往往伴随着机遇。”

  “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但这也是你的机会。”

  “我现在问你。”

  “还要去书院吗?”

  宁缺神色坚毅,点了点头。

  叶千秋微微一笑,道:“好。”

  随即,叶千秋一挥手,宁缺消失在了卓尔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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