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劫掠者之殁（上）

　　雪狼佣兵团出现于艾铂帝国摇摇欲坠的暮年，他们似乎是凭空出现的，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发展壮大，又是怎么在那个等级森严只有贵族才有资格接触魔法学习武艺的帝国，聚集起那样庞大的一群实力非凡者。他们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帝国的历史中，活跃在极北之地，游离在极渊与红林之间。
　　有人说他们来自极北之地的命运之塔；也有人说，他们其实曾经是战功赫赫的极地骑士团，他们并未覆没于与荒岩古国的决战，而是逃到了极北之地；更有人在酒馆集市间窃窃私语，声称他们是死灵一族的军队，紧跟着送葬者，带来死亡和屠杀。
　　他们与其他佣兵团毫不相像，他们纪律严明，沉默不语，他们与任何玫瑰色的爱情故事都无关，也从未有人在什么酒馆看见过他们，甚至没有任何哪怕半分的放纵轶事。他们只是完成任务，然后带着报酬离开，不知所踪。
　　                                                                                                                                                                                                                                                                              ——《英雄编年史》
　　        卓加冷冷地看着阻拦在他面前的劫掠者首领。年轻的首领面容干净利落，棱角分明，抿着唇一脸严肃，更显得生气勃勃青年才俊。他还没有在形形色色的交易中经历多少年，一张青涩的容颜尚未被酒色侵蚀——大多数佣兵往往不是死在任务中，而是死在女人的床上和酒杯之间。卓加恍然有些明白，他并非加入劫掠者，他就是在劫掠者中出生的，有着良好的教育，被悉心抚养长大。卓加隐隐记起一些关于极地与佣兵的传说，但他并未放在心上，这些无关紧要。
　　        他直视着劫掠者，半晌，才幽幽开口：“这么说，我们的交易，是破裂了？你自己这么专断独行，放弃了这么一笔大买卖，你的手下们没有意见吗？”劫掠者默不作声，却暗暗地围成一圈，将他困在中间。他的挑拨并没有奏效，他们相信着自己的首领，并且忠实地追随着他。
　　        年轻的首领看着他，郑重其事地开口：“雇主没必要知道我的名字，因为他们找的是劫掠者而不是我；但是作为对手，你必须知道谁将杀死你，或者你又将杀死谁。”
　　        “吾名迦莱尔·艾罗。”
　　        “那么，请你去死吧，卓加。”
　　        迦莱尔这个名字让他莫名熟悉，但是卓加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现在也无暇去想，横亘在他胸口的长枪直接横扫过来。他被打飞了出去，围在周围的劫掠者举着武器，在他落地之前攻击过去。
　　        他们都知道他是第一法师，自然不会给他施展魔法的机会。而卓加仅凭着魔法便可呼风唤雨，自然不会再费心去学习武技。他颇有些狼狈
　　地举起那根随意制作的魔杖，挡下了几把刀剑，然而魔杖也因此断裂。
　　        卓加借力顺势倒在地上，就地滚远。劫掠者步步紧逼，近身的刀剑触及不到，便换了一拨人，使用的是稍长的长枪长矛。在刀剑手和长枪长矛手的身后，一列弓箭手正在张弓搭箭。
　　        这一切都井井有条，太过熟练，显然，卓加并不是第一个被他们围堵的强大法师。劫掠者盘亘在极北之地的这些年，不知道杀死了多少强者，自然也是有些能耐的。
　　        在这样密集得攻击下，卓加根本来不及反应，更别提施展魔法了。不过他不愧是铂兰诺最年轻的第一法师，尽管动用了些许卑劣手段，他的实力依然是实打实的。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调动了一些魔力。但是这些魔力只够施展一次魔法，他必须只动用一个魔法便摆脱如今的被动局面——尤其是在魔杖断裂的现在。
　　        他未曾料到劫掠者突如其来的背叛，而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被背叛。
　　        飞掠而来的弓箭划伤了他的皮肤，暗红的血液渗了出来。但他无暇顾及，迦莱尔还在一边观望，而他不清楚迦莱尔有着怎样的力量。这片大陆上散落着足够多的法器，没有魔杖的现在他不敢轻举妄动。而迦莱尔也有着同样的顾虑，在他掀开底牌或者死亡之前，他都会耐心等待着。
　　        不过……他不打算就这么束以待毙，他从来不信命。
　　        卓加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液滑落下来，滴落在地上，然后瞬间蒸发。这点微不足道的异常没有被任何人察觉，他们紧张地盯着卓加，生怕给他喘息的机会。
　　        也许是片刻，也许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在最前线的劫掠者中有几个人突然倒下，这让他们不知所措起来，卓加并没有机会施展魔法，那么是哪里来的攻击。与此同时他们的攻击因为思绪而迟缓下来。卓加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毫不迟疑地释放魔力，四周的空气因为他的魔力而迅速旋转起来，成为了一阵风。
　　        迦莱尔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但又硬生生收住了，这只是风，只是一阵风，他还不知道卓加想要做什么。
　　        卓加心下冷笑，迦莱尔到底还是太过年轻，他还不清楚要对付一个法师，最佳的时机是在他施术之前。
　　        点点血腥味儿散开来，在这冰天雪地中尤为凛冽。迦莱尔闻到了这股血液的味道，战斗的直觉让他一下子绷紧了身体，那些血腥当中，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甜味，甚至在这样的严寒中都让他浑身一颤。他眼前出现了一副光景，他只在神话中见过的光景：九头的巨蛇盘亘在永远狂风呼啸的北海，它的血液冷甜而剧毒，它的头颅无法被彻底砍断，它无法被杀死……
　　        身体的反应远胜过思索，他猛然回身，对着他的手下嘶吼：“快退下，他有许德拉的毒血！”
　　        那阵微风，不过是为了将毒素传播罢了，只是为了让他
　　们中毒。
　　        但是来不及了，劫掠者们渐渐失去了气力倒在了地上。卓加趁机站了起来，双手在胸口微合，两手之间魔力凝聚，迦莱尔犹豫着到底应该先救自己的手下还是先阻止卓加，再一次错过了时机。魔力在空中画出轨迹，印在空中，附在大地上。他冷笑着，并没有治疗自己身上的伤口，相反，他在尽力阻止血液在这冰天雪地里凝固。当初他为了获得许德拉的血脉之力，不惜与死去的蛇尸交  媾，这让他得到了九头蛇的毒血之力。
　　        魔法阵大多是用来强化魔法的，其中也不乏极地风刃之阵这样的攻击魔法阵。卓加使用的是反身阵，正反的增幅魔法阵叠加，不仅仅是强化双倍那么简单，在这里，卓加的力量会得到十六倍的增强——毒素也是。
　　        迦莱尔的身体表面瞬间浮现出魔力纹路，泛着浅蓝的光芒，光芒迅速化为一身银蓝的盔甲，将他保护得严严实实地，隔绝了毒素。现在是进攻卓加的好机会，但是迦莱尔放弃了，他奔赴到手下身边，仔细地查看他们的伤势。被反身阵强化的蛇毒正在迅速侵蚀他们。他们迅速枯萎，嘴唇泛紫，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迦莱尔站起来，神色阴沉冰冷，他回过身，直视着卓加，将手中的长枪垂直刺入地面，双手魔力涌动，于是那柄长枪一下子融化了，变成一汪银白，覆盖在大地上，将所有人笼罩在里面。劫掠者的中毒情况一下子得到了缓解，甚至在急速康复。迦莱尔抽出腰侧长剑，冲向卓加。卓加周围气流涌动，裹挟着冰雪，形成风刃。
　　        风刃被迦莱尔的盔甲挡了下来，它们在接触到盔甲表面的那一刻便失去了攻击，雪粒散落下来。偶尔有几道风刃划伤他的面颊，那伤口却在瞬间消失。
　　        卓加右手凝聚魔力伸向前方，将面前的空气变得坚不可摧，左手指引风元素将周围积雪卷起。
　　        迦莱尔被空气墙拦住，等到空气墙消失后，又陷入弥漫的飞雪之中。纯白的雪花反射着高空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而卓加却将自己隐藏着漫天雪花中。
　　        迦莱尔之名……能化成回生炼成阵的长枪……铭刻与身体的盔甲……这些都引向了一个人，艾铂帝国极地骑士团最后的团长迦莱尔·普洛迪，所有人都认为极地骑士团全军覆没与那场艾铂帝国与荒岩古国的决战中，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不过卓加并不关心数百年前的历史或是劫掠者的传承。迦莱尔身上有值得他动手的东西，在回生炼成阵之中，无论迦莱尔受到怎样的伤都不会死去，直到他的魔力耗尽。显然普洛迪团长传承下来的也并非什么魔法，他们的魔力只要用来维持回生阵就好了，然后凭借着不死之身杀死对手。这便是普洛迪数次立下大功的秘密。
　　        不过……他的这位后人并不像他一样强大。卓加若有所思地看着陷入雪盲之中不知所措的迦莱尔。
　　        他太过年轻，年轻得应当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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