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死亡雪山

　　帝国历335年，卡提纳王国出兵攻打奈塔士，一路所向披靡，直到他们来到雪鹫山脉。

　　这座奈塔士境内最高同时也是最为险恶的山脉绵延数十公里，最高峰雪鹫山海拔高达2344米，仅次于卡提纳边境的波洛克里拉山。雪鹫山终年积雪，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积雪，这是奈塔士公国的天然屏障，几乎没有人到这里来。甚至连现代的登山爱好者都不愿涉足，它的寒冷和险峻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然而在一千年前，卡提纳的军队翻越了这座天险，奈塔士的军队驻守雪山，与他们拼死作战。几乎每一米都有死人，许多人被活活地冻死在山上，这座山峰因此得名“死亡雪山”。

　　利瓦骑士的日记中写道：“值夜班的士兵向我问好，他说；‘骑士，请坚持下去，我们会赢的，奈塔士会赢的。’他很年轻，也许刚成年没几年，他的脸上满是朝气和坚定。他们都相信我，于是我对他说；‘当然，我们会赢，我们会赢下这场战争。’他快活地笑着，向我挥手。我回到指挥部研究战术，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惊醒的时候，天刚刚蒙蒙亮，我责备自己，如果因为我的大意，让卡提纳攻打上来怎么办。我走出去，我想看看我的士兵，那位年轻的哨兵依然坚守着岗位，我向他打招呼，但是他没有回应，他睁大着眼睛，盯着山下。他的脸颊冰凉，他已经冻死在这寒夜中。我又失去了一名好士兵，他才十五岁，才成年两年，也许还没有妻子，也许他的父母还在等他安然回去。”

　　但是没有人退缩，无论是卡提纳还是奈塔士，都没有人退缩。

　　                                                                                                                                                                                                                                                                            ——《荆棘乱世之歌》

　　        “说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瑟西带着檀伽罗与仓兰雁来到会客厅，坐在沙发上。

　　        檀伽罗急切地说道：“五天前，卡提纳突然发兵入侵奈塔士，奈塔士节节败退，几乎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土地，幸亏利瓦骑士拖住了他们。然而就在两军僵持阶段，公国的行政议会却向女王投降了。”

　　        “怎么回事？奈塔士处于大陆北边，与极北之地临近，甚至永冻冰原也有一部分在它的国境内。快要到冬天了，只要利瓦骑士拖下去，卡提纳的军队是撑不住的。”仓兰雁不解。

　　        瑟西看向檀伽罗：“起因在你。”檀伽罗怔住了，下意识地问道：“起因……在我？”仓兰雁也是一脸茫然：“和哥哥有什么关系？”

　　        “奈塔士公国向来政体松散，政事主要是由国内八个贵族家族的家主组成的议会负责，军权则主要在三个军事贵族家族手上。然而前不久国内发动了一场民权运动，平民们也要求参与政治。不得已议会同意改革，下设了自由民议院，由平民和贵族共同选举首席行政官，上一次的阿斯特塔战役，是那位平民的首席行政官罗格洛瓦为了稳固政权而发动的。然而很可惜被你打败了，他们在这场战役中损失了三位军事贵族中的两位，只剩下了刚刚开始接受军队磨炼的利瓦骑士。奈塔士国内因此动乱不堪，卡提纳趁机发动战争，自然所向披靡。至于为什么会在利瓦骑士拖住卡提纳军队的时候投降，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推测，应该是卡提纳隔绝了利瓦骑士的军队和奈塔士都城的联系，然后派人去都城内散布种种谣言，诸如利瓦投降或者卡提纳军队如何如何凶残之类的。那些议员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在恐慌和疑虑之下，选择投降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可惜了苦苦奋战的利瓦骑士，想必他快恨死卡提亚女王了。”瑟西分析道。

　　        仓兰雁突然反驳：“他绝对不可能恨卡提亚女王的。”

　　        瑟西略微惊讶地问：“为什么这么说？”檀伽罗看向他的弟弟，问道：“你这几个月到各国游历，刚刚从卡提纳回来，那么这位卡提亚女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她的美貌无人能及，语言无法描绘，绘画不能触及，甚至就算亲眼所见，也会害怕自己的记忆不够仔细不够完美。没有人会恨她的，即便被她踩在脚底、即便被她丢进深渊、即便被她百般嘲弄，都不会有人舍得恨她。”仓兰雁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他痴痴地说道。他被卡提亚当中拒绝求婚自然是难堪和怨恨的，但是他不恨卡提亚，而是怨恨自己没有出色到足以打动这位女王。无论是谁都会原谅卡提亚。

　　        瑟西看着一脸痴迷的仓兰雁，怔了好久，然后她故作轻松地说：“看来这位女王的美貌名不虚传。我倒是曾经有所耳闻，这位邻国的女王的美貌，足够让人遗忘太阳，我以为是夸张，想来再怎么美貌，也不会超出希娅太多的，然而现在看来，这份美貌足以做为最强大的武器。”

　　——奈塔士公国

　　        事实与瑟西的推测所差无几，利瓦骑士凭借着奈塔士的雪鹫山脉抵御着卡提纳的军队。然而卡提纳的军队竟然硬生生翻过终年冰雪的雪鹫山，扰乱了他们的粮草道路，让他们的粮草运输无法稳固到达，将他们围堵在山上。但是他没有放弃，他的士兵们也没有放弃，他们时时刻刻警惕着，驻守在这座雪山。

　　        他们低估了卡提纳的战斗决心，他们以为来自物产丰富气候温暖的南方的卡提纳军队不堪一击，他们以为习惯了安逸富饶生活的卡提纳人理应贪生怕死，他们远离家乡，远离国土，然而却有着如此强大的战斗意志，着实让向来好战的奈塔士军队都胆战心惊。

　　        卡提纳的军队前赴后继，每当利瓦的士兵们稍稍有一刻喘息机会的时候，他们就会再一次发动攻击。有人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死死地掐住机弩手的脖子，不管自己被弩箭射穿了无数个洞。许多人死了，倒在地上，温热的血液流出片刻便凝固了，而他们的手还死死地拽着奈塔士的士兵，不得已只能砍断那双拽着自己的手，而接下来又有人举着刀砍了过来。

　　        “为什么他们在自己的本土衣食无忧生活幸福，却乐意跑到我们这里送死？”利瓦看着不断往上冲的卡提纳军队。他们占据制高点和各个山路口，掌控着绝对的优势，这里是雪山，骑兵什么的都没有用，只能凭借地形殊死肉搏。雪山上稍不注意就会引发雪崩，前几天有一支卡提纳的小队几乎攀上雪鹫山山顶，这把利瓦惊了一身冷汗，他们走的路线离自己打的指挥所仅有几十米的距离。利瓦派兵去追击他们，然而双方的激斗引发了雪崩，差点儿淹没指挥所。等到雪崩平息的时候，利瓦爬上雪山山顶。他想看看那些死去的士兵，他看见卡提纳的士兵维持着爬向雪山另一边的动作，冻死在积雪中。

　　        他们忘了一件事，卡提纳这个国家，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那是一个刚刚建国不足五年就胆敢朝当时如日中天的艾铂帝国宣战的国家，那是一群不满于重税就敢公然宣称脱离国家的人民。他们的人民从不怕死，富饶并没有磨钝他们的血性，甚至那些富饶都是他们靠着血性打拼而来的。卡提纳初建国只有一座城，然后他们不断吞并四周富饶的土地，不断开垦荒地，不断发掘矿地，甚至，不断想方设法寻求最好的生产技术，只为了在打仗的时候能够尽可能保障更多军队的后勤。

　　        就在利瓦骑士驻守于此的第七天，他接到了都城传来的消息：议会投降，他拼死保护的国家，投降了。

　　        他在内战中临危受命，率领着这一队自己的精锐部队在此抵御卡提纳，他损失不知多少自己的士兵，然而他们被那些送他们赴死的人抛弃了。他从阿斯塔特舍命逃回来，忍受着无数人的讥讽，然而在他为国奋战的时候，那些讥讽他的人投降了。

　　        利瓦捂着脸，喃喃地说：“普洛，我让你失望了，你拼命救我回来，让我保护国家，可是我没能做到……”

　　        再过片刻，那位卡提纳的将领就要来接收他的军队了，有许多士兵无法接受自己被国家抛弃的事实，自杀了。更多的士兵蹲在地上捂脸哭泣，他们不畏惧战斗，也挨过了缺少粮草的饥饿，但是他们无法忍受国家的投降。

　　        利瓦沉默片刻，哑着嗓子对他们说：“士兵们，挺直你们的胸膛，你们没有输。你们将卡提纳的军队阻隔在了雪鹫山脉之外，你们没有投降，站起来吧，我的士兵。”有人哭喊着说：“骑士，我们不想投降。”“没有人想投降的，可是我们的国家投降了。”利瓦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士兵们，他们浴血奋战，到头来只是白白牺牲。

　　        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句：“要投降让那些贵族老爷们投降去吧，我们不投降！”然后大家纷纷附和起来，他们喊道：“我们不投降！我们不投降！”

　　        “可是我们能怎么办？我们所保护的人们已经投降了，他们正穿着礼服，准备欢迎卡提纳的军队入驻，准备举家迁入有着温暖阳光的地方！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孤立无援，从今天开始，就没有粮草了，我们守在这里，只能活活饿死！”利瓦绝望地喊道，这里没有一个人想投降，但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国内已经投降了，卡提纳的军队没有必须攻下雪鹫山的理由了，他们完全可以包围他们，活活饿死他们。

　　        士兵们沉默了，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没有刀枪，没有弓箭，他们可以徒手杀死对手，他们可以掐住卡提纳士兵的脖子，但是没有粮食，没有去处，他们实在是无能为力，空气和雪鹫山的积雪并不能够为他们提供战斗的能量。

　　        卡提纳军队吹响了号角，他们来接收军队了，士兵们抹着眼泪放下兵器。利瓦骑士强忍着眼泪，说：“回家吧，都回家吧。家人都在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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