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阿特斯塔战役

　　很久以来，考古界一直认为阿特斯塔战役只是古人的臆想，他们把檀伽罗的战绩过分得夸大了。直到前不久，在原铂兰诺帝国与奈塔士公国的边界处挖掘出了一处遗址，那处遗址与史诗中的描写一模一样，因为低温而发脆的城墙，漫山遍野的碎尸。这些发现尽管极为巨大，但是这处遗址的开采难度也是难以预料的。被低温侵蚀过的物品脆弱得难以置信，几乎一碰就碎，为此，在发掘过程中，我们只敢用刷子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刷去泥土，每逢天气不好还要赶紧搭大棚保护。

　　                                                                                                                                                                                                                    ——纪录片《阿特斯塔》

　　        提卡几乎是一脸虔诚地看着普洛将军，他一向视将军为自己的标杆，从发型到动作，都要追求和将军一模一样。普洛将军年少成名，征战沙场十几年了，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称得上年轻得很了，毕竟大多数人坐上将军的位置时，都已经快五十了。提卡想着，如果以普洛将军为榜样，自己也能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吧？许多人笑他是马屁精，但是他不在乎，他依然勤勤恳恳地将普洛将军说过的每一句话奉为圣旨。将军说士兵应当早睡早起，坚持锻炼，于是他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绕着营地跑步，好几次被执勤的人当做了敌人的探子；将军说士兵只有饮食均衡才能身强体壮，于是他每天都要吃下满满一碗的野菜。

　　        他们现在驻扎在阿特斯塔，与铂兰诺仅一线之隔。铂兰诺的帝都出现了大规模中毒事件，据悉国王早已下令封锁帝都，似乎是准备将中毒者弃置不顾，准备等人死了再打开城门。那么帝都的防御一定会弱得很，这正是一个大举进攻的好机会。当然，铂兰诺帝国的人也不是傻子，边防上肯定也增加了人手，只是直接隶属国家的军队一共就那么多，大部分贵族都在帝都，没办法从他们的领地抽调士兵，至于雇佣军，他们的忠诚度暂且不谈，雇佣兵人数本来就不是很多，短时间内根本凑不齐一支军队。那么在边防上肯定会有缺失，阿特斯塔便是铂兰诺最薄弱的一环，大概是由于那绵延数里的瘴气沼泽给了他们不可逾越的错觉。

　　        普洛将军扫视着面前兴奋不已的士兵们，他问道：“大法师给你们解毒剂在身边吗？”“在！”士兵们整齐划一地回答道，提卡尤其大声。普洛将军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渡过沼泽用的木板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将军！”

　　        “好，好，那么，你们好好去休息，今天晚上，趁着夜色发起进攻！铂兰诺那群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会直接从沼泽上过去的。”

　　        这是提卡第一次上战场，他本来就是由于仰慕普洛将军才瞒着家人参军的，普洛将军向来战无不胜，他认为自己将成为下一场旷世胜利的见证者。提卡跟着那些老兵们收拾着东西，他看见有人在写着遗书，提卡傻愣愣地问：“为什么要写遗书啊？我们不是跟着普洛将军吗？”老兵被他气笑了，他说：“您这是来旅游的啊？你以为战场上被砍一刀是被蚊子叮一下？”另一个士兵拍拍他，示意他别计较，然后他看向提卡：“小子，看你年纪轻轻，还不到强制应召的年纪，为什么要参军呢？”“当然是为了跟着普洛将军，到处征战啊！”提卡没把这一切放在心上，仍然兴致勃勃。那个士兵笑了笑，然后说：“好吧，小子，祝你好运！”提卡挠了挠头，傻笑着先回去了。

　　        队伍里早早准备了晚饭，怕吃完了打仗的时候肚子撑着不好活动。

　　        夜色一暗，军队早早地集合完毕，先头部队每个人都带着一块一寸厚两米高的木板。到了沼泽边，先头部队出列五个人，将木板小心地平铺在沼泽上，又小跑回队列。接着再次出列五个人，他们来到沼泽边，伏在木板上，将自己带着的木板平放在背上，一点一点地挪过去，将背上的木板放在先前的木板前方，然后又小心爬回来。反复如此，很快铺出了一条木板路。

　　        “过沼泽！”普洛将军下令，士兵们迅速变为八队，小心翼翼地从木板上缓缓挪过沼泽。抵达沼泽彼岸之后，普洛让他们整好队列，清点人数，一个不少，普洛满意地点点头，说：“好了，准备进攻！第一队列进攻城的北侧，据消息，那里的守城部队是临时招募的雇佣军，人数少，也没有受过什么专业训练，我希望你们尽快攻破，好从内部协助我们。”第一队的队长是普洛将军的好友，利瓦骑士，他颔首道：“收到！”然后他便带着部队向城池的西门冲过去，普洛将军又看向部队，下令：“第二第三队列一刻之后和我从正门进攻，利瓦要是成功攻破西门我们就和他们里应外合，如果他们被牵制住了，那么我们就为他们分散注意力，一同破城。第四队列，你们经验尚浅，留在后方支援，如果我们两个小时之后没有派人传信，尽快赶来支援，听到了吗？”“听到了！”

　　        提卡被分在第四队列，毕竟他是第一次上战场，不可能立刻就被派上前线。大多数人都为自己被编入支援部队而庆幸，然而提卡却闷闷不乐，他希望能上战场，跟着将军立下赫赫战功。

　　        不到一个小时，负责他们的安纳子爵觉得不对劲了，他们离城池并不远，哪里在打仗，怎么这里一点动静也听不到。安纳子爵当机立断，喊道：“听我命令，跟着我去支援将军。”尽管有不少人满腹疑虑，但他们还是拿起武器跟着子爵往城池方向赶过去。

　　        离城池越来越近，他们也觉得越来越冷，许多士兵甚至冻得牙齿打颤起来。安纳子爵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现在不过初秋，阿特斯塔地势偏南，即便严冬温度也不会太低，连霜花都少见，但是现在，地面上的野草几乎是整根被冻住了，踩上去甚至能听到冰棱断裂的声音。他立刻明白了，怕是普洛将军遇上大麻烦了。于是他叫过自己的一个扈从，低声吩咐：“待会儿一有什么不对劲，你就赶紧回去，不是回阿特斯塔，直接回公国都城，禀告最高行政官。记住，一定要亲自告诉最高行政官，听到了吗？”扈从顺从地点点头，接着默默地退入了队伍中。

　　        不远处一片白茫茫，铂兰诺的士兵正在清扫着战场，安纳挥手停住了队列，他派出一位斥候，让他先去看看发生什么了。斥候伏在草丛中缓缓逼近城池，过了不久，斥候连爬带滚的回来了，他一脸惊恐，面容苍白，浑身发抖。安纳赶紧问他：“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告诉我！”斥候颤抖着说：“那些都是冰块，包裹着尸体碎块的冰块！”安纳失声惊呼：“什么？！”他带领的这部分士兵都是新兵蛋  子，从来没上过战场，他们心理素质没那么好，然而更多的却是愚昧的无知无畏，一时之间，都嚷嚷着：“冲啊！”“为将军大人报仇！”

　　        安纳脸色铁青，这些新兵根本什么都不懂，两方实力差距过大的时候根本不是战术或者斗志什么的能够抵消的，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不管怎样的信念都没有办法给自己添上一条命。这群蠢货怕是都觉得自己是以一敌百的战神之子戈勒伦斯或者不败帝王伊诺斯帆了，以为自己一到险境就能显示出那些隐藏的能力了。他抬手制止住他们的吵闹，他下令：“撤退！”“为什么要撤退，我们现在冲过去，为将军他们报仇，立下战功不好吗？”有人嚷嚷着。安纳厉声喝道：“三倍的人都无法取胜，你们这些新手，真当自己是戈勒伦斯那样的战争天才不成？他是战神之子，你们自己扪心自问，自己有哪一点才能？撤退！”他的扈从已经听从他的命令往回赶了，这些新兵还磨磨蹭蹭，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这群新兵故意走得慢慢吞吞，果然被铂兰诺的人发现了，然而他们并不畏惧，几乎是兴高采烈地冲过去和那些追兵交战。安纳暗骂了一声：“蠢货！”他是他们的上司，他当然不能临阵逃脱。

　　        完完全全的一面倒，铂兰诺的追兵完全是一些雇佣兵，尽管经验胜过这些新兵，但是架不住人多，很快他们便落于下风。但是安纳依然神色凝重，他的另一个扈从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我们赢了，您为什么一点也不高兴？”“我们赢了吗？你看见那些被冰覆盖的碎尸，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安纳苦笑着说。扈从的脸一下子白了：“您是说……檀伽罗？”“除了他还有谁？即便是卓加，想要施放如此巨大的冰冻魔法，也需要数天时间筹备，但是拥有冰霜巨龙的檀伽罗，可以随时随地冰冻一切。我们都逃不掉的。”

　　        天空中传来了轰隆的雷声，然而天空中月色依然好得很，普洛就是占卜出今夜月亮好才选择今夜进攻的。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低沉，士兵们也发现了不对劲，他们停下了厮杀，看向天空。明亮的月色下，天边一点黑影迅速逼近，越来越大，依稀可以看出是一头龙了。士兵议论纷纷：“那是龙诶！”“是不是铂兰诺的龙骑卫队？”“可能是吧？”“怎么只有一头？”……

　　        尽管知道这些眼高于顶的新兵不可能听自己的，但是安纳还是吼了一声：“那是檀伽罗，你们他妈的快跑！”然而没有人理会，他们反而兴奋起来，刚刚的胜利让他们获得了错误的自信，他们错误地认为自己和那些神话中的英雄一样，能够对付巨龙。

　　        巨龙越来越近，然而，即便还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清它的庞然巨貌。那是近乎于一座小山大小的庞然大物，看见它，就能明白当初远古巨龙的灭国之能并非虚传。巨龙抬首咆哮一声，整个大地都颤动起来，队伍一下子乱了，不少人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安纳竭尽全力地喊道：“快跑啊！”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没了命地往回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巨龙越来越靠近地面，它巨大的翅膀带起的气流直接将整个军队掀翻在地。还没等他们爬起来，冰霜巨龙口中吐出一股寒流，他们连同地面一同冰封了，晶莹剔透，在月光下透着一种惊人的美丽。

　　        巨龙朝着他们逃窜的方向飞去，它用翅膀的带起气流将那些冰雕打碎。这些人都被冻得严严实实，即便成了碎块，也没有一滴血流出。

　　        安纳绝望地看着巨龙，檀伽罗侧坐在龙背上，他甚至没有戴头盔，头盔被他抱在腰侧，他低头冷冷地看着地面上的一片狼藉。他不需要出力，冰霜巨龙已经足够对付一切了，然而能驯服冰霜巨龙的他的实力又需要什么来证明？

　　        提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杀了普洛将军的人，这是杀了普洛将军的人……他傻愣愣地拿着剑要冲上去，他躲过了第一波攻击，但是他看不见那些死去的战友，他只能看见那头巨龙。安纳看见他要冲上去，一把拽住他，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你这条被漏下来的命不是给你用来作的！你以为你能做什么吗？！你以为你是什么天选之子吗？！快滚！至少，我要救下一个人……”提卡这才清醒过来，他浑身一个激灵，没命地往回跑。沼泽连同上面的木板和木板上的人都被冻住了。

　　        提卡看见阿特斯塔在面前，他松了一口气，然而等他接近城池的时候，他的笑容凝固了，阿特斯塔成了一座水晶之城，晶莹剔透，闪耀着银白的光辉。巨龙停在城边，他想去看看，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去，他慢慢后退，慢慢后退，向另一个方向逃远了，他只能逃。

　　        檀伽罗看着面前的阿特斯塔，他单膝跪在地上，用右手按着地面。魔力顺着他的指尖深入地底，在底下织成一张巨大的网。他的魔力在网中循环流动，阿特斯塔整座城池下面的土壤都被魔力渗透了。他收回手，念诵着魔咒，然后轻轻地说：“陷没。”整座阿特斯塔城池开始下陷，尘土纷纷扬起，巨龙伏在地面上，似乎是有些不满地拍了拍地面，阿特斯塔下陷得更快了，没过多久，整座城池便彻底埋入土中，地面生生高出了十几米。檀伽罗一扬手，植物迅速生长出来，很快便覆盖了阿特斯塔原址。

　　        他看了看面前这片森林，似乎有些感慨，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乘着巨龙回去了。

　　“阿特斯塔战役即便是在古代也不算什么大规模战役。并非与动辄十几万人出战的异国相比，仅仅对比同时代的几场战争，总共出动一千多人的阿特斯塔战役几乎称得上是一场部落间的小打小闹。但是其在历史上的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彼时刚刚建国的奈塔士公国是第一个推行民主制度的国家，尽管它的民主只存在于自由民之间，但仍然称得上是一个创举。刚刚上任的第一任首席行政官罗格洛瓦急需一场功绩来稳固新生的政权和政体，他将目光投向正陷入‘帝都投毒事件’的铂兰诺，此次战役奈塔士士兵不多，将领却是精锐尽出，少年成名的普洛将军和其好友利瓦骑士不谈，其时刚刚展露头角，提出了‘市场’概念的安纳爵士也被派上了战场。安纳爵士是历史上第一个提出‘市场’这个概念的人，他还发表了一篇关于生产与消费的文章。”

　　“然而这些青年才俊都沉睡在了阿特斯塔，新生的政权被旧制度的拥护者大肆抨击，首席行政官罗格洛瓦执政仅二十六天便被迫下台，民主的公国还未来得及将民主传播便消失，这场战役让世界的进步延缓了三百多年。那个时代民众的愚昧尚不足以理解先进的思想，然而罗格洛瓦没有机会再去赢得他们的理解了，他下台之后不过两天，便被政敌刺杀。”

　　                                                                                                                                                                                                                    ——纪录片《阿特斯塔》

　　ps：推荐一部书，丹尼尔·亚伯拉罕的《龙族旧路》，不刺激，但是很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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