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屠龙者之死

　　我向神明求救，然而神明对我说，先奉上祭品，然后证明你的虔诚。

　　        卓加恍然看见一个少女，绝美的少女，少女衣着华丽，似乎是神话时代的礼服。她披着轻柔的纱巾，面纱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宝石。黑色的长发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身后，辫子末端系着一串银铃铛，铃铛的声音跟着她的脚步，一晃一晃。她穿着一双金鞋，是由薄薄的金片一片一片地拼接而成。她的新郎满面笑容地牵过她的手，引着她走过前来道贺的宾客。

　　        然而少女的眼里一片苍凉和怨恨，她用仇视的眼神，狠狠地盯着自己的丈夫。

　　        卓加顿时明白了，这个少女，便是齐格弗里德的妻子，而那位新郎，便是齐格弗里德的友人、同时也是杀死他的人——哈根。

　　        哈根并不知道自己面临着一场复仇，这是他的婚礼，他非常开心，他的新娘美貌惊人，而且教养良好，温柔可爱，他为什么不开心呢？他年轻英俊的面容上满满的都是幸福。他拿起一条项链，项链下方垂着一块罕见的黑水晶，他俯下身，为自己的新娘带上项链。

　　        齐格弗里德的声音在卓加耳边响起：“那就是我，哈根在回去的路上捡到了那颗黑水晶，然后，他把它制成了项链，送给了我心爱的克琳席德尔。”

　　        “卓加，你告诉我，我应当为了神明而战，反抗地狱的魔鬼，可是当我陷入绝境的时候，神明甚至不同意让我去和我心爱的妻子告别。我为了神明的利益而战，然后我的妻子失去了我，死在了自己的婚礼上。这就是神明对我忠诚的嘉奖。神就是这样爱着他的信徒。”

　　        “你说，我还有什么理由为神明奋战？”

　　        “虔诚于我，不过是枷锁。”

　　        龙的低吟与齐格弗里德的声音一同响起，逐渐重叠，融为一体。

　　        枯骨之林终究束缚不了法芙娜。龙的速度与它庞大的体型毫不相像。索格终于在最后关头完成了他的召唤，地表开始裂开，一具漆黑的巨龙的骨架从地底腾飞而出。

　　        那是索格的龙，骨龙，带着仇恨而死的巨龙的骨架经过地狱之火的锤炼，那怨灵依然不灭，依靠着怨灵从地狱归来。索格为其命名为诺拉，铂兰诺神话中冥火女神的名字，她自地狱而来，迎接亡者。这就是为什么索格是帝都第一重剑骑士，而不是龙骑士了。骨龙是被诅咒的龙，是不被认可的龙。

　　        索格用龙的语言命令着诺拉，它是他最乖的女孩儿，完美地执行他的每一个命令。

　　        诺拉用自己骨骼的躯体死死地绞住法芙娜，它的骨头深深地刺入了法芙娜的躯体，法芙娜那能够熔化石头的灼热血液流淌出来，滴落在地上，腾起一片剧毒的蒸汽。即便是骨骼之躯，这样灼热的血液依然让诺拉痛苦万分。它低吼着，咆哮着，叫嚣着试图撕裂一切。

　　        但它始终没有放开法芙娜。它尽忠职守，遵循着自己主人的命令，牢牢地束缚着法芙娜。

　　        一切都是徒劳，诺拉的骨骼开始融化，亡灵枯骨之林的边界也开始模糊消逝。

　　        卓加绝望地后退，法芙娜，不死之龙，除非精确地击中齐格弗里德背后那唯一的死穴，否则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它。无论是索格还是他，都有能力一击必杀，可是，他们无法接近它，空有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

　　        大地在颤动，一开始卓加以为是因为法芙娜庞大的身躯才引起的颤动，可是地面开裂，在已经快支撑不住的亡灵枯骨之林中，无数翠绿的藤蔓窜了出来，交织纠缠，将法芙娜困在一张翠绿的网中。来不及去思索，卓加吩咐道：“索格，用魔刹水晶困住他！”齐格弗里德企图转变为人形，这些藤蔓太过粗壮，是无法困住人形的他的。索格以战士出色的反应力，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法力，化为一块巨大的水晶，将半是人体半是龙形的齐格弗里德暂且困在里面。半空中，一条藤蔓托着因玫，她伸手，艰难地控制着这些藤蔓，这么多的藤蔓，几乎能够构成一个领域，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无暇细思这样一个女孩哪来这样的法力，魔刹水晶已经开始消融，由于莱茵的戒指的保护，他们根本无法接触齐格弗里德。

　　        因玫站在藤蔓上，几条藤蔓出现在她面前，缠绕成一根，她的掌心浮现符文，从里面抽出了一把长剑。她像射箭一样，将长剑搭在藤蔓上，准确无误地射向齐格弗里德背后那片叶子形状的死穴，穿透了依然紧紧绞住法芙娜的诺拉的骨骼，不带一丝犹豫。

　　        “赫格尼之剑……杀死齐格弗里德的那把魔剑……他注定死于这柄剑……赫格尼魔剑，不夺人命不归鞘……亏得瑟西敢把它拿出来，她居然放心……这把诅咒之剑……”卓加怔怔地看着穿透齐格弗里德的那把剑，魔刹水晶已经消融，齐格弗里德人形的身体落在地上，赫格尼之剑落在一边，他半阖着眼睛，一动不动。

　　        赫格尼之剑，斩断的是生命，尽管有着和送葬者得交易，也只是让他留着一口气罢了。

　　        因玫再没有力气维持这些藤蔓了，直直地落了下来，索格施术接住了她，将她放在一边。因玫蜷成一团，指节攥紧到发白，她声音微弱，颤声说：“水……我快死了，让我……离开这里……不行了……让我……离开……”索格单膝跪在她身边，一脸不知所措，他看向卓加，不知道怎么办。尽管知道因玫想离开这里，但是却不知道她想去哪里。

　　        齐格弗里德低低地笑出了声，他说：“她是树精之女，贸然闯进这吞噬自然之力的亡灵枯骨之林，活不了了。”“她是树精之女……那难怪她能控制那些藤蔓，这是她的种族天赋……有什么办法能救她吗？”卓加明白因玫不能死，瑟西让因玫带他们过来，也就是把因玫的生死交付给他们了，怎么能死。

　　        “让她戴上莱茵戒指，赫格尼之剑的诅咒也好，亡灵枯骨之林的死灵之息的浸染也好，莱茵戒指会保护她的。然后带她去河边，让她尽可能饮用足够的水。”齐格弗里德看向因玫。“她真像克琳席德尔啊……一样的美貌纯洁……亲爱的克琳席德尔，我保护不了你，我甚至没有办法陪着你……”卓加谨慎地取下他的戒指，小心翼翼地递给索格，让他给因玫戴上，然后让他带着因玫去找河流。

　　        他回过头，却只看见齐格弗里德阖上眼睛，一点一点化为灰烬，被风吹开，只留下一块黑色的水晶。

　　        卓加捡起水晶，眼神捉摸不定。他直起身，准备去找索格和因玫，却在接近护城河的时候听见了因玫痛苦的嘶吼。卓加皱了皱眉，快步走了过去。

　　        索格半搂着因玫，神情焦虑，因玫肤色泛着惨白，眼中流出血泪，嘴角不断向外泛着血水。“这到底怎么了！”卓加愣愣地看着因玫，无从下手。

　　        “诸神……之……泪……有人，在…护城河里面……”因玫断断续续地说着。索格赶紧制止了她，说：“别说话，我们马上带你回去。树精对于药物感觉特别敏锐，难怪会这样……”“回哪里？有人能解诸神之泪吗？带她回帝都？一个纯种的树精之女，只会被当成实验对象。”卓加问道。

　　        “妮塔可以。”索格静静地说。

　　        卓加脸色一沉，冷着脸说：“别提那个女人，你带因玫回黑石学院，我去一趟帝都看看。”

　　        “安格尼丝，他原来是妮塔的学徒，那个女人带着诸神之泪逃跑了，你刚好没有学徒，就先由你带着他吧。”药剂师管理者指着弗林说道。弗林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和妮塔截然不同。安格尼丝衣着朴素简洁，面容清秀温柔，朝着他安抚性地微笑。

　　        弗林不说话，心里却在冷笑：还有七天，还有七天，谁来都一样，都是死而已……

　　        安格尼丝拉过他的手，以一种老师的口吻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导师了，我会尽力教你一切，让你成为一位合格的药剂师的。”弗林沉默了一会儿，才应道：“好。”

　　        “我们一切术式、魔法阵、领域之类的能量来源——魔力、法力——随便什么都好，都是通过经脉流动的。任何智慧生物的体内都有两套经脉，一套运行循环气血，另一套循环灵力。以不同的方式、顺序、甚至于灵力的量来让灵力流经特定的经脉，就能用出各种不同的术式、魔法阵等。”蕾娜依然负责着加诺的培训，“不同的血脉有着不同的经脉，血脉之力含有的多少也决定着经脉所能流经的灵力的不同。这个世界上，拥有血脉之力的人很少很少，几乎都是贵族。你的暗影龙血脉是绝佳的暗杀者血脉，它能够帮你和环境融为一体，帮你隐匿于环境之中。”

　　        希娅在这里并没有找到什么，新的先觉者风兰彻拒绝见她，他似乎并不想见识一下“暗夜玫瑰”惊人的美貌。希娅的名声决定了她不可能在这里呆太久，即便她想呆着，她的家族也不会对她几天的下落不明不闻不问的。

　　        瑟西几乎是闯了进来，她直接打断了蕾娜的教学：“帝都传来了消息，有人把诸神之泪倒进了帝都的护城河，已经三天了！让他和我走，我需要他。”“但是他才学会催动血脉之力！”蕾娜下意识地阻止。“这已经够了，我会处理好一切的。他必须成为那个英雄，只有他是暗影龙血脉。”瑟西不为所动，“你准备一下，马上走！”

　　        瑟西走出训练室，浅金长发的精灵犹豫着问道：“瑟西，他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的，这太难了。他才十五岁，他还不知道真正的冒险和他在书上读到的小说的区别。”“我也只有十五岁，‘暗影带来了阳光，它指明前行的方向’。他是唯一的暗影龙血脉了，他必须做到。”瑟西不为所动。

　　        “如果他做不到呢？如果他下不了手呢？”风兰彻追问。

　　        “那我就为暗影龙血脉重新找一个主人，一个担得起史诗英雄这个角色的人。他必须去创造一个新的史诗，他必须拯救这个世界。”瑟西瞥了他一眼，“帮我照顾好因玫，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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