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伊绯因

　　不重要，什么都没有暗影龙重要。
　　                                                                                                                                                                  ——叙事诗《罪影之歌》
　　        加诺并未看着卓加，他什么也没有看着，在此刻他的眼中，卓加只不过是他需要毁灭的其中之一。
　　        也许他的意识还停留在之前对战弗洛狄的时候，他的理智只能支撑到他杀死弗洛狄，所以在现在他的意识中，弗洛狄还未曾死去。所以他才会醒来就开始攻击。
　　        卓加只能这么猜测着，暗影龙并非暴怒好战的龙族，事实上，它们的温和与友善在整个龙族之中都是数得着的；更何况，加诺本身也不是什么嗜杀成性的人。
　　        卓加倚在龙骨山上，不住喘气，他几乎死在那片针叶林当中。事实上，他真的死了一次。
　　        他之所以在诸多异兽当中选择许德拉，并非是因为它的力量，许德拉并不像巨龙一样有着巨大的魔力与魔法天赋——龙仅仅是低吟都是魔法，许德拉最大的武器只有它庞大身躯带来的力量与它那堪称极致的剧毒，沾染在衣服上都能置人于死地的蛇毒。但是它也有着其他异兽难以比拟的优势，或者说，是难以企及的优势。
　　        传说中许德拉有九个头，一颗头要是被斩断，立刻又会生出两颗头来。它的九颗头中，有一颗头颅是永远无法被杀死的。它无穷无尽的生命力让人一度认为是不可战胜的，一个永远不死的敌人甚至比巨龙更可怕。
　　        直到战神帕尔诺之子戈勒伦斯为了拯救德安洛墨公主，自愿去往死者国度。在那里，他杀死了一条看守着死者国度入口的九头蛇。戈勒伦斯证明了，九头蛇是可以被杀死的。在巨龙时代，巨大而可怕的九头蛇也被归于巨龙之类，被归于应当被斩除的一类。沙粒也能压死老虎，一个人无法杀死，那就一百个人一起。最终，它们逃往了大陆南方，那时的南方大陆还被认为是野蛮人的国度，所以无人问津。
　　        卓加在四年前，他十六岁的时候，去往了南方，那里是铂兰诺王室迁徙而来的地方。他在阿密摩涅河七重源头的梧桐树下的勒耳那泥潭找到了最后的许德拉。卓加准备得相当充分，但也废了很大精力才杀死它。然后，他得到了九头蛇独一无二的血脉之力，这份血脉之力甚至无法被遗传，只能直接从许德拉身上夺取。
　　        他只会在第九次死亡时彻底死去。
　　        第九条命他甚至不能受到伤害，任何有可能令他丧命的伤口都会让他注定死亡，这是许德拉对于夺取自己生命的人类最后的诅咒。
　　        卓加颇为惋惜地看着针叶林方向，原本他是能够带走迦莱尔的，但现在，他只能自
　　保的。他每次都差一步，圣祭典礼上被坎特尼压过一头，功成名就时被夺取第一法师的名号，到后来莱茵戒指被因玫得到，对付墨尼时在最后一刻突如其来的天灾。现在，他又在成功之前，功亏一篑。但他仅仅自保已经是竭尽全力。许德拉的力量只能让他避开死亡，而并非原地复活，并且，这需要消耗他所有的力量，来抵消致命伤。这个能力是瞬间发动的，在他脖子被鳞片割断的那一瞬间，在他死亡前的那一瞬间，他的力量会完全枯竭，魔力、体力、甚至连呼吸都无力维持。他竭尽全力，在死之前制造出飓风，将自己转移到龙骨山边，不然他会在那里，一次次被杀死。
　　        幸好这里刚刚被迦莱尔以炎灼之石净化过一遍，这是由纯粹的元素构成的。浓度过高的元素涌进他枯竭的体内，让他不致因为失去所有能量而重复死去。
　　        卓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需要赶紧离开这里。加诺现在已经失控了，他不知道攻击的范围会不会扩大，他已经没有余力再躲过一次死亡了。
　　        伊绯因性情严肃，多年的统治者生涯让她不苟言笑。她那已经千年未见的妹妹再一次见到姐姐，一下子战战兢兢起来。阿丽刻丝强撑着维持自己的威严，她的声音在颤抖，她伸手指着瑟西，厉声说：“皇姐已经死了，你们难道会为了这点小把戏所惑吗？”
　　        普利瓦恩嘴唇颤抖着，想要开口说什么。瑟西已经快言快语地呛了回去：“怎么了？昔日的精灵皇族已经连‘基石’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吗？普利瓦恩，你是把尊贵的阿丽刻丝公主养成了无知孩童了吗？”
　　        她现在很不冷静，与一贯游刃有余的姿态不大相同，得知加诺可能有生命危险让她这些天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更加警觉，如果加诺真的出了什么事，或许她会毁了瑰因纳利之森也不一定，反正——普利瓦恩也未曾发挥过他全知者的作用。
　　        伊绯因缓缓睁开眼，阿丽刻丝畏畏缩缩地抖了一下，怯怯地喊道：“皇姐？”伊绯因并未看向她，她锐利的碧绿眼眸扫过普利瓦恩，冰冷而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让普利瓦恩不由得下跪。她与阿丽刻丝相貌相似，同样是棕发碧眼，然而她的面容线条更加精致凌厉，浑身萦绕着上位者的气场。
　　        阿丽刻丝明白了，这正是自己的姐姐，精灵时代唯一的统治者，君临大陆千年的，星辰皇女伊绯因。
　　        伊绯因一身弓箭手装扮，她身为统治者，却始终活跃在战争最前线。她看向瑟西，平静地开口：“索恩修斯。”她用的陈述语气，只是在确认什么。瑟西点点头：“我需要你的帮助。”伊绯因目光扫向普利瓦恩，询问道：“怎么回事？”身为全知者的普利瓦恩是知晓一切的，一直旁观着的他也是最适合叙述着一切的人。
　　        普利瓦恩抬头
　　看了瑟西一眼，尽量平静地回复自己昔日所效忠的王：“暗影龙与墨尼法师在极北之地交战，我前往将他带回。铂兰诺与卢弗士交战，因为铂兰诺内部权力斗争，导致铂兰诺一直处于弱势，瑟西小姐刚刚从前线赶过来。弗洛狄在龙骨山醒来，暗影龙为了救安卡达他们前去与弗洛狄交手。”
　　        伊绯因终于转头看向他，她语调冰凉：“普利瓦恩，你应该知道吧，我能夺走你全知者的能力。”普利瓦恩想开口辩解，但他说不出话来，白发苍苍的老者匍匐在地上，显得既悲凉又可笑。伊绯因并不让他解释，继续说道：“普利瓦恩，你如今竟胆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这一千多年的谎言生涯让你辨不清自己有多少能力了吗？我不曾夺取你的能力，并非我做不到，而是因为那是安卡公爵的恩赐。”她走了过去，手放在普利瓦恩头顶上方，开始读取普利瓦恩的记忆。
　　        片刻之后，她收回了手，冰冷而精致的面容此刻更加凛冽，她淡淡地说：“隐去不利，夸大优势，扭曲事实，编制谎言。难为了这里这么点人被你骗得团团转，还能自我催眠出一个无敌于世的幻象。”伊绯因又看向阿丽刻丝，缓慢而漠然地开口：“我愚蠢而自负的妹妹，你还要自命不凡多久？”
　　        她的妹妹一向愚蠢而自大，在多次无用的教导之后，连父母都对她失去了希望，转而专心致志地培育伊绯因。伊绯因一直承载着双倍的责任，而她的妹妹却常常自怨自艾，认为没有人对她好，认为父母偏爱姊姊而不重视自己。她做为精灵公主，以最好的资源培养，精灵二百岁便成年了，她一直做为公主被教导至四百多岁，依然没有能力承担起自己的职责。她们的幼弟已然能够独自镇守边境，她们唯一的妹妹也能够主持政务。唯有她，依然做着不切实际的梦，认为自己会有更大的使命。她一直说着自己要努力，而她唯一做过的努力便是幻想着自己未来的美妙人生。
　　        这便是她愚蠢而无用的，妹妹。
　　        伊绯因剥夺了阿丽刻丝身为精灵皇室的祝福，许多人总认为精灵不老不死，永远青春美貌。而事实上，精灵会死的，而且也只有皇室才能永远青春。她夺走了阿丽刻丝唯一的优点。
　　        星辰皇女看向瑟西，她问道：“索恩修斯，你来请求什么。”
　　        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她知道她所求何事，她也知道她想听到什么回答。
　　        瑟西面容依然苍白，她回答道：“去救暗影龙吧，面对龙血之女，即便能赢，他也会遭受重创。”伊绯因再次问道：“那么铂兰诺与卢弗士呢？”她看了普利瓦恩的记忆，自然也知道了这片大陆的一切。
　　        没有丝毫犹豫，瑟西说道：“不重要，什么都没有暗影龙重要。我希望大陆战事不起，也只是为了他创造一个更加适合他的环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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