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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夜,还会


  “石安以为太子如何?”赵蕤一见到李南,就看门见山的问道。

  虽然再次见面,但是李南和赵蕤都没有如同此时的士人一般,先叙别情彼此寒暄,而是直接谈起了公务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原本他们仅有的一些表面上的“交情”,已经随着李南知道真相后消失无踪了。

  “一国太子,仁孝纯深也。”李南口中的话语意义不明。

  赵蕤还是轻易地读懂了李南的意思。

  李南说他像个太子,除了描述之外,还有另一层意思。

  就是他也就只是个太子罢了,而那句“仁孝纯深”,听起来是句赞扬,其实就是表示了李南对于他的不看好!

  因为那句“仁孝纯深”,正是太宗草《立中山王承乾为皇太子诏》中,形容太子李承乾的话!

  李承乾结局如何,在座的人都知道。

  “哦,石安观感如何?”赵蕤听了之后,也没有什么表示,继续问道。

  “吾观此人......”李南打开了话匣子,将他对于太子的看法合盘托出。

  虽然李南现在对于这位和山海都抱有不小的敌意,但是他现在扮演的,则是一个被“先生”吓怕了而且心中不爽的“幼”文和,语气中带着刺,一口气将自己观感全部说出才是唯一应对。

  因为他知道,只有自己努力爬到了山海的高层,获得了更大的权力,他心中那些“火焰”,才有机会蔓延到整个天下,烧穿这个野蛮的时代!

  所以,面对着这位识人之术天下无双的“先生”,李南毫不掩饰自己的好恶。

  李南对于这位太子相当不看好!

  他现在终于明白太子为什么不为“上与后”所不喜了,本来就是他自己作的!

  总的来说,没有大耳贼的演技和命,却得了大耳贼的病!

  今天这番“解衣衣之”,看着李南眼圈泛红落泪的行为,根本就是太子自以为笼络他的手段,他以为这样“礼贤下士”,对方就会看着他是正统而且如此深情,为他肝脑涂地。

  然而他不知道,他面对是一个毫无君君臣臣之念,也无“匡扶汉室”之志,甚至想要把皇帝一脚踹下,放在园子里养起来当吉祥物的穿越客!

  他的那些表演太用力,让李南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画饼的技术,还不如后世普通的一个小老板。不得不配合“太子”表演的李南心中当时就在腹诽。

  这位太子私下里流露出对于美酒和马球的喜爱,还有那种喜欢被吹捧的漂漂然,而且对待仆人脾气之大,李南从胡姬那里,都是有耳闻的。

  但是李重俊在表面,不得不做出一番忍辱负重,面对李裹儿称他为奴仆都只得“暗自”垂泪,不忍“父皇”为此担心的“仁孝”样子来。

  这种感觉,就跟被压抑得狠了,表面上“仁孝纯深”暗地里荒唐狂躁不成样子的李承乾,如出一辙。

  他甚至还不如李承乾!

  因为李承乾是嫡长子,家里有个舅舅长孙无忌是大唐第一重臣,长孙皇后亲自所出,只是因为足疾自卑,然后李世民“狼式教育”给他的压力太大,崩了而已。

  但是太子李重俊,并不是韦后所出,朝中支持他的,大多都是想回到李唐旧时光的老臣,而不是一心为了他的舅舅!

  所以就造成了当今太子李重俊,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情景。

  而且,比起大耳贼,他的样子也很不讨喜。

  人家大耳贼慈眉善目,演技max,心中住着的,乃是一个审时度势心怀天下关键是心狠可以抛妻弃子的枭雄。

  但是太子长得十分英武,看着就像是一名武人,看起来就不像是爱哭的人。

  大耳贼哭起来看起来像是真情流露,让人心生怜意和敬重,觉得他仁慈君子。

  但是他一哭起来就是猛男落泪,看一次还让人心中不忍,但是看多了,就觉得别扭了。

  这么一条汉子,怎么动不动就哭!!

  大耳贼是心中住着猛虎,表面上像个小姑娘,而太子是正好相反。

  这又不是神器飘零,人命如草的乱世,太平盛世之下,一个太子软弱,动不动就哭,会让跟随他的人觉得太子怕是不可靠。

  他可是太子唉,又不是大耳贼一样,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嘴和眼泪,天下让他为难的事不多,手握这么多资源还如此软弱,动不动就哭。

  你这让雄心勃勃想跟着他干一番大事出人头地的人,是陪着他哭好还是不哭好?

  总之一句话,这种老戏骨才能干的活,你让一个流量小鲜肉来干,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东施效颦尔。”李南得出了他的结论。

  “哈哈哈,石安远见若此,愚可安心返蜀矣。”听完李南描述的赵蕤再次对于李南的眼光而“惊叹”!

  “这便是石安看好临淄王之缘故?”赵蕤云淡风轻地说出了李南最大的秘密。

  “正是如此!”李南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最后苦笑着承认了,“先生慧眼如炬!”

  “哈哈哈,如此长安之事,便拜托石安尔。”赵蕤对着李南深施一礼,也没有说什么,“临淄王虽身在深宫,但龙章凤姿,隐露其相,石安只管放手行之!”

  “诺!”李南一副谨受教的样子。

  临淄王就是李隆基,李南吃惊的样子也不是完全装的,他让人阴阴接触他在宫外的姨母窦氏,虽然做得极为隐秘,但是想必瞒不过这位。

  但是李南吃惊的是,赵蕤竟然将他所掌握的,山海在长安的人名单和以后的行动,全部托付给了李南!

  要知道,山海手中掌握的力量,远不止囚牛和内卫这么简单,大唐许多隐藏极深的人物和势力,若追溯其源头,都有山海的影子。

  甚至太平秘卫的高层,里面就隐藏这山海的人,不然赵蕤不可能这么容易的让囚牛跟太平秘卫合作!

  但是这一切,赵蕤都毫不保留地交给了他,甚至连杜静伶和杜伏威那份洛阳契约,都让他一意而决!

  李南仿佛看到了这位先生帮他创立“地府”后,全部将其交付给他的行为。

  现在看来,似乎跟他之前的手段,如出一辙啊。李南不由得叹息道,觉得自己还是看不透赵蕤。

  但是有一点,李南可以肯定,这位“先生”的眼光和所施展的手段,肯定是在一个极高的层面!

  所以他并不在乎一个“地府”甚至部分“山海”,说不定他眼中的“局”,则是以十年,甚至百年为计算的,也不仅仅限于一个王朝。

  不知道为什么,李南总是觉得,这位先生和山海设计的“局”之大,已经囊括了整个天下数十年的走向,一代又一代的山海和簪缨所争的,乃是千年的话语权,甚至皇位的更迭,也不过是山海和簪缨的一处“劫”而已。

  此时正在中盘绞杀,尚未到收官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李南心中生出了如此的感觉。

  因为他知道,再过几年,就是“李旦”当皇帝的时候,正是簪缨最推崇的上古之治,“兄终弟及”!

  所以在看来,如此看好“临淄王”的自己,不过是一处试应手?一处闲棋?

  很快,赵蕤的话也印证了李南的看法。

  因他告诉李南,簪缨的人,已经在他之前,着人接触那位临淄王和他的父亲“相王”了!

  这就很让人惊惧了。

  相王李旦也是当过皇帝的。就在几十年之前,李治指定的继承人,最英明神武的太子章怀太子李贤被废了之后,如今的这位皇帝李显当了太子,而后即位40天后被武老太太废了,让相王李旦即位当了皇帝。

  随即武周建立,害怕被母亲武则天给弄死李旦也很怂,于是主动提出自己哥哥来当这个皇帝,当时武则天还在考虑让不让武家的人当皇帝,结果被狄仁杰劝住,然后李显又当了皇太子,而后当了皇帝,神龙之变之后才算是真正临朝。

  知道历史的李南知道,这位临淄王李隆基的父亲相王李旦,再过几年又要当皇帝了。

  据说簪缨是在李旦被封相王之后就接触他们父子的,不得不说簪缨的嗅觉和暗中谋划的可怕!

  现在看来,司徒灵雪所说的世俗皇权更替,不过是两边势力的角逐,还是真的有道理啊。李南心头涌过深深惊惧。

  但是历史自有自己的进程啊。李南看着赵蕤,心头不由得冷笑起来。

  根据李南观之,在此后的数千年后,簪缨必定大兴,山海必定越来越式微。

  无他,就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决定的而已!

  李南现在终于弄懂了,代表世家的势力现在走到顶峰,但是已经是最后的疯狂,大唐的兴盛,一方面是君明臣贤,未必不是世家最后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还有新兴的士人励精图治,科技力量共同作用的结果!

  而后几千年必定迎来簪缨的大兴,历史也证明了一点。

  世家,簪缨和山海,代表三种势力,世家代表上古贵族奴隶主阶级,当时生产力不足,奴隶主阶级成了天下主宰。

  簪缨代表所谓的“士”,乃是封建地主阶级,当时不过是奴隶主手里的办事人员,官吏,根本都不能登堂入室跟他们同室而处的,别看儒家现在说的好听,但是上古时期,士只有成为了“大夫”,才能踏入贵族们的议事堂,在贵族眼中,不过是个稍微好用点的,处理杂事和管理奴隶的工具人而已!

  而出身百家的山海,则是代表掌握一定“技术”的科技人员甚至资本,山海和簪缨的争斗,不过是学院资本派,和掌握了大量土地和人口地主阶级永无休止的争斗而已!

  虽然从大历史观的角度来看,“山海”肯定是笑到最后而且“最进步”的,但是此时生产力远远没有解放,所以山海空有技术,也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而此时的大唐,已经是奴隶制的顶峰,接下来的几千年内,封建地主制度取代奴隶制,就是簪缨的时代了!

  “石安可是有语寄仆。”赵蕤看出了李南的心理活动,开口问道。

  于是,李南也“不怀好意”的将他的这番观点和盘托出。

  “石安之语,胜过天下人多矣。”李南的话听得赵蕤震惊不已,抱膝危坐啸傲风月的样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警惕和敬畏!

  “大势之下,计将安出?”还在回味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十分不解和震惊的赵蕤,眼中闪动着的,则是恐怖的火焰。

  “太宗曾言,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矣。”李南轻描淡写地说,“若山海之术流传民间,簪缨便如那汪洋扁舟,稍有不慎,顷刻倾覆尔!”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这便是石安于蜀中推广曲辕犁之故???”赵蕤哈哈哈大笑,“愚悟矣。哈哈,哈哈。”

  赵蕤于是长身而起,哈哈大笑。

  他觉得自己苦思几十年,隐隐没有理清的东西,模模糊糊间,被人开了一扇窗。

  他也是不明白,为何簪缨如此难缠,被灭尽之后很快又卷土从来,但是这个年轻人的一席话,让他似乎找到了新方向。

  原来那个“南音庄园”不种地也好,取消奴隶身份也好,是你的一个试验啊。赵蕤看着李南,觉得理解了他一贯的“奇怪”举动。

  他仿佛看见“南音庄园”如果成功,将成为点燃离离原上的野火,将整个天下引入一片火海!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也。

  原来这就是你所学么,果然只有帝王才会,恐怖如斯。载舟覆舟,有趣,有趣至极!怕是只有隐太子一脉,才会出这等之人罢!

  “肯定”了李南身份的赵蕤,突然有些不想回蜀中了。

  他想去一个地方,一个“天下九凶”每年都会见面的地方,召开紧急会议。

  “石安若不愿为相柳,可愿接下某天神之令乎?”思考了半晌的赵蕤,说出了一句让司徒灵雪都吃惊不已的话!

  回答他的,则是李南淡淡的笑意,笑容中充满了拒绝。

  “相柳九遗,各有手段,收复怕是要费些时日,若石安不欲动手,仆可代为之。”赵蕤又说出了让周围的人都惊惧不已的话。

  回答他的,也是李南淡淡的笑意。

  “也罢,仆贸然插手,反而让石安无法服众,若君为相柳,仆可全力助之!”

  “天神”竟然想插手“相柳”的传承,理由是担心李南在相柳九遗吞噬中有什么不测或者担心他为此耽误时间,而后做出了全力助之的承诺!

  这番话要被其他山海的人听到,怕不是引起山海的巨大动荡!

  司徒灵雪突然浑身颤抖起来,死死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

  她心里知道,今天雪地里的谈话,引发的怕不是改变整个天下的动荡。

  想到这位亲自出手,还承诺日后全力助之。司徒灵雪都震惊得差点打翻了炉子。

  要知道,“相柳”作为上古的共工的大臣,每一任相柳最起码都会被山海推到朝堂的高位,相柳的相,可是跟宰相的相是同一个字。

  赵蕤说出这番话,意思就是不担心李南收复九遗成为相柳,而在他成为真正“相柳”的过程中,他代表的天神一系,将会全力助其得到宰辅的高位!

  虽然对于李南的话,她很多都听不懂,但是不妨碍她对李南生出惊惧来。

  能让先生如此动容,还不惜打破了山海九凶不得干涉其余诸号传承的规矩,司徒灵雪觉得自己怎么惊惧都不为过。

  看着面前的“化冥”,她满眼都是大唐最年轻的宰辅的影子。

  “谢过先生!”李南这才笑着应承了。

  他又不是笨蛋,有这位帮助,让自己掌握更多权力,自己才有更大的力量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所以他不会像那些小说中的主角一样,傻傻地拒绝。

  说出莫欺少年穷的人,大多没有经过中年的蹉跎失意,未必没在某个酒醉的夜晚怅然,感叹自己若是当年低头,会不会又不一样。

  于是,就在火堆之前,两个男人彼此击掌,定下了半生的盟约,彼此都很激动。

  但是穿越客心中的冷笑,一直都没有停过。

  这位口中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民”,跟他说的“民”,怕不是一个概念。前者以为的是簪缨想要争取的“民”。

  而后者以为的“民”,乃是世家、山海与簪缨都没有放在眼中的,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经受各种人世间苦难的,认为他们大字不识只配接受自己引导愚弄的,所谓的“野人”!

  只有人民才是真正的英雄!心头涌起伟人的话,李南心头也火热起来。

  等到我掌握了世俗和山海权势的时候,那就是我对于这个时代露出獠牙之际!

  于是“东岩子”破例拿出美酒,与李南痛饮一番之后,然后他坐在马车之上,唱着古老的歌谣,消失在了李南眼前的黑暗中。

  但是临走之时,他留下的东西,让李南有种如同刀割的感觉。

  “你骗得我好苦啊。”李南看着轻飘飘的纸张,只觉得天旋地转,有些站立不稳。

  半晌过后,李南将手中的纸张细细的撕碎,丢入了火堆中,骑着驴往大船而去。

  这个消息,让他比前几日知道“真相”还要郁闷,让他只想回到船上,抱着大梁好好睡一觉。

  很快,他发觉在长安的夜里,连睡觉都变成一种奢望了。

  就在大船的前面,有一辆马车等着他,背后站着十几名侍女,还有一个熟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奴奴苦候郎君矣。”

  说话的是一个好听的女声,声音如黄莺出谷,人也如同一只娇俏的黄莺。

  “女冠隐已在车内,莫林儿已先行尔,还请郎君登车!”随手接过李南扔过去的明珠,黄莺笑吟吟地撩开了帘子。

  看着车内的女冠隐做出了一个勿忧的手势,想到对方抓了杜静伶,有心让女冠隐抓了她们几个的李南无法,只得让飞飞牵着驴回到船上,独自登上了那辆华丽得过分,香气扑鼻的马车。

  半晌之后,看到上官婉儿仅仅只坐在右边第一尊位上对他但微颔首,李南对于主位上的那个女子好奇起来。

  因为这个女人真的美得太过分了,堪称李南在大唐见过的第一绝美之人。

  “妾李裹儿,见过妙不可言半首郎君!”李南刚刚进入,就听到一个好听地声音从主位上的女子口中传过来。

  “妾慕君之才久矣,苦不得相见,故此不得劳烦昭容请之,还望先生莫怪!”

  “见过——”李南慌不迭施礼,“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她来见自己干什么??看着一脸端庄微笑的,丝毫看不出任何暗示的上官婉儿,还有坐在她对面的杜静伶,李南一头雾水。

  他不由得为自己一夜之间,经历之奇幻,所见之吊轨,有些感叹起来。

  夜,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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