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道歉

沈念这两天都没回家，一直在梁秋家里住着了，对于沈崇山的事情，梁秋没再提及，就连第二天回到家里来的苏小小和梁春朝都没有询问一句，就当是沈念和之前一样来家里小住，对于他手上的伤也没有询问，只是准备好吃的好喝的，让他好好住着，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沈念承认自己很喜欢梁秋家，让他觉得温暖也踏实，但再怎么喜欢却也不是自己的，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天，已经调整好了心情，该走了。

        放学的时候沈念没有一如既往的跟梁秋走，梁秋看着沈念，还没等他开口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要回家？”

        沈念笑笑：“不能一直在你家住着。”

        “说过多少遍了。”梁秋不是很痛快的看着他：“我家就是你家。”

        “住校的申请单宋老师已经给我了，我得拿回去让我爸签个字。”沈念说：“总要回去的。”

        沈念在这两天内做了个住校的决定，他没有办法一直在梁秋家里住，却也不想再掺和进顾执和沈崇山之间，所以他只能住校，以前不是没想过，只是觉得家里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也是家，沈崇山回来也不必那么冷清，但现在沈崇山不再外出，还有顾执陪他。

        不需要他了。

        “我陪你回去。”梁秋说。

        “不用了。”沈念笑了笑：“太晚了，你回去再回来我也不放心，等周末吧，你过去帮我搬行李。”

        梁秋还是不放心，但沈念已经转身离开了，去校外等车。

        他的自行车在那场顾执蓄意的车祸里彻底不能骑了，之后也不必再骑，住校了，用不上了。

        沈念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家里没人，冷冷清清的也不像是这两天有住人的情况，大概是在医院里还没有回来，沈念也没在意，走去自己的房间稍稍收拾了一下，感觉到有点饿的时候便又去了厨房，冰箱里没什么食材了，沈念懒得去买，就想烧水热两个馒头吃，只是还没开火，秦奶奶就掀开门帘进了厨房。

        “奶奶。”沈念打了招呼。

        “听着有动静，就想看看是不是你回来了。”秦奶奶看到沈念手里拿着的馒头，不满的皱眉：“做什么吃这个，走，跟奶奶回家，奶奶今天做了红烧肉，刚出锅，陪奶奶吃点去。”

        沈念也没客气，点了点头：“好。”

        秦奶奶拉着沈念往家里走，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他手上的伤口：

        “车祸弄的？”

        对于秦奶奶知道沈念和顾执出了车祸这一事儿，沈念一点都不觉得好奇，沈念和顾执几天没出现，一定会传出什么，沈崇山在此期间也肯定回来过，巷子里肯定都知道了。

        “嗯。”沈念应了声：“不过都快好了，没事了。”

        “包扎的这么严重，瞧着不像是快好了。”秦奶奶拉着沈念进了小院儿：“这两天作业都没办法写了吧？”

        “老师说可以不写。”沈念笑了笑：“我还轻松了。”

        秦奶奶没说别的，和沈念一起进了屋，刚一进屋就闻到一阵肉香，沈念本就饿了的肚子忍不住的叫了起来，秦奶奶对此倒是很乐呵：“快坐，奶奶去给你盛饭。”

        沈念本想去帮忙的，可秦奶奶刚见他走过来就制止了他：

        “别让奶奶凶你，让你坐就坐，跟奶奶还客气呢？”

        沈念知道秦奶奶是担心自己帮忙又扯了伤口，便没有再坚持，就老老实实的坐下了，让秦奶奶把饭端到了自己面前：

        “谢谢奶奶。”

        “不客气。”秦奶奶笑呵呵的：“快吃吧。”

        秦奶奶的手艺很好，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沈念很喜欢，多吃了一碗饭，秦奶奶见他吃的多，很是开心，对于秦奶奶这个年纪来说，没什么比看着小辈喜欢吃自己做的饭菜更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喜欢吃的话，以后每天来奶奶这里，奶奶给你做。”

        沈念闻言顿了一下，看着秦奶奶没说话，有些欲言又止，秦奶奶察觉到了沈念的情绪变化，看了他一会儿，便明白了：

        “小念以后是不是不能常回来了？”

        沈念有些不舍，但这事儿早晚要说，即便今天没有来秦奶奶家里吃饭，等自己离开的时候也还是要说一声的：“奶奶，我申请了住校。”

        能看得出来秦奶奶有些失落，有些不舍，但还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点了头：“挺好的，小念在家里不开心，如果住校能开心一点的话，这是好事儿，奶奶支持你。”

        沈念搬着凳子靠近了秦奶奶，握住了她粗糙也瘦巴巴的手：

        “住校以后我就不能每天来看您了，奶奶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给您留个电话，您有事儿的话就给这个号码打电话，我就回来看您。”

        “不用。”秦奶奶笑笑拍拍沈念的脸：“奶奶一个人好着呢，只要小念好好的，奶奶就不可能有事儿，不用挂着我，街坊邻居这么多人，我好着呢，你在学校也要好好的，等你什么时候想回来的时候再来找奶奶，奶奶再给你做好吃的。”

        “好。”沈念说。

        沈念本来想帮忙洗碗的，可秦奶奶挂着他手上的伤口没让他动，沈念也不坚持，就坐在小凳子上跟秦奶奶说话，然后想起什么，起身走到电视机前看了看。

        电视机前有一台vcd机，是沈念从家里搬过来让秦奶奶用的，沈崇山常年不在家，沈念也不用，反倒是秦奶奶常年都是一个人住，沈念已经有快三年的时间没见过秦奶奶的儿女回来过了，除了偶尔和邻居说说话之外，秦奶奶大部分的生活都是安静的。

        一次沈念过来找秦奶奶的时候，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墙边靠着墙壁看着树上的麻雀在发呆，沈念叫了她两三声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就是那一天，沈念把家里不用的vcd机搬了过来，连上了秦奶奶家的电视机，又去影像店给她租了好几套戏剧光碟，手把手不厌其烦的教会了秦奶奶。

        秦奶奶爱听戏，以前村里每年都会请戏班来唱几场，秦奶奶总是最早去，最晚回的，最近两三年戏班没再来过，秦奶奶也就很少再听，沈念把vcd拿过来，秦奶奶的家里才算是有了点动静，不用再看着日头熬时间了。

        沈念翻了翻影碟：“奶奶这些看完了？要我再去换一批吗？”

        “不用。”秦奶奶说：“这次你拿回来的奶奶爱听，再多听一段时间的。”

        “好。”沈念说：“那等我再回来帮您去拿新的。”

        老人睡觉都早，沈念不想打扰秦奶奶休息，在前家没待多久就走了，秦奶奶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进了家门才回了家。

        因为秦奶奶，沈念今天的心情不错，他原本以为自己回来的时候都那么晚了，沈崇山和顾执都没回来，今天大概也是出不了院的，却没想到沈念回到家的时候，看到了北屋亮着灯，隔着窗户还能看到沈崇山和顾执的人影。

        他们的相处还是那么愉快，沈念站在院儿里能听到他们说笑的声音。

        十月份的天气，夜里凉了许多，沈念站了一会儿迈步进了屋，沈崇山也刚好从顾执的房间里走出来，大概是没想到会遇到沈念，一下子愣在了门口，反倒是沈念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脸色平静的打了招呼：

        “爸。”

        沈崇山被这一声‘爸’叫的回了神，仓皇的应了声：“哎，怎么这么晚？”

        “在秦奶奶家了。”沈念说完就迈步回了自己的房间，没有看沈崇山是什么样的脸色，也没注意那道隔着门在看着自己的眼神。

        沈念回到房间，脱了外套，从袖口脱下的时候不小心又碰到了伤口，沈念微微蹙了蹙眉，却是连个气音都没哼出来，他将衣服挂起来，又去柜子里拿衣服出来，申请宿舍不可能一天就下来，但老师也说了，下个星期住宿应该没问题，那么他也该提前收拾了。

        沈念没怎么出过远门，所以他也没行李箱，但梁秋说可以借他，等周末来的时候会带过来。

        沈念将要带到学校的衣服都拿出来，一件件叠好放在书桌上，最近两天是写不了作业了，衣服放在这里也正合适，只不过才收拾了几件，房间门就被人敲响了，沈念走过去打开门，看到了沈崇山，意外的也看到了顾执。

        他手臂打了石膏吊在脖子上，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但没有人比沈念更清楚在这可怜之下，隐藏的是怎么样的一种恐怖。

        他连死都不怕。

        “小念……”沈崇山不是很自然的开口：“我和小执过来是想……”

        沈崇山的话被卡在了嘴边，他看到沈念床上和书桌上摆放的衣服，有些意外：“小念，怎么收拾起衣服了？要洗的吗？放着别动，我明天在家，给你洗干净了。”

        沈念不知道沈崇山想要跟自己说什么，但从他小心翼翼带着讨好的语气也不难听说是想要道歉，可沈念不需要，他甚至不太想听。

        沈念没回答沈崇山的疑惑，他站在门边静默几秒，回身走到房间里，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张纸，又从笔袋里拿出一根笔，迈步走过来重新站在了沈崇山的面前：

        “爸，这个麻烦您签一下字。”

        沈崇山接过来看了，那些字他都认得，却还是问了句：“这是什么？”

        顾执也看到了那张纸，沈念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亮了亮，那是任凭他再怎么伪装都遮掩不了的开心，那是目的达成之后自然而然的雀跃，那是他用连死都不怕的疯狂换来的结果。

        他应该高兴。

        沈念从顾执的脸上收回视线，看向沈崇山：“我申请了住校，需要家长签字。”

        沈崇山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可看着这张申请单，跟沈念亲口跟自己说他想要这么做还是有着不同效果的。

        “我不同……”

        “爸。”沈念打断了他的话：“签了吧。”

        沈崇山不说话，看着沈念，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小念，爸跟你道歉，那天是爸不对，不该没搞清楚之前就责怪你，也不该……不该跟你动手，爸错了，爸以后会改，小执也知道错了，他也来跟你道歉。”

        顾执从沈崇山身后往前迈了一步，和沈念拉近了距离，他看着沈念，开口：

        “念念哥哥，以前是我做的不好，对不起。”

        沈念的表情没有任何触动，他看了顾执几秒，又看向沈崇山：

        “爸让他跟我道歉，是什么意思？”

        沈崇山看了一眼顾执：“我问过小执了，他承认的确是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也欺负你了，你跟我说的都是真的，小执也承认了，包括这次受伤的事儿，是他故意的，但这孩子也是怕我不要他，怕你不喜欢他，会把他赶走，所以才做了这些事情，以后不会了，我跟他说过了，以后会好好的。”

        沈念没想过顾执就这么承认了，他不知道顾执是怎么说的，但承认就承认了，看沈崇山的反应似乎也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没有大惊小怪，没有出言责怪，反倒是依旧好好的，或许以后也会对他更关心，不让他再缺爱。

        怎么样都是好的，沈念是真的不想掺和了。

        “那就行。”沈念说。

        沈崇山闻言笑了下：“那这住宿……”

        “爸。”沈念看着他：“我想出去住。”

        沈崇山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似又是有点不满：“小念，我和小执都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们也承诺了会改，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不好吗？你非得搬出去吗？”

        顾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沈崇山身后，一个沈崇山看不到，自己却清楚看到的地方，所以沈念也看到了他期待也带着点可怜的神色，仿佛在说，你要是不坚持离开，我还是会欺负你的。

        沈念就那么看着顾执：

        “爸，要不是因为您，我初一的时候就会去住校了，我住校会方便很多，在家里是一个人，宿舍还有同学，一直是担心您回来一个人，但现在有顾执陪您了，我也要中考了，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

        “签了吧。”沈念说：“周六日我还是会回来的。”

        沈崇山看了沈念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不了解这个儿子，可纵然不了解，任谁也能看得出来沈念的坚持，他是一定要离开的，不管自己签不签字。

        视线在顾执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想到那天顾执对自己坦诚的事情，突然觉得，让两个人分开也未必就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沈崇山到底还是在申请单上的家长签字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给了沈念，沈念接过了，开口要说谢谢的时候，沈崇山却一把抓住了沈念的右手腕：

        “你手怎么了？什么时候受的伤？”

        沈念垂眸看了一眼伤处，继而将手抽了出来，自然而然的垂在了身侧，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开口说：

        “不小心撞的，已经好了。”

        ——

        即便沈崇山签了同意书，沈念也不可能立刻就去住宿，他还是得在这里住几天。

        沈念起床一向很早，在家里一般都是第一个起来的，但这天起床的时候沈崇山和顾执都已经起来了，沈崇山没在北屋，顾执却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北屋的门口看着门外，不知道在做什么。

        沈念看了他一眼，去了洗手间洗漱。

        手上的伤口还是没长好，梁秋一天无数次的耳提面命让沈念都快有了心理阴影，觉得这手要是碰水，下一秒就会截肢一样，可在梁秋家里和学校的时候都是他帮自己，如今也只能自己适应

        沈念打开水龙头刷了牙，正笨拙的用单手洗脸的时候，顾执却走了进来，沈念有感觉却没理会，一直到洗完脸去扯毛巾的时候，顾执却先一步递给了自己，沈念接过了，擦了脸。

        “谢谢你呀。”顾执说：“沈叔叔是我一个人的了。”

        沈念擦完脸将毛巾放回毛巾架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顾执：

        “这个结果你满意了？”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我到底是怎么跟沈叔叔承认我做过的那些事的。”顾执笑了笑：“不太满意，但已经很不错了，我能接受。”

        沈念回过身来看顾执：

        “那我就恭喜得偿所愿，早日康复。”

        沈念要走，顾执却错了一个身位拦下了他：“听起来不像是真的恭喜。”

        “你在乎吗？”他小自己两岁，只到自己胸口的位置，沈念低着头看着眼前的他：“你又不在乎。”

        顾执盯着沈念看了几秒，忽而笑了：

        “怎么办呀念念哥哥，我突然有点舍不得你了，我发现我认识的所有人中，就你最了解我，和你在一起，也最好玩儿。”

        沈念没再理会他，迈步离开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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