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到姬家

长芩冷下脸，站在风离云面前逼视道：“你们没有资格处置他们，这里是凍国。上有墨规殿的明文条例，下有凍国法令。你们明知他们是谁，方才的战斗也可以避免。为什么不选择上报，交由墨规殿或是凍君来处理？这才是合乎礼、合乎法的做法。”

        风离云闭上眼睛，避开长芩视线，头微微侧转，靠向马车壁，没有回答。

        就在长芩想继续询问时，外面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林长卿回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一队墨规殿的墨衣劲装从者。

        长芩拉住他，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林长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口道：“长卿在邶国是一个特殊的称谓。”

        “长卿，这个职位一开始是从邶国流传入其他三国。“长”乃长大，每一任邶君都会一位陪伴他长大的影子。“卿”字有“卯”“即”的意思。“卯”乃冒也，是为冒犯国君之人，“即”乃立刻，是为就地斩杀。邶国法令中第三条便是“长卿护君，杀侵君之人，长卿之法。””

        长芩不可思议，指着风离云，惊道：“这么说风世子已经是……”

        马车外，墨规殿的诸位从者，已经处理好满地尸体，为首一人走近马车，冲马车弯着腰，恭敬道：“吾等已收集证据，处理好尸体，林长卿可以进城了。”

        林长卿垂下视线，转身坐回马车前室，扬鞭一挥，同时冲着车内喊了一声：“世子，我们先进城。”

        马车内，长芩望着依旧风离云发愣，久久不回了神。

        马车冲进城门，很快停在悦来客栈前。

        影一小心翼翼将风离云抱起，生怕自己碰到他胸前的弯刀，一步一顿的走下马车。

        长芩没有得到回答，但眼下的情形也不便追问，自己也不能再跟着他们，虚虚向三人行一拜礼，与他们暂时告别。

        先前在小镇上买的手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搞丢了，她稍有印象，想来是她回客栈时见到熊熊大火，没拿稳掉了，可她当时心神不宁，没有察觉。

        既是到了暖城，可挑选的送人之物多了很多，但长芩现在一点也不想给风离云买回礼。

        姬宅有一条密道，一条不是姬宅修建的密道。

        长芩的父亲，姬务，现任凍国经业院的姬院首。

        他迄今为止的人生可以说是一部传奇史。

        姬务六岁通过墨规殿所有基础考核，八岁破格进入墨规殿诚院学习，十四岁在以第二的成绩通过测试，任邶国官员。二十岁被墨规殿推举，任凍国长卿之位，二十四岁升任院首。

        现在的姬家宅邸，是他初来凍国时，国君赐下。

        有一年翻修宅邸时，意外发现了这条密道。

        密道入口在姬宅的小石潭处，自池底，走地底，穿过京都护城墙，连通暖城和京都。

        长芩没了身份碟，无法从暖城正门进入京都，只得走密道回家。

        密道入口在暖城西侧城墙上。

        长芩手滑过斑驳的石墙，指尖感受着每一块石缝的凹凸。

        找到了，她眉尾微微上扬，从脖颈取下一把串成项链的银制钥匙，插入石缝，左转三圈，右转五圈，然后拔出钥匙，挂回脖颈。

        她沿着石墙延伸的方向，朝着南方，走了二十步，停在两块地砖石缝中间。

        猛地，两块地砖从中间合缝打开，再关上。

        站在上面的长芩在地砖分开的时候，身体自然下坠，掉入地洞之中。

        随着上方石板合上，整个地洞里没有一丝光亮。

        地洞从落下到站稳，只需两息左右，高度大约有三丈，不算深，但也不浅。

        长芩落地后稳住身型，双眸闭上，再次睁开时，已是绿眸。

        改变眸色的毒物被她暂时用武功压下，随着双眸颜色的恢复，她依稀可以看清整个地洞。

        地洞存在了已有百年之久，有三个分支，其中两处已经堵死，仅剩左边那一条可以通往姬宅。

        左边分支可能是当时修建匆忙的缘故，整体不高，仅有长芩胸口这般高。

        她猫着腰，沿着地道，走了近半个时辰，终于看到尽头。

        与下来时一样，她走到尽头，数着步数往后退了十五步，伸手摸索着洞顶。

        同样将钥匙插入缝隙，右转三圈，左转五圈，身前三步处的洞顶，传来明显的齿轮声。

        长芩向前走三步，伸手用力往上一顶，头上的石板被顶开。

        她直起身，双手扒着石块，一撑，离开地道。

        长芩托着打开的石板，往回一扣，将石板盖回，满意的拍拍手，走了。

        小石潭，顾名思义是由大小不同的石块，堆砌修整成池塘的模样。

        由于大陆天气寒冷，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水存在，不知何时，便兴起了以石代水修葺园景的新风气。

        长芩从自家石潭里刚走出来，刚好撞上了在庭院赏雪的姬院首。

        姬院首望着突然从地底冒出来的女儿，眼中暗含不悦，冲着长芩招招手。

        长芩一出来就见着自己父亲，简直是惊天霹雳，身子僵硬，十分不情愿，一步一步挪到姬院首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凍国女子见礼道：“问，父亲，安。”

        姬院首慢条斯理饮了一口茶，缓缓放下茶杯，脸色平和看不出什么。

        长芩走到他身侧，拎起茶壶，往茶杯里注水，然后抬起杯子捧给姬院首，讨笑道：“父亲，好些年没见了，女儿刚回来，你就别训斥女儿了。”

        “三年四个月又五天。”姬院首接过长芩奉上的茶，淡淡道。

        长芩狗腿的捏着姬院首的肩，娇声道：“父亲～女儿不是在外面忙事业嘛～”

        “你母亲那湘雨楼，营收可是一年不如一年，你在忙什么说来我听听？”姬院首放松的后倒靠在椅背上说道。

        长芩顿了顿，脑子飞速旋转，答道：“女儿去探查了风月堂的经营思路，还拿到了风月堂的花贴。”

        “嗯，湘雨楼的账本都是谁看的？”姬院首点点头，又问道。

        长芩迟疑道：“额，应该是萋叔看的。”

        姬院首长叹一声，起身，揪着长芩的耳朵，狠狠道：“你萋叔可没看，他把账本打包，每个月派人送一趟，全送来我这了。还美其名曰，他在外面寻你母亲下落，湘雨楼已经给你们姐妹了，我是在替你们姐妹看账本。三年四个月，就有一个月，是送去给你的。第二个月又转回来给我，我一翻，你算的账，没几个对的。”

        长芩眼泪汪汪望着自家父亲大人，撒娇道：“美人爹爹，你最好啦～”

        “哼，为了这账本，我三天两头跑花楼。颜长卿向君上弹劾了我好几次了，外头现在可都在传，你们姐妹要有后娘了。”姬院首松开长芩，坐回凳子上，抿了一口茶笑骂道，“你看看你，出去还滚一身泥回来，还有脸上的脂粉，好好的脸非要涂成这样。饭菜我让下人热好，端你房里去了，晚些再教训你。”

        长芩点点头，又给姬院首添满了茶，转身离开时长舒一口气，心里叹道：父亲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哄。

        望着长芩离去的背影，姬院首突然想起什么，扬声补充道：“等等，娇丫头，别去打扰你姐姐，她带了男客回来，我瞧着还不错。”

        “嘶，姐姐有心仪的男子了？不能吧，我们才分开多久啊。”长芩都走出庭院了，听到这话，立马转身冲回姬院首面前，冒着星星眼，八卦道。

        姬院首伸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半响幽幽道：“女大不中留，只怕你比你姐姐还早呢。是谁和风世子同车了快一个月的时日，嗯？”

        长芩揉着额头委屈道：“父亲你怎么知道的，而且我和他没什么，就只是单纯和他同路。他邀请我的嘛，我一路都顶着姐姐的皮，他不知道是我。”

        “好歹我是邶国人，在墨规殿也混了这么些年，姬家长孤和他同行已不是秘密。怎么，你要我夸夸你皮顶的好？”姬院首捏着长芩的脸道。

        似想到什么，他突然正色道，“长芩，别想着算计他，他背后的势力没有这么简单。”

        姬院首见长芩脸色变得不太好，问到：“你不会已经把他得罪了吧。”

        “应该……没有吧。”长芩低着头，支支吾吾不太确定道，“我想算计，没成啊。他的侍卫太猛了，我一个都打不过。而且我这应该算救了他吧，姐姐就给了我三颗药丸，全喂他和他的人了。”

        “娇丫头，你仔细想想，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他既然敢来，便是已经做好完全之策。”

        “可是他还被刺杀，只怕现在胸口还插着一把刀。”

        “他没死。”姬院首没带任何感情说道。

        长芩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姬院首，心中升起几分疑惑，有对风离云的，有对自己父亲的。

        三年未见，印象中的父亲，向来更加偏宠姐姐，从来不会与她说这么多。

        姬院首又抿了一口茶，宽慰道：“无碍，咱家也不怕他，邶君亏欠我良多，风离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吃饭去吧，为父在呢。”

        长芩点点头，心事重重，走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父亲对邶国有种特殊的感情，她一直以为是思乡之愁，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

        庭院里，姬院首眼睑下垂，俯视眼前精美的石砌园景，神色淡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蓦然，他食指轻扣桌面，一位黑衣侍卫出现在他面前，他冷冷道：“去把长芩的入京手续办了。”

        随后，他起身，招来随身仆役，换上天蚕丝的纯白院首服，离开了姬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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