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与子同乘

用完午膳，风离云命人打包了十几余份，留作今日路上晚膳。

        离开青鲤镇，车队转而向北行驶。车队速度很快并且没有走官道，而是选择距离较近、绕路少的山道。

        长芩将头靠在马车壁上，手里逗弄着小猫，时不时小雪有穿过轩窗的镂空处飘进马车。

        春雨蹲在一旁，打开大包袱，将里面的衣裳和零碎小物尽数抖出。

        “小姐，包袱没有翻动的痕迹。”

        “嗯。”

        包袱里装了很多裹成球的衣裳，随着春雨抖开衣裳，一大坨冰块从衣裳中掉出，砸在马车地板上。

        二十多套衣裙，近半数都裹了冰块。

        春雨从马车角落寻来夜壶，把一部分抖落的冰块装到里面，放到火炉旁边融成水。

        另一部分则是取了一条抹布，坐在火炉旁边，用内力震碎大冰块。碎冰很快融成水，被抹布吸收。再用内力烘干抹布，如此循环，将冰块全部自然不留痕迹的处理干净。

        包袱放在温暖的车厢里已有一段时间，包裹的衣裙难免打湿，春雨又故技重施用内力将衣裙烘干。

        最后她将长芩胡乱收拾揉成一团一团的衣裙，展开叠好，零碎小物也规整分类，再装入早上带去买茶点的食盒，重新打包。收拾好的包袱与原先重量相似，但体积上比原先小了近忽一半的大小。

        等春雨收拾完，马车已经走了大约三个时辰。已是日落时分，残阳的光隔着尘埃幻化成的柔漫的雾纱。那是橘粉色的光，它穿过浩荡无际的云海，揉碎空间与时间，将惨白的雪染上有温度的暖色。

        长芩望着天际，但她对窗外的这一切似看非看。当光随着马车的前进抚慰在她面容上时，灵光一闪，她突然间想到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风离云给她的感觉。

        “和光同尘吗？”

        没听到任何动静，马车前门突然被打开，“嘭”一声打破此刻的思绪，穿着单薄的影一抱着裹着两件狐裘大衣的风离云走进车厢。

        长芩不快的回头看向闯进来的人道：“你？做什么？”

        影一跨过地上整理好的行李，将风离云平放到内侧刚好够一人仰躺的座椅上。

        他恶狠狠的盯着长芩道：“你开窗，主生病。”

        长芩起身离开左侧靠窗较窄的座椅，走到风离云跟前。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怀有歉意开口说道：“我对此感到很抱歉，不知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弥补过失。”

        影一像是专门等着这句话一样，飞快答到：“你照顾，我熬药。”

        “你为什么不在你车上熬药？或者让其他侍卫熬？”她不解询问道。

        “药味重，一直熬。”

        长芩稍加思索一番才明白，影一说的是风离云不喜欢药味，熬药的事一直是他在做。

        “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守着主，喂茶喝。”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搬了个小马扎移到风离云旁边。

        此时恰好侍卫将加热好的饭菜送到马车里，长芩一边扒饭，一边端详着风离云。

        她七岁时，巫族的特征开始显现，先是双眸变成巫族特有的绿眸，之后脸上和身上长出巫纹。

        本来她作为姐妹中，巫术天赋更好的一个，应该由她继任大司命。但不知道为何，她身上的巫族特征难以抑制。最后在特征完全显现后，巫纹竟长满了全身。

        母亲用了两年时间，生生将她身上的皮全部剥下，重新生长，换了一身皮，才将巫文去除。

        绿瞳则是服用药物，改了瞳色。或许不应该用药物来称呼，应该称之为毒物。因为自那之后，她的视力大幅下滑，五十米之外，人畜不分。

        这是长芩首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风离云，先前一直没有仔细端详过他的容貌。

        她慢慢靠近风离云，他并不是那种望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目光的长相。但五官生的极好，无一不令人怦然心动。尤其是他的唇，更是能迷人似的。圆鼓鼓的唇珠、丰润饱满的下唇、从唇峰到唇缘弓呈现出完美的弧度，每一样都是那么诱人。

        这张脸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只能是风离云现在的脸色惨白。惨白到看起来不像是吹到冷风发高热，倒像是刚刚失血过多重伤昏迷的样子。长芩伸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又探了脉象，确实是在发高烧。但他的生理反应，真的很奇怪。

        春雨从外面铲来些雪，用内力融成水，端到长芩面前。

        长芩将疑惑暂且压在心底，浸湿帕子，叠成长条，放在他额头上物理降温。

        想起随身的荷包中，还有姐姐给她的三颗用来急救的药丸。犹豫要不要喂风离云一颗，一是他的身份；二是搭了他的车；三嘛，他长得真的挺漂亮。

        风离云在长芩靠近她的那一刻便已经醒了，装着一就昏迷的样子，想看看她会趁着这个机会做些什么。

        当他感受到长芩的手搭上了他的脉搏，心里一紧。自己服用的毒物源自巫族，她会看出来吗？

        等了一会，长芩的手一直没有离开，只得装着口渴，装着迷迷糊糊沙哑的声线道：“茶。”

        长芩听到风离云说茶蒙住了，他要什么？茶吗？见过视财如命的人，今日第一次见视茶如命的。明明生病躺在这里，不宜喝茶。

        长芩先把火炉上茶壶里的浓茶倒了，从角落拿起水壶，往茶壶里一倒。好家伙，水壶里也是浓茶，还是冷茶。

        她此时觉得一股怒意直涌上来，风离云这人竟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巫族人善巫医，身为少司命的她，虽然没有传承到属于大司命一脉的巫医知识。但母亲教授姐姐时，从未避讳过她，她也耳濡目染学了些皮毛。

        姐姐常和她说，医者不自医，救人不救死。既然面前这人自己都不爱惜自己，那她也不必浪费一颗药丸。

        长芩又使唤春雨拿着茶壶出去挖了些干净的雪，伸出爪子拍拍风离云的脸：“醒了吗？”

        风离云缓缓半眯双眸，有气无力道：“嗯，头晕。”

        一茶壶的雪，在内力和火的双重包围下，很快就沸腾了。

        长芩扶起风离云，倒出一杯用内力将水温降到适宜饮用的温度，递给风离云道：“生病不能喝茶，我给你煮了水。”

        风离云接过，看了半天才喝了一口，幽幽看向长芩，瘪瘪嘴，委屈道：“没有味道。”

        长芩嘴角抽搐，二话不说直接将药丸塞进风离云嘴里。

        药丸刚刚入口，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弥漫在风离云的口腔。

        一瞬间风离云脸色又苍白几分，连忙就着水，吞下药丸。一把抢过长芩手里已经准备好的水，一口灌进脖子眼。

        “哈哈哈哈。”坏心眼的长芩不给风离云第三杯水了。看着面被药丸苦的缩到狐裘里，蒙着头的风离云笑的前仰后合：“不怕是毒药么。”

        风离云被苦的想死的心都生出来了，躲着长芩的视线，缓了好一会才忍住反呕的感觉。探出头，整理了下衣服，又恢复成风度翩翩的样子。注视着长芩：“嗯，不怕。我再睡一会，你别走，陪陪我。”

        长芩见风离云这么信任自己，内心中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顺着内心的想法答道：“不走，守着你，借我本书看看。”

        “嗯，你随便拿。”

        长芩从马车的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打发时间，守着风离云等影一回来。

        一旁趴在自己小窝睡觉的小纯，耳朵动了动。

        影一一碗熬药熬了整整一个时辰，等他端着药过来，已是夜幕降临。

        疾行了一下午的车队，寻了块空旷的平地，停下休整一晚。

        风离云被唤醒喝了药，又在长芩马车里赖了一会。见明月高悬，才不舍的让影一抱自己回另一辆马车。

        毕竟是没有婚配的男女，他若是一晚上都留在长芩这，对二人的名声都不好。

        “族主，他来信。”回到马车影一将一封信件递给风离云，他下午收到约定好的暗号。逞着熬药的那段时间，离开了车队一趟，取来信件。

        风离云接过信件，反手甩进火炉，闭目养神道：“嗯。”

        信件影一已经拆开看过，他伸手拨了拨火炉里的炭火，让火苗烧的更旺些，开口道：“族主，他寻到姬长孤了。……您真的要和他合作吗？我们才来楠国他就主动寻上门，虽然我们此行目的也是找他谈合作，但……”

        风离云打断影一的话，淡淡道：“虽是与虎谋皮，但目的却是一致。他将是我们最忠实的合作伙伴。姬长孤那边就交给他，他应该还不知道那是姬长孤，你去信告诉他，另外和他说，想合作就要有对等的实力。”

        “是。”语罢影一便从马车里消失了。

        风离云从贴身内包中拿出药包。驱使轮椅到火炉前，拎着茶壶，倒了一杯滚烫的浓茶，将药悉数倒进茶中。

        他泡的所有茶叶都是进过加工的特质浓茶，味道与正常茶叶一样。但配合毒物的部分解药服用，可以对他服下的毒物有很好的抑制效果，缓解毒物带来生理上的疼痛，又不至于让毒物在诊脉时完全消失感知不到。

        风离云饮下药茶，裹紧狐裘，倚靠着轮椅靠背闭目小憩。

        没一会，影一送信回来了。

        他看着自己对面坐着的主人，缓缓跪下，膝行靠近。将头趴靠在风离云腿上，低语道：“族主，再过两日便可与凍国迎接卫队汇合。右胸三根助骨处，离您仅存的右心脏不到半寸……”

        “担心我？无碍的，就算失手，真的扎到右心，你知道的，我不会死。无非再躺一年，这样到也省事，之后装病的药都可不必再喝。风离云伸出手，揉了揉影一的头。好好的头发，硬是被风离云揉成鸡窝。

        风离云满意的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弯下身子，靠近影一耳边轻轻说道：“放宽心，阿影，你是知道的。只要你守护好我的左心，我是不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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